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打开手机,朋友就发来寒露节气的祝福。我回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她再以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回应。虽然不着一字,我知道,这是一句诘问:你说好“每逢节气撸一篇”的呢? “吃了寒露饭,不见单衣汉”。吹过的牛,总要自己牵回来。 二十四节气里,以露水为名的节气有两个,一个是白露,一个就是今天要说的寒露。“白露为霜”,是露凝而白。而寒露,则带着肃杀之气,是气温向寒冷的转折点。 秋意已浓,蝉噤荷残,这就是寒露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写到这儿,突然意识到,悲秋是诗人的看家宝。如果诗人们排成队,搞一个“诗人阅兵式”的话,一定会出现这样的画面:迎面走来的是“悲秋方阵”,你以为浩浩荡荡的车马走过去了,其实,那是走了一波又一波…… 我一直不明白,秋高气爽的,诗人们为什么要悲秋? 据说,战国时期的“国民女婿”、大帅哥宋玉,在《九辩》中就曾感叹:“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他的粉丝如云,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开了悲秋的先河? 万代文章尊李杜。粉丝量过亿的杜甫,也是悲秋的一把好手。连硬朗的秋瑾,也要引用清人陶宗亮的诗说:“秋风秋雨愁煞人。” 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悲秋情结怎么解? 千奇百怪的解释不说了,不是一般的好笑,比如“五行属悲”说。稍稍能打动我的说法,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有多少悲凉,就会有多少让自己开心的法子。 悲欣交集,人生才能迈进。美食无疑是古人抵御悲秋的杀器,悲秋有多萧杀,美食就有多绚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美食的故乡。一写到美食,诗人就欢快起来了,杨万里也写出了“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这样的神句。 所谓“美食的故乡”,就是一提到美食,就会想起的地方。我的美食故乡是苏州。因为,一想到寒露节气古人要吃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州。 九九重阳节,紧挨寒露节气,从两晋开始,古人这两天就要登高远望,除了插茱萸,就是吃花糕(即重阳糕)。为什么要吃花糕呢?因为“高”“糕”谐音,寓意“步步高升”。嗯嗯,还有“步步高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清末时,有人从年糕的糕(高)字起兴,写下了一首诗:“人心多好高,谐声制食品。义取年胜年,籍以祈岁稔。”敲大锅,划重点,这也是用文字和美食,对抗“草木一秋”。 再说到“美食的故乡”,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哪怕身单影只地去了,也不觉得孤单。我每次去苏州,都要去观前街的“黄天源”,必吃桂花味或玫瑰味的年糕,吃完挥一挥衣袖就走。 我以为,当今做糕团的店,只有“黄天源”深得我心。除了我必吃的一款,这里其实一年四季花式不断——
此外,还有“桂香村”。据说,上世纪初的1911年,这家老板想扩大规模,恰巧在桂花坛子里发现十枚金戒指。以后,不少生意人就喜欢上了这个好彩头。 对于糕点而言,行走在苏州的街头,是欣欣然、目不暇接的,有种回家的高兴。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尽枕河同学”和尽色算是一辈人,必须以桂花糕和她合个影。桂花的甜香,我是喜欢的,松糕的喧软不是我的最爱,我最难舍的还是米糕,紧实粘牙。 很奇怪,镇江没有海棠糕。 按理说,做工并不复杂,也不费料,大概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所谓海棠糕,就像一个包着脆皮的冰激凌蛋筒,底部较短,盈盈一握,上部却奢华阔大,上面撒着红绿丝、瓜子仁和蜜饯,没吃的时候,就能闻到蛋香、蜂蜜香。 我最羡慕的是,苏州人随时可以吃到船点。这是苏州点心里的阳春白雪,讲究的是香、软、糯、滑、鲜、形。《红楼梦》中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所吃的精美点心就是船点。如今,街头的船点,带有不少“网红气质”了,精美则稍逊。 如果非要彻底坦白对苏州糕点的眷恋,一定还要数上青团。 我们那里只有清明节可以吃到,苏州却四季都有,岂不是馋煞人?问题是,除了糕点,苏州的糖水和糖果,也是极为养人和馋眼的。一点一味,百点百味,直教人“不辞长做苏州人”。 我从苏州回来,仪人老师请我们几个学员去喝茶。 茶分春秋,寒露有香。她请我和何小宝喝的是铁观音,这就很有意思了:铁观音的寒露茶,采摘于寒露前后,相当于龙井里的明前茶。由于生长期充分,此时的茶香最为浓郁,也最甘甜。 做一只闻茶赏香的猫,也许也是极幸福的,因为慵懒最神仙。而我们还需要三盏落喉,才能远离尘嚣,习习凉风起,才领神仙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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