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双飞金燕子 2020-03-02

导语:作为一场决定了春秋、战国分野的重要战役,晋阳之战、三家灭智氏的故事可谓深入人心,大凡对古代历史有一知半解的人,大都能讲出这个故事的梗概。然而当我们对战争的细节进行深一步挖掘的时候,总难免会发现诸多逻辑上行不通的地方,进而产生诸多的疑问,比如:

1.在谈到智申选择继承人的故事时,智氏宗族大夫智果曾指出智瑶有五大优点,其唯一的缺点便是不仁。然而当围剿赵氏的战役打响之后,智瑶却始终智商不在线,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危险信号视而不见,俨然变成了抗日神剧中的皇军头目,这样的表现符合其根本人设吗?

2.后人在评述晋阳之战的结局时,在战争叙述的过程中都将智瑶打造成了一个愚蠢的典型,至于其“不仁”的特点却鲜有深刻的表现。可在对战争结果进行评价的时候,人们却又突然转向,纷纷将矛头对准了智瑶的所谓“不仁”,这样互不相干的两个逻辑过程是如何实现有效衔接的?

3.根据当代史学家的研究成果,晋出公出奔的时间是在晋阳之战结束之后,而非传统史料所说的晋出公十七年,这就使得关乎晋阳之战爆发的起点便被彻底动摇了。那么,为什么如此重要的历史细节会遭到篡改?我们又该如何去理解促成这场世纪大战的根本动力呢?

4.韩、魏两家在整个战争中的表现可谓是傻白甜美人畜无害:智氏前来索邑,他们就乖乖地奉上土地;智氏想要攻打赵氏,他们就出兵出力;在汾河大堤上都已经互相踩脚了,可谁也没想着往造反的方向上想,非要等着赵氏前来策反才敢造次。作为晋国政治生活中不容忽视的两支力量,在整场战役中扮演的却是两个只管打酱油、不管天下雨的角色,除了全程卖萌,便是山顶摘桃,这样的角色定位符合他们的真实作用吗?

这些都是我们接下来将要讨论的问题。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智瑶的污点(一):瑶之佷在心

智申(宣子)是范氏、中行氏之乱爆发时的执政智跞(文子),大约在铁之战后不久去世成为智氏的宗主。在位期间,智申为继承人的问题而感到十分头疼,因为他有两个特别有才华的儿子,分别是智宵和智瑶。在这两个人之间,他似乎更喜欢智瑶,因为他的这个儿子兼具了诸多优点——仪态不凡、身材高大,箭术高超、精力充沛,技艺出众、聪慧过人,巧文善辩、坚毅果决——可以说是集合了当时人们所认为的所有美好素养于一身,是一个典型的既长得帅,又文武双全、才华爆表的高富帅。

这样一个完美的形象在任何时代都会受人们的青睐,即便是按照现代管理学的标准来看,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领导者。智申看到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当然喜欢的不得了,就想要把他确立为继承人。

但智氏的一个旁支的亲戚智果,对智申的想法很不买账,曾多次劝说让他放弃这个念头。他说你儿子是个高富帅,有那么多优秀的特质没错,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会将智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智申一听有些懵:“你可别吓唬我,哪有这么严重?”

“太有了!”智果说接着话茬说:“智瑶最大的缺点是为人刚愎不仁,常常借势欺人,用冷血残酷的手段来处理一切事务。如果让他来掌权,智氏哪有不亡的道理!”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智申听了也没反对,而是反过来问:“那你认为立谁更加合适?”

智果的回答很直接:“当然是智宵了。”

智申一听乐了:“你就别逗了!刚才你还说智瑶刚愎不仁,会亡室亡家。可据我所知,智宵可是比智瑶更凶残啊!”——照这么看,智氏的家庭教育也的确很成问题。

智果对此自然心中有数,他说道:“智宵虽然凶残,但那都是流露在表面上的,可智瑶的凶狠却是埋藏在心里。一个人表面凶狠人们顶多是避而远之,这并不打紧,可若是一个人表面仁慈、内心凶狠,那就必定会亡室亡家。再加上智瑶又有那么多优点,看到别人都是傻子、呆子、锤子,他就会自满,就会用这些优点去欺凌他人,从而干出更多不仁的事情。您要在的时候,别人看着您的面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真要到他执掌家业了,还会有谁宽让他呢?”

智果的这番说辞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你拿智瑶的残暴和智宵的残暴来对比,并不足以推翻智宵为人残暴的缺点,而智瑶所具有的那些优点,智宵却一样也不行。如果换做是旁人,恐怕也难以认同他的观点,智申更是听不进去,因此最终还是选择了智瑶做自己的接班人。

智瑶的污点(二)与齐国田氏、晋国韩氏的争端

有了以上的这些铺垫,不难想象智瑶的出场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晋出公七年(前468年)夏,智瑶带兵讨伐郑国,遭到了齐国执政田恒(陈成子、田常)的阻挠。智瑶一时恼怒,便派人到齐营传话说:“我听说你们田氏是陈国的后裔,有些话不妨跟你说清楚。听说陈国的灭亡,郑国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寡君为此感到十分忧心,因此才派瑶调查实情。既然您也来了,那就顺便问一句,您对此有什么看法?若是您自己个儿都本末倒置,对陈国的灭亡毫不在乎的话,那我就更没意见了,这就回去向寡君复命好了!”

智瑶对田常的为人充满了不屑,话里话外满是羞臊之意,惹得田常大怒,说:“经常欺压别人的人,都没有好结果,难道你知伯就能够长久吗?”

人设的崩塌通常都是不可逆的,尤其是在田常这里吃到甜头后,智瑶突然发现羞辱人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比如我们在《晋阳之战前奏:从“挟哀公以令诸卿”到“奉公室以讨不臣”的转向》一文中提到的蓝台之宴,他便公然羞辱了韩氏君臣。彼时有智氏宗室大夫智伯国曾劝智瑶早作防备,否则会有大难临头,谁料智瑶却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有没有大难那得看我的心情,现在晋国就属我最为强势,我不发难,谁敢对我发难呢?”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智国很是忧心,仍旧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可不能这么想啊!《夏书》有云:‘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周书》也说过:‘怨不在大,亦不在小。’郤氏的车辕之役,赵氏的下宫之役,栾氏的固宫之变,中行氏和范氏的叛乱失败,这些旧事主都是知道的。一个人屡犯过失,造成的怨恨往往不会表现在明处,因此要防微杜渐,在事情出现苗头之前就要有所防备。怨恨不在于大小,君子能够谨言慎行,在细微处注意自己的言行,才不会招致祸难。蚊子、蚂蚁、黄蜂、蝎子看起来微不足道,可他们一样也能害人;一个人即便是能量再小,也有让人感到恐惧的时候,更何况是主君和辅臣呢!如今主在一次宴会上就羞辱了一家的主君和辅臣,还说他们不敢向我发难,这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

智瑶的污点(三)对赵无恤的羞辱

智瑶为人狂傲,不仅对相对弱势的韩氏君臣不屑一顾,与其实力不相上下的赵氏也同样难逃其辱。比如晋出公十二年(前464年),智瑶带着他的下属赵无恤讨伐郑国时,两个人之间就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

当时面对大国的征讨,郑国执政驷弘一点也不感到着急。因为自打人设崩塌以后,智瑶刚愎自用、争胜心强的缺点便广为人知,驷弘也算是多有耳闻。他认为,面对这样的对手,郑国人只需要稍一示弱,对方得了便宜自然会退兵,因此在作战的时候不是很用心,很快他们便将外城放弃了。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郑国的表现让智瑶感到很满意,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身边的赵无恤,于是就转过头来指着内城的城门说:“你给我打进去!”

听到这个命令,赵无恤也是一脸懵,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恭敬地对智瑶说:“主在此,无恤不敢先行入城。”

智瑶反正是横竖看他不顺眼,就趁机挖苦他说:“长得丑还没勇气,不知道你的父亲究竟抽的什么风,竟然会选你当太子!”

长得丑还没勇气,这种话也亏他能想得出来。这要是一般人,早就忍不住动粗了,可赵无恤是何等样人,他有着超出常人的忍耐力,面对智瑶的羞辱不动声色,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因为我能忍受耻辱——就算有百般的不是,至少不会危害赵氏宗族不是?”

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在《赵世家》的叙事中,太史公闲笔一转,又接续了这样一段话:“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由此怨知伯。”

除了在为人处世上放荡不羁外,智瑶也兼具了历史上所有昏君暴君都具备的一大特质——贪图享乐。据说在晋阳之战爆发前,他建造了一座华美的宫室,众人都称羡不已,但有一个叫士茁的大夫却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宫室美则美矣,可看到如此华美的宫室,我却总感到有些担忧啊!”

听到士茁如此说辞,智瑶照样不以为然:“你是担心过度了吧?”

士茁回答道:“臣以秉笔事君,因此熟读古代典籍。我记得有一本书上说过这么一句话:‘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如今您将房子造得如此华丽,(怕是榨取了不少民脂民膏,也寒了不少士人的心吧?)我担心他一旦建成,人心会有不安啊!”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从这些描述中可见,智瑶的人设与后来史家笔下的隋炀帝颇有几分类似。他们都是生得一表人才,且颇具文韬武略,再加上善于伪装,具有很强的亲和感,总给人一种十全十美的印象。然而即位之后,失去了管束的他们都开始好大喜功、贪图享乐,以至于闹到最后亡室亡家,为天下笑,看来“才胜于德”的确不是什么好现象。

智瑶的功业(一)灭仇由伐鲜虞

不过话总要分两头说,我们在对智瑶的负面形象津津乐道的同时,也不要忘了史料中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些有关智瑶正面形象的零散记录。比如在《晋阳之战探微:从侠士豫让的故事中探求关于智瑶人设的诸多疑点》一文中,我们讲述了豫让和长儿子鱼的故事,这两个故事有虚构的成分,但从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智瑶并非全无可取之处,或者说他的为人并没有江湖上风言的那么差。能够让一个过去的老臣选择以涂漆吞碳的方式复仇,让一个已经断绝关系三年的人回去送死,这份情谊恐怕连他赵无恤都会感到自惭形秽。

因此,有关智瑶“不仁”的传言,恐怕更多的还是后人站在“成王败寇”的立场上,都失败者进行抹黑的结果。那么,历史上真实的智瑶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又对晋国的发展做了哪些贡献呢?接下来,我们就循着史料中留存的细微印迹,来回顾一下智瑶的职业生涯。

智瑶是范氏、中行氏之乱爆发时,智氏领袖智跞的孙子。大约在公元前493年时,智跞去世,智瑶的父亲智申成了新的家族领袖。但由于史料记载的缺失,对于智申的生平事迹,我们已经很难找到踪迹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智申的去世要比赵鞅早很多,这就使得到公元前475年赵鞅去世后,智瑶便顺利地成了晋国的执政。

正如智果一再强调的,若是不论品行的话,智瑶的确是一个才智超群的人物。当历史进入了智瑶执政的时代,在他强有力的政治手腕之下,晋国的内外事务很快就被他完全掌控了。在对外方面,智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硬派,在他的带领下,晋国很快便掀起了又一轮对外扩张的热潮。

晋国的对外扩张从来都是与“戎狄”的血泪史相伴而生的,这次也毫不例外。自中行吴将晋国势力北扩至太原到石家庄一线后,北方白狄建立的鲜虞、中山等国就成了晋国对外扩张最难啃的骨头。

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晋国与这两个白狄国家之间的战争此起彼伏,其间不仅晋国会时不时地向北用兵,白狄也会主动出击对晋国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比如公元前506年召陵之会的虎头蛇尾,据说就与中山对晋国的压迫有很大关系;而范氏中行氏之乱爆发之际,鲜虞、中山更是与东方诸侯协同配合,给深陷内战旋涡的晋国制造了不少麻烦。

为了对他们浑水摸鱼的行径表示惩罚,战乱平定后,晋国曾多次出兵报复。晋定公二十三年(前489年)时赵鞅的一次讨伐之后,鲜虞便从此不见于史料,或者并于晋,或者亡于中山,其最终归宿便不得而知了。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智瑶执政期间,一度曾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北方,比如在《韩非子》的记述中,便有一个智瑶伐仇由(又作夙繇)的故事。与当年中行吴伐灭的无终国类似,仇由位于今天山西盂县东北一带,当地多崇山峻岭,且有原始植被覆盖,没有现成的道路可以供晋国的战车通过。即便是延续中行吴时“毁车为行”的战斗组织,通过莽莽大山吞并仇由,其难度显然不会比征服无终国更小。

但这些困难都难不倒智瑶,他想了一个很讨巧的办法,就是差人铸造了一口大钟,声称要送给仇由国君,以显示两国两家之间的睦邻友好关系。白狄的君主大抵都有这样一个烦恼,那便是由于疏于礼乐,使得他们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都始终不能为中原国家接受。如今有大国上卿赠送如此重要的礼器,这不就是表示要接纳自己了吗?仇由国君自然是大喜过望,说什么也得把那口钟拉回来。

仇由国还是有明白人的,有一个名叫赤章曼枝的大夫知道这是来者不善,于是便劝谏国君说:“只有当小国侍奉大国时,才会赠送钟鼓礼乐的器具,如今却完全反过来了。我担心他们会派大军尾随,图谋灭我仇由,所以还是放弃吧!”

跟之前所有的故事的套路一样,不听劝的一定会吃亏,仇由国君便是这样的典型。任由旁人怎么劝说,他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愣是让人“斩岸堙溪”在崇山峻岭之中开出一条路来,其结果可想而知。不久后,智瑶便很尽责地沿着他们修好的道路前去给他们送了“钟”,仇由国君也算是亲自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晋国与中山之间散布着许多类似于仇由这样的、由白狄建立的定居国家,这些国家在智瑶执政期间被一一扫除,中山也就完全暴露在了晋国人的铁蹄之下。从《竹书纪年》和《国语》等史料的零散记载可知,智瑶和赵无恤都参与了对中山的讨伐——如智瑶曾攻取穷鱼之丘(河北易县),而赵无恤也曾派赵狗(新稚穆子)伐狄,取左人、中人(河北唐县)等地——但并没有确切地说明中山国是否被晋国所灭。不过从后来的史料中可见,赵、魏双方发生矛盾时,赵国为避免冲突有复立中山的举动,似乎表明彼时中山已经是赵国属地,而这极有可能是智瑶时期对外征伐的成果。

智瑶的功业(二):

讨伐北方戎狄可以极大地扩展晋国的版图,能够带来马匹、铜铁矿石等重要战略物资,但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讲,这并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在当时的封建领主眼中,可耕种的土地显然要比险要的地形更重要,熟悉农业生产方式的劳动者数量也比单纯的人口数字更加令人激动,这些优质资源显然是开发程度较低的北方高寒地区无法提供的。

为了进一步扩充财力,晋国人很快又掉头向南,将魔爪伸向了那些同属于中原共同体的友好邻邦。与韩起执政时扭扭捏捏、欲盖弥彰的做法不同,自从中原霸业秩序不可挽回地走向崩塌之后,晋国已经完全放弃了追求霸业的努力,更放弃了对诸侯进行保护的义务。这也使得晋国可以从容地抛掉思想和道德的包袱轻装上阵,在侵吞他国土地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了负罪感。在这一波扩张的浪潮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与晋国接壤的郑、卫两国。

或许是由于彼时越国在卫国事务上着力过多,晋国不愿与其产生冲突,故而智瑶伐卫的事迹在《左传》中没有太多体现。而等到卫国内乱平息,《左传》的叙事就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很难确切地知道其出兵的具体细节。

倒是在汉代的一些史料中,散见有几个以智瑶为反派角色的故事。在这些离奇的故事中,智瑶就像是青青草原上的灰太狼,屡次三番使用诡计进犯卫国,结果都被勇敢无畏的卫国人识破,最后碰得灰头土脸。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这么说的,有一次,吴国使者赤市出访晋国途径卫国,卫国大夫宁文子以礼相待,临走时还送给他不少礼物。后来赤市顺利完成使命准备回国,智瑶也盛情相送,命人以一艘巨轮载赤市渡过黄河。

一般来说,大夫渡河只需以一方舟济之即可,晋国如此大费周章显然已经超出了一个使臣应当享受的规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赤市不敢掉以轻心,急忙命人四处查探,果然就发现雾色之中有大量的运兵船尾随在后,准备以其巨擘为掩护偷袭卫国。赤市有感于宁文子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干脆就装病不去卫国,智瑶偷袭之计也便落空了。

还有一次,智瑶送给卫君四百匹(疑为四匹)野马和一块白壁,都是上等的精品,卫君自然极为高兴。但就有那么一个叫南文子的人,看到这些礼品之后不喜反忧,卫君知道后十分扫兴,就派人去质问他。

南文子说道:“我们对于晋国既无功劳、也无苦劳,晋国人为什么要送给我们这么好的东西呢?更何况,四匹马外加一块玉璧,这是小国赠送大国的礼物,可如今却偏偏反了过来,这如何解释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卫君也是个明白人,赶紧让边邑的人们加强戒备,后来果然就发现智瑶带着一队人马,悄悄地就朝卫国摸过来了。智瑶本来打算趁着卫国君臣麻痹大意的时候发动偷袭,却不料偷袭不成,还白白搭上了几匹良马,心里叫那个气啊!不久之后,他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一天,智氏的太子智颜突然致信卫君,说自己被父亲驱逐,希望能够到卫国避难。这本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既然你在晋国待不下去了,那就过来吧。但这个时候,那个叫南文子的人又来了,他对卫君说:“智太子颜很受智瑶宠爱,而今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怎么就突然要投奔卫国了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卫君跟这个南文子简直就是个黄金搭档,南文子的话一出口,他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于是很快,被派往边境迎接的人的便收到一条命令,让他们一定要清点智颜的车辆数目,如果超过五辆车,就拒绝入境。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晋国,智瑶本来是打算让大部队混在太子车队里突袭卫国的,可当他听说卫国海关安检工作突然升级了,便知道这次的计谋又被识破了,只好再次放弃了伐卫的打算。

智瑶的功业(三):智瑶伐郑及与齐国的对抗

我们大可不必在意这些故事的真假,在这里要强调的是,在智瑶执政时期,晋国与卫国的关系十分紧张,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已不是什么秘密。同样的,与晋国只有一水之隔的郑国,也免不了要频繁应对来自晋国的压力。在《左传》最后几年的零散记录中,智瑶伐郑的记录总共有两次,一次是在晋出公七年(前468年),另一次是出公十一年(前464年)。只是与青青草原的叙事方式不同,晋国对郑、卫两国的侵扰之所以未获大功,更多的是受到了来自齐国的制约。

自打召陵之会郑、卫两国相继叛晋以来,这两个国家便一头倒向了齐国的怀抱。一开始的时候,齐国人还以为是又迎来了复霸大业的曙光,可没成想折腾了几年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齐景公连续多年向晋国发力,最后不仅没能实现人生理想,反而彻底将国家政权推到了田氏的手中。而田氏在完成了篡夺权力的一系列运作后,为了争取民心,同时出于遏制晋国扩张的需求,也乐于参与到中原的战争中来。因此当郑、卫两国同时面临晋国的侵扰时,他们便频繁出兵相助,比如卫庄公蒯聩引发的一系列变乱,便成了晋、齐两大列强角力的舞台。

晋阳之战探微:在挖苦和讥讽之外,我们似乎还应该对智瑶多点认识

智瑶执政之后,与齐国也有过几次直接接触。第一次是在晋出公三年(前472年)六月,刚刚执政的智瑶亲自带兵伐齐。在这场战斗爆发之前,智瑶原本想靠近齐军营垒探查虚实,谁知一个不小心战马受惊、战车失控,一下子就给暴露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智瑶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向齐军致师,他对自己的随从喊道:“齐军已经看到了我的旗帜,如果我们当着他们的面退回去的话,会长敌人的志气。”说罢便策马驱车直奔齐军营垒。作为中军主将,只带了几个随从亲自前往敌营致师,这可是亘古未闻之事,但智瑶还真就做到了,可见其勇武绝非虚言。不久之后,两军在犁丘展开激战,智瑶一举击溃齐军,夺回了英丘,其指挥作战的能力也得到了实战的检验。

第二次是晋出公七年(前468年)夏,智瑶带兵讨伐郑国。执掌齐政的田恒(陈成子、田常)为了援救郑国,不顾大雨倾盆、道路泥泞,千里行军奔赴郑国而来。眼看齐国决心很大,智瑶也不愿跟对方死磕,于是便对周围的人说:“出门的时候我只为伐郑是否吉利占卜过,跟齐军作战还没占卜。”说罢便带着大军回去了。

从以上的这些事例来看,智瑶虽说也暴露出了不少毛病,比如为人狂傲、作风奢侈,但总体来说也算是有勇有谋,是能屈伸、知进退的那么一个人。在他主掌国政期间,晋国再次进入了一个对外扩张的高潮期,为此后的三晋制霸中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到了晋阳之战中,他的所有人设便全都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程智商不在线,总体表现贪婪、自大且愚蠢、昏昧的角色。在汾河大堤上,他可以当着韩魏两家主君的面说出“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这样的话;当身旁的智囊一再提醒,韩、魏两家已有反意的时候,他不仅未能及时警觉,反而还大大咧咧地把这些话都转述给对方;当韩魏两家使出最原始的离间计为自己开脱的时候,他又照单全收,丝毫都不怀疑过对方的用心。

这种种迹象让人不禁要产生疑惑,就这么一个如蠢猪式的人物,是如何力压三家那么多年的?他的失败分明是败在了“蠢”字上,跟所谓的“不仁”又有什么关系呢?要想解释这些疑惑,我们还要从《资治通鉴》中司马光给出的评语开始说起。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