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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的“洞穴中的囚犯”究竟是谁?

 雾海中的漫游者 2019-09-16
本文经授权转自浮生游记,哲学漫步集鸣谢

柏拉图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一个哲学家,“洞穴喻”对于任何具有一定哲学常识的人来说也不陌生。这则故事见于在《国家篇》第七卷,尽管可能很多人已然熟悉,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介绍下:

有一处地下的洞穴,仅有一条陡径通向外面的世界。洞中困着一群囚徒,自幼便被锁在这里,其颈部和腿部都被固定住,头部只能面向前不能回转。某日,众囚徒中有一人被解开了束缚并被拖至洞外。当时,初到洞外的他的眼睛被太阳刺痛,以至于不能直视任何一物。之后,他的视力逐步恢复起来,最后以至于可以看到太阳。在明亮的洞外世界,他获得了远超过在阴暗洞穴之中的快乐。当洞外之人返回洞中之时,他想劝说其他的囚犯与他一同出走,可这些已然习惯洞中生活的囚徒却想抓住他,甚至还想杀掉他。
洞穴喻图示一

近代有些学者把洞穴之中这个被解放的囚徒的形象等同于苏格拉底,并且认为柏拉图的这则“洞穴喻”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其师的死亡场景的影响而诞生的一个政治寓言。如果对这则故事的前后文进行一些了解的话,我们会发这样一种解读是比较偏颇的。

首先,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样一个细节。囚徒是被强行释放出来的,并且他被“强行”要求从束缚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被要求“强行”去观看身后的那团火焰,又被“强行”的拖至洞外。在这个过程之中,囚犯不仅是全程被动的,而且也是十分痛苦的。这一囚犯在走出洞穴之外的这一被动且痛苦状态,并不符合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的那一形象,即便是与巴门尼德对话的“青年苏格拉底”也没有这种状态。

其次,“洞穴喻”的前文是著名的“四线段喻”,即人的认识过程可以分为幻想、信念、知性(数学)和理性这四个阶段。柏拉图认为,“四线段”是一个关于灵魂的教育(paideia)的学说,即人走向最终的精神领域的这么一个过程。从柏拉图的文字安排来看,四线段比喻是“洞穴喻”的一个前提,而“洞穴喻”实际上是对“四线段”比喻的再诠释。

第三,在“洞穴喻”之后,柏拉图就已然对该篇寓言做出了解释:洞窟就是是指“可见的世界”,洞内的火光就是指天上可见的太阳,在洞外见到的太阳就是终极的精神之善。囚犯走出洞穴的过程就是人的灵魂从有形世界走向无形的精神世界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洞穴喻实际上谈的是一个泛泛的理论问题,而非指向了某个具体的历史故事。

洞穴喻图示二

那么,我们应当如何解释返回洞中的囚犯,以及众人想要杀死他的企图呢?这与苏格拉底之死有何不同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能局限在《国家篇》之中了,需要浏览下柏拉图的另外一部作品《斐多篇》。在该篇作品中,苏格拉底谈到了他对死亡的认识,即死亡是灵魂自肉体的解脱,这实际上对于灵魂而言是好事,而非恶事——人类的灵魂是众神的囚徒和奴隶,身体就是这个囚笼,但是人不能以自杀的方式摆脱囚笼,因为其“世间的生命”不属于自己而属于神。然而,我们若将这个故事类比到“洞穴喻”上,将会有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那些洞穴中的看守者实际可能指的是“众神”,他们“强行”带着一个囚犯走出洞穴的过程,其实恰好是一个人的死亡过程!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何这个囚徒要如此的痛苦了!这实际上恰好是灵魂在摆脱躯体(那个束缚他的座椅)和此间世界(那个洞穴)时候的痛苦!而当这个囚徒走出洞外之时,并且能够直视洞外的太阳之时,实际上恰好是他死亡的完全证明,因为苏格拉底说过人在具有躯体的时候,就不可能直接认识到了这种终极之善。

至于这一灵魂返回洞穴的过程,实际上是这个灵魂再转世投胎的过程,这也是苏格拉底在《斐多篇》中认同的。灵魂本不应如此做,它应当停留在无形的精神世界之中,享受“洞外世界”的极乐。不过,若灵魂不幸又回到了洞中,则必然又要重新习惯洞穴以及他的躯体,那么众人想要“杀”他,或许并不是指灵魂脱离躯体的死亡,试问在洞中死去又怎么能是“真正的死亡”呢?因此,这“洞中之死”指的应是这一灵魂又要泯然于众人之中,无法再次回到洞外的世界——按照柏拉图的话来说,该灵魂“从神圣的沉思中辱没自身,又返回到人类的各种恶当中”。

总而言之,“洞穴中的囚犯”并不是指的苏格拉底,众囚徒想要杀死“洞外之人”的那一幕也并非是暗指“苏格拉底之死”——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存在着这样一个场景,就把他与“苏格拉底”等同起来。在解读这样的古典文献的时候,切忌构建这样一种想当然的文字上的臆断,尽管这样一种“联系”看起来是如此的显然且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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