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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山诗众家集评『 12 』

 十年心事十年灯 2019-12-17

韓碑

引用典故:大手筆虎貔聖相

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軒與羲。誓將上雪列聖恥,坐法宮中朝四夷。淮西有賊五十載,封狼生貙貙生羆。不據山河據平地,長戈利矛日可麾。帝得聖相相曰度①,賊斫不死神扶持。腰懸相印作都統,陰風慘澹天王旗。愬武古通作牙爪②,儀曹外郎載筆隨③。行軍司馬智且勇④,十四萬衆猶虎貔。入蔡縛賊獻太廟,功無與讓恩不訾。帝曰汝度功第一,汝從事愈宜爲辭。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畫臣能爲。古者世稱大手筆,此事不繫于職司。當仁自古有不讓,言訖屢頷天子頤。公退齋戒坐小閣,濡染大筆何淋漓。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文成破體書在紙,清晨再拜鋪丹墀。表曰臣愈昧死上,詠神聖功書之碑。碑高三(一作二)丈字如斗(一作手),負以靈鼇蟠以螭。句奇語重喻者少,讒之天子言其私。長繩百尺拽碑倒,麤砂大石相磨治⑤。公之斯文若元氣,先時已入人肝脾。湯盤孔鼎有述作,今無其器存其辭。嗚呼聖皇及聖相,相與烜赫流淳熙。公之斯文不示後,曷與三五相攀追。願書萬本誦萬過,口角流沫右手胝。傳之七十有二代,以爲封禪玉檢明堂基。

按:① 原注:晏子春秋,仲尼,聖相也
② 李愬、韓弘、李道古、李文通
③ 李正封、馮宿、李宗閔皆從度出征
④ 度奏韓愈充行軍司馬
⑤ 碑辭多敘裴度事,時入蔡擒吳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去愈文,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

集评:

《艇斋诗话》:

李义山诗雕镌,唯《咏平淮西碑》一篇,诗极雄健,不类常日作。如“点窜《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及“帝得圣相相曰度,贼斫不死神扶持”等语,甚雄健。

《彦周诗话》:

李义山诗,字字锻炼,用事婉约,仍多近体,唯有《韩碑》诗一首是古体。有曰:“涂改《尧典》《舜典》字,点窜《清庙》《生民》诗。”岂立段碑时躁词耶?

《唐诗镜》:

宏达典雅,其品不在《淮西碑》下。

《唐诗归》:

钟云:特识(“此事不系”句下)。钟云:二语是此诗大主意(“点窜《尧典》”二句下)。钟云:文章定价,说得帝王无权(“公之斯文”二句下)。谭云:比例甚妙(“汤盘孔鼎”二句下)。钟云:一篇典谟、雅颂大文字,出自纤丽手中,尤为不测。潭云:文章语作诗,毕竟要看来是诗,不是文章。

《诗源辨体》:

(义山)七言唯《韩碑》、《安平公》二诗稍类退之,而《韩碑》为工。

《李义山诗集辑评》:

朱彝尊曰:题赋《韩碑》,诗定学韩文,神物之善变如此。纪昀:笔笔挺拔,步步顿挫,不肯作一流易语。

《五朝诗善鸣集》:

此大手笔也,出之纤浓艳丽之人,令人不测,非唯晚唐,亦初、盛、中有数文字。

《义门读书记》:

可继《石鼓歌》,字字古茂,句句典雅,颂美之体,讽刺之遗也。

《唐音审体》:

诗咏韩碑,即用韩文叙事笔法。然是学韩文,非学韩诗也,识者辨之。

《载酒园诗话又编》:

《韩碑》诗亦甚肖韩,仿佛《石鼓歌》气概,造语更胜之。

《中晚唐诗叩弹集》:

义山古诗奇丽,有酷似长吉处,独此篇直追退之,荆公谓其得老杜藩篱,亦以近体言之耳。

《古欢堂集杂著》:

李商隐《韩碑》一首,媲杜凌韩,音声节奏之妙,令人含咀无尽。每怪义山用事隐僻,而此诗又别辟一境,诗人莫测如此。

《野鸿诗的》:

(李商隐)唯《韩碑》一首乃为可取,惜“彼何人哉轩与羲”句,恶劣不堪颂耳。

《消寒诗话》:

义山《韩碑》,在其诗中另自一体,直拟退之,殆复过之。

《古诗选·七言诗凡例》:

杜七言千古标准,自钱、刘、元、白以来无能步趋者。贞元、元和间,学杜者唯韩文公一人耳……李义山《韩碑》一篇,直追昌黎。

《唐诗观澜集》:

玉谿诗以纤丽胜,此独古质,纯以气行,而句奇语重,直欲上步韩碑,乃全集中第一等作。“封狼生䝙䝙生罴”,句奇。

《唐诗别裁》:

晚唐人古诗,秾鲜柔媚,近诗馀矣。即义山七古,亦以辞胜。独此篇,意则正正堂堂,辞则鹰扬风翙,在尔时如景星庆云,偶然一见。

《唐诗易简录》:

七仄句作提笔,倍见峭劲,叠用“相”字,其和转筋脉在此,其古趣横生亦在此(“帝得圣相”句下)。

《唐贤清雅集》:

义山自负杜诗韩文,此篇即本碑体成诗。渔洋山人谓直追昌黎,愚意有过之无不及也。叙事简明,极似碑文。一路烟云缭绕,至此三峰连合,脱卸到作碑着重司马一层(“行军司马”句下)。众写得十分郑重,与后“拽碑倒”相激射点窜,确亦可谓大笔淋漓,句奇语重(“濡染大笔”句下)。大段排宕,至此“一落千丈强”;故意用“长绳”、“粗砂”、“大石”等字,增其气焰,亦自学韩得来(“长绳百尺”二句下)。仍用总束回应成章法,归重碑文作结。余尝言不熟《史记》法,不能作七古大篇。观此知非臆说,作七古最要紧是气,最好熟读千万遍,自然异人。

《唐贤小三昧集续集》:

星心月口,忽变为伟调雄文,才人固不可测。

《网师园唐诗笺》:

昌黎出人头地,正在句奇语重,咏韩诗便似韩笔,才人能事,无所不可。

《七言诗平仄举隅》:

中间顿宕纡回,于此第五字用平处见之(“帝曰汝度”句下)。第四字变换者二句,皆极力摹仿韩公之撑住也。而前句以二“䝙”字相磨戛出之,尚不自觉;后句以“功”字撑出,又以“书”字硬接,则劲势到二十分矣。此句内五平问以二仄,而其势较前句之七平者更劲:是岂得以七仄、七平之例泥之乎(“咏神圣功”句下)!

《读雪山房唐诗序例》:

李义山《韩碑》,句奇语重,追步退之。

《选玉谿生诗补说》:

淮西之役,晋公以宰相督师,则功罪系焉。韩碑归美天子,推重晋公,《春秋》法也,况碑文于愬功原未尝略,前人论之详矣。义山此摩昌黎酷肖。或云义山与段文昌之子成式交,故不敢贬段。愚谓诗取蕴藉,极力推重韩碑,则段碑自见,义山原未尝有讳也。若侈口诋段,岂复成风雅乎!

無題四首 其四

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東家老女嫁不售,白日當天三月半。溧陽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後同墻看。歸來展轉到五更,梁間燕子聞長歎。

集评:

《李义山诗集辑评》:

何焯曰:此篇明白。溧阳公主,又早嫁而失所者。然则我生不辰,宁为老女乎?鸟兽犹不失伉俪,殆不如梁间之燕子也。

《李义山诗集笺注》:

姚培谦曰:前四句寓迟暮不遇之叹。“溧阳”二句,以逢时得志者相形。“归来”二句,恐知己之终无其人也。

《玉谿生诗意》:

贫家之女,老犹不售;贵家之女,少小已嫁。故展转长叹,无人知者,唯燕子独闻也。

《一瓢诗话》:

永巷櫻花,哀弦急管,白日当天,青春将半。老女不售,少女同墙。对此情景,其何以堪!展转不寐,直至五更,梁燕闻之,亦为长叹。此是一副不遇血泪,双手掬出,何尝是艳作?故公诗云:“楚雨含情俱有托。”早将此意明告后人。

以下總評

《玉谿生诗集笺注》:

此四章与“昨夜星辰”二首判然不同,盖恨令狐绹之不雀陈情也。

《玉谿生诗说》:

《无题》诸作,大抵感怀托讽,祖述乎美人香草之遗,以曲传其郁结,故情深调苦,往往感人。特其格不高,时有太纤太靡之病,且数见不鲜转成窝臼耳。……此四章纯是寓言矣。第一首三四句太纤小,七八句太直而尽。第三首稍有情致,三四亦纤小,五六变直而尽。第四首尤浅薄径露。

《李义山诗辨正》:

《无题》诗格,创自玉谿。且此体只能施之七律,方可宛转动情。统观全集,无所谓纤俗、浮靡者。若后人仿效玉谿,诚有如纪氏所讥“摹拟剽贼,积为尘劫”者,然岂能真得玉谿万一耶?

無題二首 其一

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十歲去踏青,芙蓉作帬衩。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十五泣春風,背面(一作立)鞦韆下。

集评:

《艇斋诗话》:

晏叔原小词:“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吕东莱极喜诵此词,以为有思致。此语本李义山诗,云:“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

《唐音戊签》:

只须如此便好(末句下)。

《西昆发微》:

才而不遇之意。

《李义山诗集辑评》:

何焯曰:高题摩空,如古乐府。又曰:每于结题见本意。亦有不尽之妙。纪昀曰:独成一格,然觉有古意,故不在形貌音响间。

《絸斋诗谈》:

乐府高手,直作起结,更无枝语,所以为妙。

《李义山诗集笺注》:

姚培谦曰:义山一生,善作情语。此首乃追忆之词。逦迤写来,意注末两句。背面春风,何等情思,即“思公子兮未敢言”之意,而词特妍冶。

《历代诗法》:

结得有情。

日射

日射紗窗風撼扉,香羅拭手春事違。迴廊四合掩寂寞,碧鸚鵡對紅薔薇。

集评:

《李义山诗集笺注》:

姚培谦曰:末句妙,不能强无情作有情也。

《玉谿生诗意》:

一二寂寞景况。三四愈觉寂寞。“春事违”三字有意,次句袖手空过一春也。

《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

程梦星曰:此为思妇咏也。独居寂寞,怨而不怒,颇有贞静自守之意,与他艳语不同,盖亦以之自喻也。

《玉谿生诗集笺注》:

陈鸣皋曰:此闺词也。花鸟相对间,有伤情人在内。

《玉谿生诗说》:

佳在竟住,情景可思。

房中曲

薔薇泣幽素,翠帶花錢小。嬌郎癡若雲,抱日西簾曉。枕是龍宮石,割得秋波色。玉簟失柔膚,但見蒙羅碧。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歸來已不見,錦瑟長於人。今日澗底松,明日山頭檗。愁到天池(一作地)翻,相看不相識。

集评:

《唐诗归》:

钟云:苦情幽艳。谭云:情寓纤冷。

《唐音审体》:

天地俱翻,或有相见之日,又恐相见之时已不相识。设必无之想,作必无之虑,哀悼之情于此为极(末二句下)。

《李义山诗集笺注》:

姚培谦曰:此悼亡诗也。起四句,以啬薇反兴。下四句,言物在人亡。“忆得”二句,言出门作别时;归来不见,却将锦瑟作衬。末乃致其地老天荒之恨也。

《玉谿生诗意》:

“痴若云”,奇句。“今日”二句,比而兴也。涧底之松,可以长寿;山头檗,生死之苦也。其似长吉。

《玉谿生诗集笺注》:

徐德泓曰:此悼亡词。花泣幽而钱小,犹人归泉路而遗婴稚也。娇郎无所知识,倚父寝兴,如痴云抱日而晓耳。帐中宝枕,乃眼泪所流润者;人去床空,唯见碧罗蒙罩而已。记得别时伤心难语,今归不见人,仅见所遗之物,即愁到天地翻覆,岂能见而识哉!

《玉谿生诗说》:

亦长吉体,持略有古意,犹是长吉《大堤曲》之类未甚诡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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