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院 中国,山西,运城,平陆,前滩,村壕之中,官路之东,有一座而今无人居住的破败窑洞院落,那就是我们家的老院。 老院坐东向西,门洞前面有一小片空地,穿过门洞,走进院子里,可以看见东边有两孔窑洞,北边有一孔窑洞,南边有两孔窑洞,西边门洞两侧各有一孔窑洞。以院子东西中轴线为界,南边的一半属于姓丁的人家,北边的一半才真正属于我们家。 一百多年前,曾祖父刘元祺推着木制的独轮车,独轮车上坐着曾祖母,曾祖母抱着她6岁的儿子——我的祖父刘振江,他们就这样从河南荥阳一路逃荒要饭,跋涉了近五百里地,来到了前滩村。 在那样赤贫的岁月里,我不知道曾祖父是怎样攒够了28元大洋,从村子里姓回的大户人家手里买到了这半座院落。这半座院落此前存在了多少年,经过了多少次易主,谁也不清楚,但它在20世纪初改姓了刘。 有了家,就有了立足之地,有了精神寄托。从曾祖父到祖父到父亲再到我们,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连续四代人厮守在这里,把生命之根深深地扎在了这里。 呵,我的老院! 在这百年的长河里,有多少悲欢离合在这里发生,有多少酸甜苦辣在这里沉淀。多少次狂风暴雨曾经击打过它,多少次旱灾涝灾曾经考验过它。老院,如同一位不屈的勇士,始终坚守,始终抗争;如同一位沉默的智者,历尽沧桑,笑对岁月。 而今,老院衰老了,荒芜,冷落,凄清。久不住人的窑洞多有坍塌,窑洞的泥壁多有脱落,满院落都是荒草荆棘。可是啊,老院,我只要一想到它,就感到了永恒的温馨。是的,这里是我儿时的家,温暖的家;这里是我儿时的乐园,快乐之园。我的童年的每一天,都是在老院的怀抱中度过的。我熟悉老院的每一个角落,熟悉老院窑洞的每一个拐角,熟悉老院地下的每一口水井、红薯窖,熟悉老院崖顶的每一棵枣树,熟悉老院里我身边的每一张面孔。 无数次,我在梦中回到老院,回到我出发的地方,回到我的童年。一切都还是那样真切,春天里窑洞门顶上小燕子新筑的窝,夏天里红薯窖边上石榴树火红的花,秋天里窑洞顶上的那一排枣树所结的脆甜的枣,冬天里院子中间高高地堆起来的雪。窑洞里,大土炕,大锅台,大水缸,大案板,还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围着锅台转的主人——我最可爱的妈妈。 老院衰老了,如同我那衰老的妈妈。如果妈妈身体还像从前那样健康硬朗的话,她是不会让老院这样衰败的。她会除掉院子里的野草,她会修剪院子里的杏树,她会装点院子里的空地,她会碾实窑洞的崖场。老院老了,是因为妈妈老了。 哦,我的老院! 前滩,平陆,运城,山西,中国,地图上找不到你,我的老院。但是,地球上永远会有那么一块地方属于我的老院,那是温暖的家,那是厚重的书,那是精神的根,那是我心中永远的圣地。 2016.6.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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