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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季词坛“家学”的优弊略窥:常州词派的托体益尊与声律桎梏

 123xyz123 2019-12-26

前言

清初词坛虽然已阳羡、广陵诸家词派,但并未拘陈拥趸的词学审美。作者既多,或咸规南宋雅词,或蹈厉苏辛别调,或远眺五代遗风,别出心裁,诸体大备。但随着嘉兴朱彝尊以“以词名者,东西为多”而浙派标宗词学之后,清词风气便为之一巨变,既从诸家并起的“百花齐放”嬗衍之宗派的“一家之学”中,谭献故云:“锡鬯(朱彝尊)、其年(陈维崧字)出,而本朝词派始成”(《箧中词》);

清季词坛“家学”的优弊略窥:常州词派的托体益尊与声律桎梏

浙西词派的这种转变,虽然令词学风气逐日竟盛兴,但随即而来的便是词学陷入“一人之兴”、“一家之兴”,朱彝尊称:“数十年来,浙西填词者,家白石而户玉田,舂容大雅;风气之变,实由于此。”(《静志居诗话》)。逮至清中季而后的常州词派,此风则愈演愈烈,按龙榆生所云既“自浙、常宗派之说起,而风气为之一变;虽词体益尊,气格益醇,而清初柔婉博大之风,不可复睹矣!”

常州词派张惠言、周济竞崇“比兴”的“托体日尊”

  • 浙西词派对于词体的发展

浙西词派的发展,对于词的地位而言,是并未足有特别大的重视的,仅止于“词本小道”向“亦可宣昭六义,鼓吹元音”的阐发(朱彝尊说)。这种“虽小而能大”的词学理念,与其同期阳羡派之“彼以填词为小技者,皆下士苍蝇声耳”(陈维崧说)是殊无二般的。浙西尊姜夔、张炎的“典雅”,最为紧要的一点是从辞词上矫正明代重《花间》、《草堂》的淫哇艳科,朱彝尊在《词综·发凡》云:

至钱唐马浩澜一词名东南,陈言秽言,俗气熏入骨髓,殆不可医。

也正因此,诚如朱彝尊自说“盖时代所致”一般,彼时针对词风的转变。仅以姜夔张炎的字面醇雅为针,以期度“崇尔雅,斥淫哇”之学。虽然浙西词派取径姜、张并没有特别大的问题,毕竟这两家确实是雅词嫡传,但学姜、张不学其“艺”,而止求于“术”,同时又止境于姜夔(朱彝尊云:“填词最雅,无过石帚。”),便使得浙西词人大多失之滑易,又无面目。谭献尝言:派为人诟病,由其以为止境,而又不能如白石之涩,玉田之润。”,故此,浙西词派发展至终末,便衍生了“三弊词”(俗词、游词、艳词),又重蹈前人覆辙而去。

清季词坛“家学”的优弊略窥:常州词派的托体益尊与声律桎梏


  • 张惠言“比兴”开尊体先河,但显穿凿

浙西式微之际,常州张惠言始以“风”、“雅”相号,使“寄托”而入词。至此,词之一体方跻身于诗、赋同列。

词至代,原已发露无遗;得惠言而其体遂尊,学者竞崇“比兴”,别开涂术,因得重放光明;此常州词派之所以盛极一时,而竟夺派之席也。《中国韵文史》

浙西、阳羡等清初词派仅是将词的“抒情”功能较为全面的扩展,并没有注意对词体的社会功能性进行更深一步的攫取。陈维崧是因曹贞吉的一首咏史词《满江红》而有感“词非小道”;朱彝尊则是在词辞上规整“雅正”,都并没有从根本上确定词体的地位。至张惠言则别开涂术,以经学家的视野在词的内质上比附“诗家六义”,并新为词家选本,鼓昭审美,其《词选·序》云:

词者,盖出于之诗人,采乐府之音,以制新律,因系其词,故曰词。传曰:‘意内而言外谓之词。’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盖诗之比兴变风之义,骚人之歌,则近之矣、《词选序》

清季词坛“家学”的优弊略窥:常州词派的托体益尊与声律桎梏

张惠言虽然以“比兴”而使词体趋尊,但仅录44首词的《词选》,实在是过于狭隘,与此同时,在其中例词的疏注下,又有为“比兴”而过于索隐的部分。如中选温庭筠《菩萨蛮》一词:

菩萨蛮·温庭筠

竹风轻动庭除冷,珠帘月上玲珑影。山枕隐秾妆,绿檀金凤凰。

两蛾愁黛浅,故国吴宫远。春恨正关情,画楼残点声。

这这首词有个掌故,据孙光宪《北梦琐言》所言,玄宗酷爱《菩萨蛮》一词,便令令狐绹新作曲调,但实是温庭筠捉刀所作。野史且不论真假,全词以“春情”为意,上片分作环境、人物描写(言冷清之庭院、言婀娜之姿态),并以“影”、“隐”为线索铺张开去,末了又合以“独居”两层共以‘关情’,“故国吴宫远”仅是以西施典故为点“美人”来处,但张惠言仅以“故国吴宫”便指此词是“略露寓意”,甚至说“青琐”“金堂”也有寓意,实是穿凿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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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济以“寄托”尊体,集以大成

周济上接张惠言“比兴”之意,但他所作的宋词选本《宋四家词选》显然开阔的多了,其序云:

“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一事一物,引伸触类,意感偶生,假类必达,斯入矣;万感横集,五中无主,赤子随母笑啼,野人缘剧喜怒,能出矣

从“比兴”到“寄托”,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推拓。张惠言为了“比兴之说”,导致了“宏音雅调,多被排摈”,而周济则以王沂孙、吴文英、辛弃疾、周邦彦为线索,在“比兴”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论述了“寄托”与“如何寄托”为词。

“问涂碧山,历梦窗轩,以还清真之浑化”(《宋四家词选叙论》)。

周济虽然将浙西所遵从的姜夔、张炎弃之门外,但所圈的四家,却涵盖了从词辞、章法、音律乃至思想性等近乎全面的方向。这种理论体系与实践体系的完备,遂使得此说风靡一时,影响特大。

清季词坛“家学”的优弊略窥:常州词派的托体益尊与声律桎梏


词派家学之病:“捻僻谨声”

虽然词体地位经常州张惠言、周济处达到了“上付风雅”的,但一家之学的流弊却依然无法避免。自周济尊宋四家之后,道咸词坛更是捻出吴文英作为词家之正典。

“自周济标举四家,并谓:‘梦窗奇思壮采,腾天潜渊,返南宋之清泚,为北宋之秾挚。’于是风气转移,梦窗词与后山诗并为清季所宗,如清初之家白石而户玉田矣。”(饶宗颐说)

这时候的常州词派,从四家说又转入了一家之说,甚至在朱祖谋等词坛领袖的刻意倡导下,变成了“天下学梦窗者大半”(吴梅《乐府指迷释序》)、“由是梦窗一集,几为词家之玉律金科,一若非浸润其中,不足与于倚声之列”(龙榆生说)等近乎于疯狂的面目,比及浙西词派的“浙西填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季词坛“家学”的优弊略窥:常州词派的托体益尊与声律桎梏

又是一次重蹈覆辙。浙西词派以姜夔为止境,清季词坛又以吴文英为止境。前者因重字面而蔓生劣作,晚近词坛则因学不到吴文英的精髓,而演成了墨守四声的积病出来。吴梅所以才会说:“近二十年来,如沤尹、夔笙辈,辙取宋人旧作,校订四声、通体不改易一音”。除此之外,在内容和技巧上不能追继先学的情况下,很大一部分词人便以“生僻字”、“生僻调”为“词学捷径”,所填之词止为合辙四声,不见丝毫内容,甚至连句读都不能通顺。

自晚清以迄民国,周(邦彦)、吴(文英)之学大行,于是倚声填词者往往避熟就生,竞拈僻调,而对宋贤习用之调,排摈不遗余力,以为不若是不足以尊所学而炫其能也。……其流弊所极则一词之成,往往非重检词谱,作者亦几不能句读,四声虽合,而真性已漓。《晚近词风之转变》

总而言之,清代词学自循雅词而成一家之学后,虽然地位擢升,但于词的内容、思想却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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