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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一个我尊重的公众号发了一个替语言天才招学生挣钱的广告，失去了我的尊重。当然，我的尊重只值二分钱。不过，这个广告让我想起了这篇已经收入我最近一本书的旧作。为了避嫌，我就不说书名了。 每次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打卡”学英语之类的声明，特别是看到已经坚持若干天，还要继续坚持的决心书，就忍不住想提醒一句：不要跟这类噱头课程纠缠。 跟噱头纠缠，只能收集标本。标本有用，但没有生命，收集再多，也是摆设，派不上用场。游戏只是游戏，是假工夫，花拳绣腿。玩这类游戏，只能制造虚假的“用功感”和“成就感”。 对学生和学者来说，学习正如飞翔之于鸟，自然而然，毫无勉强违和。学习而需要“坚持”，变成了日语的“勉强”，足以证明已经走入穷途末路。 我的提醒是：真想学好英语，得下真功夫。 什么是真功夫？启功先生说：“工【功】夫就是准确的重复”，是千古不易的真知灼见。学外语，功夫也是准确的重复。学书法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练，准确重复多次，先贤的法书就逐渐融入了自己的肌肉记忆。学外语是一句话一句话地学，最好是背诵自己喜欢的短文或段落，准确重复多次，外语就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和情感。 至于怎样下真功夫，不妨看看季羡林先生学梵语的经验谈：“读得结结巴巴，译得莫名其妙，急得头上冒汗，心中发火”。季先生是语言天才，天才尚且如此，中人之材，想走捷径，想图轻松，只能自欺欺人。 我断定有些网课是“噱头”，是因为我下过死记硬背单词的傻功夫。1983年上半年，我住在华中工学院东四舍一间冬天寒入骨、春秋热出油的宿舍，无事可做，只能天天背词典。一学期下来，梁实秋先生主编的《远东英汉大词典》的前50页，明显比后面的“阅痕”黑。回头看，下的功夫基本上无用，只留下一点谈资。 1988年，我又下功夫背单词，这次是为了考GRE。回头看，那个功夫有点用，语词部分分数不低。不过，那功夫只是花拳绣腿。 我学英语下过两个真功夫。一是笔译，我译过三百多万字，深知何为“译得莫名其妙”。二是背课文，《新概念英语》第三、第四册都背过40课，是我常跟学生夸耀的“光辉事迹”。 笔译与背课文，是真功夫，符合启功先生的定义，是“准确的重复”。启功先生微言大义，我拿NBA球星雷·阿伦练三分球做例子，发挥几句。 “准确的重复”有三个阶段，一是为了基本准确而全神贯注地不断重复，慢慢体会接近目标的窍门；二是为了完全准确而全神贯注地重复基本准确的动作，反复琢磨命中目标的诀窍；三是为了保持完全准确而全神贯注地重复完全准确的动作，逐渐参悟出神入化的三分绝技。 我在《不发表就出局》中谈过背课文的好处：“把课文背下来，这段话就刻在你的脑子里了，就像牛、羊这样的反刍动物把草吃进肚子了，吃下去可以反复咀嚼，记住了可以反复在脑子里琢磨。如果你没把成段的话装在你的脑子里，就没条件反刍，没办法反复琢磨、反复体会。要培养语感，必须要反刍，不记诵成段的话无法体会语言的韵味。” 叔本华是天才，但也反复强调必须重复练习：“我们的心智很不健全，记忆也是如此。所学必须练习，往事必须回味，否则二者就逐渐沉入遗忘的深渊。” 背课文很重要，但不要随心所欲地背，一定要模仿。想怎么念就怎么念，背得越多，学得就越离谱。 除了翻译和背诵，练听力也得下真功夫。学外语，会听比会说更重要。为了背诵课文，我常常听几十遍。值得提醒的是，练听力，一定要听难度适宜的材料。是否适宜，衡量指标是阅读。文字材料，浏览一遍就能读懂，不适合练听力，内容太简单了；读一遍，只能懂百分之二三十，不适合练听力；认真读一遍能懂一半，适合练听力。 泛泛地听，例如听新闻、看电视、看电影，可以练出泛泛的听力，就是大概懂，但是听不准，听不清。这样的练习有用，缺点是容易制造虚幻的“用功感”和“成就感”，关键时候，比如现场口译，就会落空。 伽德默尔（Hans-Georg Gadamer）认为，语言的本质是对话（Gespräch，Dialog），很有道理。优先练听力，因为听懂是对话的先决条件。学外语有很多常见的误会，要按照听、说、读、写的顺序学是其中之一，正确的顺序是读听优先、写说随后。 练习说与写，同样要下真功夫。写文章，反复修改，是准确的重复。开会发言，反复修改讲稿，甚至反复预演，也是准确的重复。 有的人学英语，稍稍下点功夫，不见奇效，就断定自己语言能力差，其实是找借口，不是真想学。真想学，就会用心琢磨自己的学习。真功夫有两个方面：一是投入时间精力，全神贯注地主动学；二是留意自己怎样学效果较好。既投入时间学，又用心想，就会找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方法。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了，就学会了。 最后一点提示，学外语，千万要相信语言天才的话，但千万不要与天才攀比。千万要信，因为确实有天才；千万不要攀比，因为我们不是天才。 不是天才而以天才自居，必然上当受骗。网络时代，骗局更新换代越来越快，数量几何级数增长，上当的相应增加。 有人说，上当受骗是交智商税。如果真是因为智力低上当受骗，还值得同情。看见“秒懂”、“速成”、“一月通”课程就上当受骗，也许只是因为“骄傲”和“贪婪”，二者都在“七宗罪”之列。 智者与骗子都洞悉人性的弱点，区别在于，前者不恶意利用人性的弱点，后者专门恶意利用人性的弱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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