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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三四线小城上班的兰凤，迷上了看书做菜。当然，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看看而已。 邮储银行的柜员工作如所见的那般，平静，安稳，就像他们每晚收工前要做的数据结帐，要的是收支平衡。但在“归零”的那一刻，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才真正开始。 在《红楼梦》里，有一道大家都知晓的名菜，叫“茄鲞（音同‘想’）”。 书里的剧情是，刘姥姥进到大观园里吃饭，凤姐问她：“姥姥要吃什么，说出名儿来，我搛了喂你。” 刘姥姥很羞涩，只说：“我知什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 贾母就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 于是，“茄鲞”这道菜，便第一次出现在书里。 接着，尝过味的刘姥姥问出了所有看客的心思，“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茄子能跑出这个味儿来，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凤姐答她：“这也不难的，你将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削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了，并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刘姥姥听完一顿咋舌，道出了一众看客们想说的话：“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压下书后，兰凤拿过手机，习惯性用今日头条app上方的搜索框输入“茄鲞做法”，一下就搜出来了无数条结果，从文字解说到视频操作，一道玄妙的菜似乎变得清晰可见。 而关于书中的这些古典佳肴，上到文学教授、红楼学者、酒店大厨，下到像兰凤这样，切个菜也慢条斯理的普通菜鸟，都有想过，该怎么做。 其实在《红楼》里，藏着的何止是男女之梦，还有那时候的贵家少爷小姐们，对待生活和食物的仪式感。 读过书中菜谱的兰凤，感叹他们为了一道菜，竟然能想象出如此繁琐的工序，在今时今日，到底没有哪家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但她又是个心态正面的姑娘，自己不会做，下馆子便是了，论吃的便捷和美味，还是当个现代人要幸福些。 如此一来，兰凤想吃“茄子”的食欲，就被勾了起来。 在邮储银行上班的同事里，兰凤曾经发展过一个饭友，叫王美丽。 她比自己要早来几年，算是个靠谱的前辈，也给她传授过一些工作经验，至于两人的关系为什么是“曾经”，因为后来，王美丽养了一只猫。 从此，她便积极投身于早归喂粮的铲屎官大军中，再加上兰凤也做饭勤快了些，两人便越来越少一起吃东西。 而这天的饭局，还是兰凤预约了她四天之后，才吃上的，就在她快要失去对那一口“茄子”的念头之前。 王美丽找了一家餐馆，离邮储银行不远的中式小饭店，老板是银行的老客户，还是她从以前退休的前辈手里接过来的。 兰凤跟着王美丽进了店，在狭小的空间里，摆了四张木方桌，光线不大亮，但倒也安静，厨房就在过道尽头，隔着一块深蓝色的门帘布。 “他们家有一道素烧茄子，味道一绝，一点不比京城的大酒楼差。” 王美丽边说，边翻开菜单，指着图片上的价格说：“人家卖68，这里只要三十块！” 兰凤配合地睁大眼睛，吃惊道：“自从养了猫，你终于懂得精打细算了。” 王美丽笑眼一眯：“养猫拯救空巢少女。” 兰凤坐着的位置背对店门，就见面前的王美丽托腮看向外面，目光有些发虚，感叹说：“这店的老板，以前在咱们这小支行里，可是存款大户，可惜，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你怎么知道？” “之前整理材料的时候，对名单有些熟悉，问前辈的，噢，就是你前辈的前辈。那会吧，这个老板才三十岁，单身贵族，在城里能一下子买两套豪宅。听说光是装修，就能花掉这房款的一半。” 兰凤也跟着托腮，“真有钱。” “但后来生意失败，两套房一下子断了供，就被银行收回去了。” 兰凤被她这平静的转折，愣了下。 “生意……失败？” “流动资金过多投在固定资产里，再加上负债大，在没有共同经济支柱体——也就是伴侣的情况下，生意一旦周转不灵，哪怕当时房贷再低，也拿不出一分钱。” 在看似平静，没什么大事发生的银行里，其实每天都会被存入这世界上所有波澜不定的、别人的人生。 素烧茄子端了上来，阔盘子上，茄子被切成了圆片，一口下去，仿佛吃进了香茄子的灵魂，因为有肉的味道。 这样的茄子，兰凤还是头一次吃到。 怎么做出来的啊？ “我们这道菜用的茄子，可是跟江南的长条茄子不同，它是京城产的圆茄子，质地坚实，适合红烧。” 忽然，兰凤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回头，才发现这个角落里有一个跟卡座椅平高的收银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吧。 兰凤扯了扯嘴角，点头说：“难怪，真的很好吃。” 老板面容精瘦，却腰板挺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跟着弯出了弧度：“当然了，它虽然做法简单，但在煎的过程中，火候很重要，只要把握了度，出锅后再加点酱油和糖红烧入味，就够它有十分的鲜美了。” 兰凤舔了舔嘴角的味道，她想起红楼里的那道“茄鲞”。给一味食材寻找它最美味的过程，就像这人生一样，唯有经历无数，才会明了。 人嘛，只要不放弃努力，总能在命运的细微处活出味道来。 第二天下班，兰凤照例经过菜市场，在看见摊子前摆着的紫色长茄子时，停了下来。 江南的茄子，质地松软，水分十足，味道清绵。 她想起来，之前父母也提过的一道古早做法，叫“卧茄子”。 但从来没有吃过，想来是因为过于家常，在她回家时，父母都不会摆上台面罢。 兰凤买了茄子回来，用电饭锅淘干净米后，把长条茄子去蒂切半，再在茄身划下几刀，然后放到米上一起蒸软。 接着，只需要准备蒜末便是了。 等饭熟后，兰凤直接在上面淋上两圈芝麻香油，再倒入蒜末、酱油，用铁勺子把热腾腾的茄子和米饭捣在一起，一时间，纯粹的米饭香和茄子味便涌了上来。 这样淳朴简单的味道，反而让人吃得心神宁静，跟尝到茄鲞的刘姥姥一样，认真欣喜，才是现代人最佳的用餐方式，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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