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连山蜿蜒到此处，突然改了名字。这犹如一个孩子长大，到一定年龄，因为一些变故，而换了名字一样。听上去，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一个，让人惘然。然而名字有什么重要呢。名字只是人们附加给事物的一个称呼，只起着符号和区别的作用。它无法演示事物的运动和规律，无法体现刹那的变幻，无法代表实相，它几乎与事物本身毫无关系，它甚至虚拟到只是几个音节，几个文字。当金山再也不是祁连山了，也不是阿尔金山了，尽管它西连阿尔金山，东接祁连山，阿尔金山也不是祁连山，而祁连山也不再是阿尔金山。如此奇怪，原本是一个整体的事物，现在，被一个名字拆解开来，成为另一些事物。当金山突然以一个独立的名称，以一个地理标志的方式，出现在柴达木盆地的最北段，它几乎以蛮横的方式拦截了柴达木盆地向北方的延伸和发展。它也以一个省界分界线的方式出现在此处：以北，是甘肃，以南，是青海。 当金山果然不再是祁连山。我所熟悉的祁连山，总是以一山显四季的面貌呈现。山下农田匍匐，灌丛密布，树木葱郁，其上草原广阔，牛羊散落，草原以上，高寒草甸依旧芳草如茵，生长诸多名贵草药，山峰顶部，岩石嵯峨，白色积雪四季覆盖，云雾时常出没。便是荒寒地带，树木无法成活，农田不再，便是草原被荒原替代，祁连山还是祁连山的样子，它巍峨连绵在天边，积雪和云雾之中，青色山峰若隐若现。而现在，我眼前的当金山似乎并没有祁连山那般高大巍峨，尽管高处的山峰依旧有积雪覆盖，峰峦叠嶂，尽管北坡山势依旧陡峭，但当金山总体以缓坡和“U”字形沟谷出现，褐色山体岩石破碎，山坡植被稀疏，谷地仍旧是荒原地貌，遍布砾石、骆驼刺和芨芨草。 在当金山口行走，我试图找到此处独一无二的某种景致，给予自己某种界定或说明，但一直没能找出。我甚至被一些混合元素捉弄，一时以为这样，一时又认为那样：某个转弯之后，山坡渐渐平缓，一些矮小植被开始生长，坡底平阔处，有黑色栅栏围住的牛羊圈，以及不见人烟的帐篷，但是另一个转弯之后，山体又成为褐色的不毛之地，褶皱纵横，谷地全是土块和砂石，偶尔点缀几丛荒漠植物……一会儿是牧场元素，一会儿是荒漠风情，仿佛在玩一种魔术，目的不是让人愉悦，而是让人彻底糊涂，失去分辨和判断能力。 我在此处见到的唯一居民是一群过路的马，以及牧马人。马群自公路左侧横穿过来，迤逦而行，每一匹马都仿佛明白外景无非幻象，因而显得镇定自若。每一匹马又都漂亮非凡，毛色各不相同，火红色、铜罐色、栗色、白色、花色。花色马都是底色上面点缀白毛：有一匹仿佛得了白癜风，有一匹额头一撮积雪，有一匹白身体长着一根红尾巴，有一匹拥有一个肥硕浑圆的白屁股……但都矫健，蹄下似有弹簧，腰身柔韧，起伏如同波浪。没有一匹马扭过头来看我们，也没有一匹马喷一下响鼻。我们停车，等候它们走过，它们王子一般，优雅而又冷傲。牧马人不一样，牧马人穿着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夹克衫，牛仔裤，头戴一顶红色太阳帽，肤色和大地一样黑中带褐，牧马人似乎对自己的马群不够自信，他在我们面前，大声吆喝，扬着手，几步便从马群后面蹿到马群前面去。我没明白他这一动作的确切含义，因为马群也没理睬他，一如既往地昂首前行。 作者简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