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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桐城 | 桐城派的文化品格

 virn 2020-02-11

图为枞阳县城莲湖方苞题名石

桐城派的文化品格

文|方云龙

明末清初,桐城人方以智(1611-1671)、钱澄之(1612-1693)等人致力于古文振兴,二人在文章创作上给后人树以楷模,在文章理论给后人以启示,有学者称他们是桐城派的先驱。而这种启发意义,方以智侧重于文论、钱澄之侧重于创作。

清道光年间桐城古城地图

而桐城派的文论则滥觞于戴名世,其后方苞提出义法说,刘大櫆在继承方苞的义法说的基础上提出“神气音节”和“品藻”说,至姚鼐集其大成,主张为文要“义理、考据、辞章”三者兼济而不可偏废。由此逐步形成了中国文学史绵延时间最长、参与人数最多、覆盖范围最广的文派。

姚鼐所谓义理,主要是儒家经义,是以程朱理学为核心。义理是思想内容,是道的层面;考据是基本功,是文献资料,用来佐证义理的;辞章是文辞,属于创作技巧,是表达思想内容的。三者是学术的三个层面,是一体三面,“辞章”亦即文章只是学术的一面,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纯文学”。姚鼐认为:作为一个学者,要追求思想,应当明“道”,所以“义理”最重要,放在第一位。“道”要通过辞章来传播,也要美,要写得平易畅达,不能像汉学家那样只讲考据。桐城派强调“文以载道”“文道合一”,崇奉程朱理学,所载之“道”为“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学”。“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学”。

桐城派不单研究散文创作技巧的,还包括创作目的、材料选择、思想道义、学术倾向等等。桐城派文章不只是审美,还有审智,不只是抒情,还有说理,即重思想性。桐城派集大成者姚鼐(1731-1815),在乾嘉时期,于汉学兴盛、摈斥宋明儒学的大背景下,将宋儒之性道与汉儒之经义相结合、考据与辞章相统一,现实针对性是很明显的。

对姚鼐的古文理论,桐城派中兴大将曾国藩进一步加以肯定和推崇:“当乾隆中叶……姚先生独排众议,以为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偏废。必义理为质,而后文有所附,考据有所归,一编之内,惟此尤兢兢。”(《欧阳生文集序》)曾国藩更明确地提出“有义理之学,有辞章之学,有经济之学,有考据之学。义理之学,即《宋史》之所谓道学也,在孔门为德行之科;辞章之学,在孔门为言语之科;经济之学,在孔门为政事之科;考据之学,即今之所谓汉学也,在孔门为文学之科。此四者缺一不可。”(曾国藩《劝学篇示直隶士子》)在内外交困、世变万端的晚清时期,曾氏“经济”说无疑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引导桐城派学人更加自觉地注重实践和事功。

文章与学问、学术不是一个层面,只是三者中的“辞章”,是讲文章写作方法与技巧的。因此,不可以错误地理解桐城派专门研究古文和文学的,桐城派更多的影响是整个文化思想和学术。如果将道德、事功、学术、文学集于一身的大家人为分开,一方面的成就就会掩盖了另一方面或几方面的成就。姚鼐是集义理、考据、辞章三方面之大成的学者。其实桐城派的大家都首先是理学家和经学家,正是为了更好地透彻地理解和阐述儒学、经学的要义,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发挥儒学、经学的社会功用,他们才致力于做好“载道之文”的。

桐城派的代表人物是智慧的,这一点集中体现在姚鼐身上,姚鼐不仅曲意提出“桐城派”的概念并进而努力发展壮大桐城派文学队伍,而且他的许多“语录”极富哲理;同时也体现在传播文法上选择了“授教、编写文学范本”两条科学的路径,在实践中,桐城派教育家往往把它们有机地结合起来,打“组合拳”。桐城派学人的求真务实,既表现在探索文章创作规律上,也表现在求学问学术之真谛上,更是对儒家“修齐治平”人生目标的不懈追求与奋斗。无论是创作,还是文论;无论是道德修行,还是为人处事;无论是从政,还是投身实业;无论是对家族子弟成才的重视,还是在书院教书育人……桐城派既不抱残守缺、固步自封,也妄自尊大、排斥异己,而是始终把握时代脉博,时变事变,体现了与时俱进的创新精神。

将桐城派置于历史语境中考察,它是与时俱进的开放的能容纳新思想的学派,有自身调节机制,不断革新,“生态”特性明显,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具有高度的“文化自觉”!在研究它的文学艺术成就和学术成就时,尤其要研究其“经世致用”“时变事变”“与时俱进”的人文精神和“忠正体国”“关注现实”“关爱民生”“孝悌节义”的人文特征。

文庙大成殿 叶鑫摄

这里举两个非桐城籍作家为例:面对泛滥成灾的鸦片,姚鼐弟子、娄县(今上海市松江区一带)的姚椿(1777—1853),积极主张禁烟。道光十八年(1838),姚椿应湖广总督林则徐之聘,执掌湖北荆南书院,前后七年有余,和林则徐结为好友,时常一起探讨国计民生。姚椿虽是一介布衣,但是多年游历民间,深知百姓疾苦,曾写过《运米行》和《续运川米议》等文章,提议从四川贩米解决两江、两湖灾民以及其它民生问题。林则徐读了这两篇文章后,写信表示赞同,认为是恤民长策!

还有上元(今南京)的管同(1780-1832),对于蔓延于川鄂陕数省、花费朝廷近九年时间和二亿两白银的白莲教起义,他在《上方制军论平贼事宜书》中指出:“国家承平百七十年矣,长吏之于民,不富不教而听其饥寒,使其冤抑,百姓之深知忠义者盖已鲜矣。天下幸无事,畏惧隐忍无敢先动,一旦有变则乐祸而或乘以起”。因此他建议说:“今日之贼,不患其聚而患其流,今日之兵,不患其战而患其守。惟人心固而后守备坚,守备坚而后贼势败。公宜告三省长官,急讲民事,利民者行之,害民者去之,其官吏之殃民者急罪而罢之。”这种治乱先治官、除民之害的主张,无疑很有见地,也确实很深刻,他抓住了社会动乱的主要根源。写成于嘉庆二十三年(1817)的《拟筹积贮书》一文中,管同则探讨了当时京师粮食储备空虚问题。他认为,京师粮食储备空虚是寄生阶层急剧增加造成的,寄生阶层急剧增加的原因包括王侯子孙的愈衍愈众、满兵尽人而养之、“匠役无事而食者盖过重”,而解决办法,除满兵生计所关要保证外,匠役可以裁减,王侯子孙的俸禄可以适当减少,“爵则仍之,禄则减之”,其中贤能者可以派官差、食官俸。管同提出的解决办法后来在实际中得到验证。

桐城市区全貌 吴纯杰摄

纵观桐城派的发展史,我觉得桐城派的文化品格可以用“崇文重教、求真务实”这八个字来概括。“崇文”自不待言,现在桐城有“文都”之誉也并非浪得虚名。元代延祐年间建成了桐城文庙,明代方学渐建桐川会馆广授门徒讲学,清初桐城书院之多,这些都是桐城人“崇文”的实证。但这只是桐城派的“崇文”的第一层内涵,即桐城人对广义上的文化的尊崇、热爱、传承与学习。我认为桐城派的“崇文”还有两层内涵:一是崇尚以程朱理学为核心的儒学,严格地讲,这个“文”是儒家思想文化;二是指桐城派致力于“载道之文”的研习、创作与传授。这两者与桐城派的价值取向紧密相关,我们讲桐城派的崇文,更多侧重于这二者。这里说桐城派“重教”,不仅仅是大家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重视教育”,而是有着更深刻更丰富的内涵,因为桐城派不仅思想认识上重视教育,诸代表人物还身体力行,乐教善教,培养了许多人才,这也是桐城派能够长期兴盛、影响清代文坛二百多年的重要原因之所在。方苞作为桐城派的创始人是被后来的姚鼐等人追认的。历经《南山集》案被康熙皇帝特赦后,方苞根据当时文化政策、文坛状况和政治、社会现实,明确打出“助流政教”的文化旗帜,提出并一以贯之地宣传和实践其“义法”说。其后,经刘大櫆、姚鼐等一代又一代人传承努力,桐城派日益发展壮大,并形成全国性的影响力。

嬉子湖景区方以智雕像 吴苏琴摄

“经世致用”是桐城派体现出的鲜明特征之一,也反映了桐城派的价值取向,但却不能反映桐城派文化的实质,更没有触及桐城派人文精神的内在。为什么 “与时俱进”或“兼容并包”也不算桐城派的文化品格呢?因为这二者都只是桐城派各个时期“务实”的表现,唯其“务实”,才能在文论与创作、教学与社会实践中做到“与时俱进”和“兼容并包”。桐城派诸人在继承的基础上屡有创新,继承与创新的螺旋式前进道路,实质上也是不断“求真”的历程。这种“求真”,既是在探索文章创作规律上也是在求学问学术之真谛上孜孜以求,更是对儒家“修齐治平”人生目标的不懈追求与奋斗,以及进而对中华民族、伟大祖国的的前途命运的深切关注和探索。

对于一个人,我们可以说他(她)品质高尚或低劣、格局大或小;对于一个民族,我们可以说它勤劳智慧或质朴尚武;对于文章来说亦有它风格,“桐城派三祖”之一的刘大櫆曾提出过“品藻说”,认为“文贵远、文贵变、文贵大、文贵奇、文贵雄、文贵逸……”;对于一个文学流派,当然也有它的品格。只是总结提炼绵延文坛二百余年的桐城派的文化品格,并非易事。如果广大读者觉得“崇文重教,求真务实”这八个字有点接近,于我已荣幸之至。在此借用姚鼐在其《古文辞类纂序目》中所言:“不知其所以当,而敝弃于时,则存一家之言,以资来者,容有俟焉。”无论当否,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本文节选自《桐城派的文化品格》一书)

南京钟山书院姚鼐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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