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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遇磨刀老头

 南山乔松 2019-11-05

山有乔木 南有乔松

不见子都 乃见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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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遇磨刀老头

/洪和胜

冬日的下午,暖阳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进一条小巷。

那天,我在这条小巷里散步,满腹心事,一脸愁容。这抹冬日的暖阳并未给我带来好心情。

“磨剪子来,戗菜刀……”忽然,一道清脆、悠扬的吆喝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没有回头,继续走我的路。

“磨剪子来,戗菜刀……”大约一两分钟后,这道声音又在我身前响起。我遁声望去,见是一个老头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慢慢地远去。我也没有留意,仍然踱着杂乱的步子,漫不经心地朝前走。

走过小巷。又走过一条小巷。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折回先前那条小巷,来到两条小巷交界处的十字路口时,发现路边有个老头在磨刀。我竟不由自主地径直向他走去,并在他的身边停住了脚步。

老头戴一顶黑帽,穿一身黑衣,披一条黑围裙,趿一双黑布鞋。除此,他的脸和手也是又脏又黑。这模样,有点像非洲黑人。

他磨刀的动作轻盈、飞快。磨刀时,还跟蹲在边上的几个人聊得起劲。

经不起好奇和诱惑,我凑过去,讨好地跟他搭讪:“老师傅,你一天能赚多少钱?”

他抬起头,用眯缝的眼睛略微扫了一下我,又低下头磨他的刀,继续着他们的话题。看样子,他一点都没有理我的意思。

我不灰心。我曾经是个记者,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对如何套取别人的话,有一套办法。

过了一会,老头的话题似乎要告一段落了。趁他还没有转到另一个话题上时,我赶紧堆满笑脸,用接近献媚的口吻问:“老师傅,现在磨刀还有生意啊?”问完,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一副谦和的样子。

他停住了手中的活,盯着我看了足足几秒钟。大概是见我友善,没怀恶意,遂有了几分笑意,说:“怎么没有,只不过跟从前比,还是差了不少的。”

见他终于理我了,我心中大喜,并猜测,老头一定是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心理上有了满足感,才对我投桃报李的。

我赶紧接着问道:“磨一把刀多少钱?”

果然,他态度大变,说,大刀五元,小刀三元。见我不是很理解,又主动地解释,说大刀是指菜刀,小刀是专门用来削水果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老师傅,哪你一天能磨几把刀呢?”我问。

“这没个准,不好说的。生意好时,一天能磨四十多把,碰到运气不好,淡的时候,一天只磨三五把也是常事,但平均每天百来元收入还是有的。”他说,干这一行就是辛苦,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要在大街小巷里转,一天也不敢歇。歇一天,一天的钱就没了。

说着,他用拇指在刀刃上反复刮了几下后,将刀竖起来,眯起眼睛,瞄了瞄刀锋,再拿起一把刷子,在一个盛水的小塑料桶里一蘸,捞起,往磨石上来回一抹,又开始麻利地磨起了刀子。

渐渐地,我们的关系变得友好起来,我的问题越来越多,问个不停。他一边磨刀,一边极耐心地回答我,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他甚至还向我传授起磨刀的技艺。

他说,磨刀关键在一个“戗”字,刀怎么戗各有门道。刀时间用长了,刃变钝,就需要戗薄,说句“文话”叫锋利,俗话就叫“快”了。戗刀很讲究,先要看刀口,钢是软还是硬,硬的要用砂轮打,软的用戗刀戗。完了,再用磨刀石磨平、磨光、磨亮。

说着,他向我展示了一把戗刀。这是一根一尺来长的铁杆,两头有个横扶手,中间镶一把钢铸的戗刀。我明白了,用这把戗刀将菜刀的两刃刮薄,再磨锋利,就是他吆喝的“戗菜刀”的意思了。

老头仿佛找到了知音,越讲兴致越浓。他说,与磨菜刀比较,磨剪刀的难度要大得多。磨剪刀时,剪刃与磨石的角度、剪刀中轴的松紧很关系。剪刃两片合在一起后,刀尖对齐,松紧适度,紧而不涩,松而不旷。磨好后用破布条试验刃口,腕臂不叫劲,轻轻一剪,布条迎刃而断,才算合格。

“唉,”说到这里,老头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大多家庭都用不锈钢菜刀了,不像以前的铁刀,容易生锈、磨损、变钝。来磨菜刀的,也都是些年长的人,年轻人见刀钝了,就换新的。至于剪子嘛,就更少有人磨了,一整年也碰不到几次磨剪生意。

在与老头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他是安徽泗县人,独自一人在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磨刀,风里来雨里去,走街串巷,已有20多年。

他告诉我,磨刀生意的好差虽然与是否节假日无关,但相比起来,节假日的钱要好赚一些。比如,春节快到了,来磨刀的人一般都不会讨价还价,说五元就五元,一口价。要是在平常,不少人难免会跟他砍价,磨一把刀少给个一元、五毛也好。

“你有孩子吗?”我问。

“有,好几个。”

“他们也磨刀?”

“不,他们才不磨刀呢。这活挣钱不多,又苦又累,谁愿意干?”他顿了顿,又说:“依我看啊,这个行当消失是早晚的事。”说毕,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奈,神情有些怅然若失。

说话间,两把刀磨好了。“怎么样?”他突然将白晃晃的刀递了过来,我的眼前亮光一闪。冷不丁的这一举动,吓了我一跳,我不由得本能地倒退了几步。

他见状,开怀大笑。说,磨得好的刀,刀口是一条直线,刀口上面有一条黑线。“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我赶紧恭维道:“是是是,是这样的。”其实我不懂什么直线黑线,我是怕扫了他的兴,不敢实说。

收了钱,他站起来,面对着我,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开始收拾行当。这时,我才看清他的全貌。矮小,瘦弱,脸庞黝黑,额头的皱纹像刀刻一样深。“老师傅,你几岁了?”我脱口问道。

“五十八。”

“什么,你只有……”我十分惊讶,下面的话不敢说下去了。因为我以为,以他的模样,肯定有七十多岁了,没想到他只比我大了几岁。

“看出来了,你觉得我长得老相,是不是?我啊,长相确实老了点,还有一身的病,这是没办法的,命苦啊!”他边收拾行当边说:“但我不认命,不瞧不起自己,开朗,自得其乐,日子过得也算快活。”

他把磨刀凳往自行车的书包架上一放,行当收拾完毕。磨刀凳的两头一边挂着盛水的塑料桶,一边挂着一个袋,袋子里装着杂七杂八的磨刀工具。他跨上这辆锈迹斑斑、老得不能再老的破自行车,准备上路。

这时,我猛然想起,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他:“老师傅,你住哪里?”

“风流屋。”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风流屋?”我疑惑不解。

“哈哈哈……”见我眼睛瞪得很大,他笑了,笑声响亮,十分爽朗,差点震落了树头的几片枯叶。“走罗!”他向我一扬手,骑着自行车,径自去了。

边上的几个人对我说,风流屋也不知道啊,就是廉价的四面透风的出租房。

我听了,怔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目送着老头,我在想,他的这辆自行车承载了全部家当、一家人的生计和他的全部人生。他会越来越老的,终有一日,他的这门传统手艺,随着他这个手艺人的消失而消失,退出舞台,成为历史的记忆。

我还意识到,我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已至于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许是时间太短的原因,我和他交谈不过半个来小时,来不及多问、细问;也许是我不该有的疏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记得,在这个冬天的暖阳下,曾遇到过这么一个磨刀师傅就行了。

“磨剪子来,戗菜刀……”远远的,磨刀师傅的吆喝声又响起了,那声音清脆,高亢,悠扬,带点沧桑。

我还没走,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我在自责,到底是什么样的烦恼让我愁容满面,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事不可以解开?与磨刀师傅比较,实在有愧!

“磨剪子来,戗菜刀……”声音越来越远,磨刀师傅的身影变得越发模糊。终于,他在小巷尽头的拐角处不见了,身后是一抹冬日的暖阳。一阵微风飘过,传来依稀的声音:“磨剪子来,戗菜刀……”

不知怎么,渐渐地,我的眼角渗出一丝泪花。但抬头望天,薄云没了;用手抚摸胸膛,感觉心中的阴霾散去了许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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