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欣：管窥“裘派”艺术

管窥“裘派”艺术

    京剧艺术博大精深，行当齐全，流派纷呈。在花脸这一行当中，尤以裘盛戎先生创立的‘裘派’在演员和广大戏迷观众中影响最为深远，形成了“十净九裘”的局面。

     京剧花脸行当里，最早以“铜锤花脸”著称的是何桂山先生所创造的“何派”。后来，学习“何派”并有所发展的有金秀山、裘桂仙、金少山等名家。他们都自成一派。在近几十年中，集前辈京剧花脸艺术之大成，开创一代铜锤花脸新风的就应当首推裘盛戎先生了。

     裘盛戎先生的父亲裘桂仙先生，在声腔艺术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他学习传统并结合自身的、嗓音条件，在音韵、唱法方面下了很深的功夫，为“裘派”的形成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裘盛戎先生家学渊源，又在“富连成”科班坐科学艺。毕业后继承父业，和许多名家合作演出。在长期的实践中，他吸取了花脸各名家之长，又借鉴其他行当的艺术表演手段来丰富自己的艺术，终于成为铜锤花脸中最负盛名、影响最广的流派。

       裘先生在“唱念做打”各个发面都有很深厚的艺术功底，不仅擅长铜锤花脸，也能演架子花脸等多种角色，是一位比较全面的表演艺术家。16岁和武生泰斗杨小楼同台演出《长坂坡》，扮演曹操、经常演出的还有《李七长亭》中的李七、《取洛阳》中的马武、《盗御马》中的窦尔墩、《法门寺》中的刘瑾、《打严嵩》中的严嵩等。武花脸戏如《芦花荡》中的张飞、《落马湖》中的李佩、《取金陵》中的赤福寿等。而最为大家称道的则是他的唱腔。他的嗓音既有高亢、激昂的一面，又有迂回，委婉的一面。音色亮闷结合，刚柔并济。他从表现人物出发，运用自己的嗓音特点，在词义、字声和韵味发面加以推敲，塑造出表现不同人物的多种艺术形象。他善于运用浓厚的鼻音和胸腔音、脑后音的共鸣，独创出一种宏亮、浓厚、甜润、细腻的花脸唱法。以情带声，声情并茂，韵味浓郁，耐人寻味。他的表演还精于处理重点和一般的关系。对于一般的唱腔他唱的既简练又有味道，唱到重点时，就集中地使用“气”和“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博得出奇制胜的效果。观众看戏一般都有一个预想，如果演员能够满足这种预想的要求，观众就会感到满意。裘盛戎先生对重点唱段的处理，往往使观众不仅接受到情理之中的剧情感染，而且还尽力超出观众的预计效果，使之得到艺术上“意料之外”的享受。他尊重传统，有很重视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在继承传统唱法的基础上，对花脸唱腔的板式、旋律和节奏都做了突破和创新。从他演唱的传统剧、新编历史剧和现代戏里，都可以明显的反映这一点。如《除三害》中的（二黄二六）、《林则徐》中的（二黄三眼）（反二黄）、《赵氏孤儿》中的（汉调二黄原板）、《赤桑镇》中的（二黄快三眼）、《雪花飘》中的（二黄三眼）、《南方来信》中的（二黄快板）等，真正达到了以声传情，声情并茂的境界。翁偶虹先生评价说“腔虽老而因裘则新”；“旱香瓜——另个味儿”。裘盛戎的唱无论是在字的四声调势走向处理上，还是“松、空、通”的发声方法和共鸣上，以及韵腔技巧上的“提、挑、弹、蹦、滑……”等都是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姚期（一说铫期）这出戏是裘先生的代表作之一，这出戏说得是“东汉将军姚期镇守草桥关，刘秀日久思念，遂命马武、杜茂、岑彭三人替回姚期。姚期回朝，其子姚刚性情鲁莽，打死郭妃之父郭荣，姚期自缚请罪，刘秀酒醉，郭妃将姚家问斩。马武回朝搬兵，闯宫保奏，救出姚期父子。”在这出戏里，没有大段唱腔，构成这出戏的主要板式为［二黄散板］和［原板］。第一段只有两句［散板］，唱词是：“马杜岑奉王命把草桥来镇，调老夫回朝转侍奉当今”。裘派的唱腔很有讲究，鼻腔运用得非常好。“马”字是“发花辙”属于开口音，马字的声母“m”这个“m”在汉语中是双唇音，它的发音特点是“双唇闭合，软腭下降，气流振动声带从鼻腔通过。”这个声母具有明显的鼻音。裘盛戎先生从闭嘴的闷音开始，结合鼻音的共鸣逐渐地张开上下唇，从字头、字腹、字尾都有交待，落在上颚和喉部共鸣的部位。“岑”字后面垫了一个虚字“呐”，听起来不干、不薄，韵味十足。接下来的“奉王命”三个字，他在“奉王”两个字的后面各加了一个“呃”虚字，成了“奉呃王呃”，上下字之间转接得非常自然流畅，“命”字唱得十分厚重，以雷霆万钧之势，喷薄而出，戛然而止，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将一代元戎的气势和威严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出来。《戏剧电影报》曾回顾当年裘先生在天津某剧场演出此剧，当“命”一出满堂喝彩！接下来的［二黄原板］也是大家熟悉的，唱词是：“皇恩浩调老臣龙庭独往，龙恩重愧无报心意彷徨转过了万花亭太和殿上，换戎装卸甲胄来见君王”。这段唱表现的是，姚期见刘秀之前的一个唱段。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对于刘秀突然调自己回京的意图还不甚明了，在那个“伴君如伴虎”的年代，极有可能一言不慎便招来杀身之祸，因此心里难免踟躇。然而，在这段唱腔里仅仅表达上述内容，却显得肤浅，不足以表现这位老将军丰富的内心世界。裘盛戎将这段唱腔演唱得悠扬委婉，荡气回肠，以含蓄的唱法，使人感到音虽止，而意不尽。恰当地体现出姚期当时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一位忠于君王、小心翼翼的老将军的感情充分地表达了出来。在郭妃赐酒的时候还有两句［原板］。唱词是：“老臣年迈如霜降，娘娘待老臣恩如山。”为了表达姚期老当益壮的形象，把“迈”字拉长，拉过四板再把声音扬起来，经过一个顿挫然后收音。“年”字出口以后，很快地吸一口气，为唱“迈”字的长腔作准备。“如霜降”的“如”字突然升高，用脑后音往后收，归在“呃”这个虚字上。“如”字一掠而过，唱出了姚期虽老犹健的气魄。“娘娘待老臣恩如山”一句，“娘娘”两个字用婉转的轻声唱出，甚至第二个“娘”字比第一个“娘”字还要轻，而且加了装饰音，勾画出姚期当时那种小心谨慎的心情，为后来“闻报”夯实了基础。“闻报”一折是姚期下朝回家途中，听“家院”报儿子姚刚打死太师郭荣的消息。姚期下朝归来，出场时步履平稳舒展，在马上听到这一突然的消息后，犹如晴天霹雳，他倒吸一口冷气，身子猛地一个重顿，好像痉挛了一下。这时，他右手掠出马鞭，抬左腿，又用双手紧握缰绳。这个小动作是同时作出来的，好像生活中的急刹车一样，表示出由于姚期突然受到强烈刺激，马也打前失了，险些把姚期摔下来。

随后，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稍稍稳定一下，左手微微摆动，同时用低微的声音，似乎从牙缝出两个字：“回府”。这段表演，整段都在动中进行，逼真而又生动地表现了剧中人物的内在情感和精神面貌。目前在舞台上已经很少领到裘先生这段表演的真谛。接下来怒斥姚刚，然后唱了一段［二黄散板］唱词是：“小奴才做事真胆大，压死了国丈你犯王法。人来与爷忙绑下，也免得万岁爷来锁拿。”在这段唱腔里声音激越而悲凉，尤其“小奴才”三个字，一下子将声音推得很高，然后跌落下来。表达了心中的悲苦也渗透出对儿子的爱，这种爱恨交加的情绪凝聚在唱腔中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使观众或听众仿佛身临其境，产生了极大的共鸣。下面的绑子请罪又安排了一段［散板］，唱词是：“难得尔等们全忠义，留下了美名万古题。二堂之上忙梆起，我一家大小甚惨凄。悲悲切切金殿去，有罪之人跪丹墀。”“我一家大小甚惨凄”这一句速度慢下来，“凄”字用轻擞音，若断若续。“悲悲切切”四个字，两个“悲”字，前重后轻，“切切”两个字压得很低。停下来，接一个小垫头，表示姚期在思索着“该怎么办”。接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放大音量唱出“金殿去”！这段唱虽然是［散板］，但是唱得一气呵成，若即若离，有层次地表达了人物的内心感情。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裘先生在“悲悲切切”四个字的演唱中，吸收并运用了“谭派”老生的某些唱法，这和他的家学不无关系。

      在服饰上 ，裘先生也是别出心裁的。他把靴底加厚，这是一般的增高方法，可这个方法有缺陷，个子虽高了，但显得四肢不匀称，有些畸形。裘盛戎就在蟒袍上想点子。普通的蟒袍的图案是上身素肩（不锈花）、中部绣龙、下摆为海水江牙，整个看来，上轻下重、有稳定感。裘的蟒袍在两肩围颈绣一圈团龙，这就加重了上身的分量，使的上下力量平衡，消除了靴底加重而突出的印象。所以裘盛戎在人物造型上也和唱腔一样，有他自己独创的特色。

       总之，京剧是中华民族文化艺术宝库中的瑰宝，裘派艺术则是百花竟放的京剧艺术中的奇葩。我们要珍惜、学习、继承、发扬这门优秀的艺术，让裘派艺术的长河永流不息，让京剧艺术更加充分的体现民族精神，更好的融入社会，为国家、为社会、为人民服务，真正使这门古老的艺术焕发出青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