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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审理性的价值:梁漱溟与他的东西方文化观

 hyxz_ljf 2020-03-17
重审理性的价值:梁漱溟与他的东西方文化观

01走一条新路出来

追求理性,在百年前的中国思想界是需要一定勇气的,而对理性本身提出质疑,并进而探讨它的局限性,更需要胆识和魄力。

梁漱溟先生,就属于后者。从1917年在蔡元培介绍下进入北大教书,讲授印度哲学,再到七年后投身于山东的乡村建设运动。对于那个激荡时代的知识分子群体来说,梁是一个“异类”,因为他不仅著书立说,还冲出书斋,深入到实践生活中,寻找自己所秉持的理念价值。

当面对朋友赞许其为“学问中人”时,他只是摇摇头,将自己称作是一个问题中人,一个思考者。

他所焦虑的问题,并非是个人生活的喜怒哀乐,而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后,国内文化精英层,都在努力搜寻答案的普遍性问题——

中国文化应该何去何从?当时,大部分人的答案都是全面西化,不加思索的,如胡适便以自己受够了披着“中体西用”外衣的本土文化保守主义,而将全盘西化,视作是救世良方。胡的这种想法不能说没有他的合理性,但是,他和陈序经口中的“西化”又是什么呢?仅仅像鲁迅先生笔下狐假虎威的假洋鬼子那样,穿西服,吃西餐,嘴里念叨两句洋文,就能达到中国传统社会的复兴了吗?

面对这样一种思维的怠惰,面对这样一种对于自身历史文化的偏见,梁漱溟先生没有跟风,当然,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要“为往圣继绝学”,梁曾对佛学如醉如痴,也曾萌生过遁入空门的想法,但在即将步入中年的时代,他却转向了儒学。有趣的是,他的童年时期,并未专门背过四书五经,而主张西化的胡适之,却是在儒家六艺经典的熏陶下,度过了自己稚嫩的时光。而在他们长大成人后,居然又会选择与自己出发点迥异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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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所选择的,是坚持着从中国自身文化里走一条新路出来。

02文化融合为何不可行?

《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就是他早期的探索结果之一。他将中、西、印文化概括为三种不同的人生路向:西方文化是征服自然、改造环境的路向,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为其根本精神的,印度文化是以意欲反身向后要求为其根本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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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我们在学习西方文化的同时,要坚持自身文化的路向,即持中的精神。这在当时所有人都在喊着启蒙,西化的中国,无疑是较为自主的思考。

什么是中国,什么是西方,什么是印度文化?梁漱溟先生在本书里都给出了他的意见。

他认为,所谓文化,即是精神、社会与物质生活三个领域,在这部著作中,他不吝笔墨,详细比较了不同文明在各种文化领域中的差异,从而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在他所见,倡导东西文化融合是不具有可行性的,至于前文中为胡适所痛恨的“中体西用”说法,也让他嗤之以鼻。道理很简单,因为孕育东西文化的民族精神就是不一样的,这是主体的差异,而非谁接受谁、谁不接纳谁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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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中体西用”的张之洞,左一)

另外一方面,我们从今天回头看去,让上世纪初民国知识人追捧的西式现代理性,真的就适合所有地区、各种社会阶段发展嘛?并不尽然。现今的社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怎么样破解所谓理性(logic)的局限,怎么样复兴中国自己的文化。从这些角度来看,梁漱溟先生百年前的思考,依然有着当代性的意义。

03如何对待理性?

文艺复兴以来,不断对社会祛魅的理性(logic)中心主义,一直支配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但其本身造成了许多问题。因为在对社会祛魅的同时,实际上也就是不断地杀死意义本身。而本应当被谨慎对待的与“理性”稍有不和的内容,则被轻易划入负面清单。

福柯的《疯癫与文明》,就对这样一种价值提出了挑战,当然,那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晚于梁先生四十多年。至于用辛辣笔锋讽刺西方基督教文化、喊出“上帝已死”的尼采,更在文化论争中划向了一种权力意志的极端,这和坚守儒学价值的梁先生,又有很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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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福柯在讲演)

两次工业革命的飞速跃进,让许多田园世界被杀死,新的冰冷的机器统治着所有人。这造成了价值观缺失的问题,人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而仅仅是这个社会资本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卓别林有一部电影,名叫“摩登时代”,其中男主被流水线生产折磨的生不如死,险些卷入机器当中,就是讽刺西方社会追求效率的所谓工具理性,是如何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产生利润的奴隶和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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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时代剧照)

这是理性应有的面目吗?先生认为,这不过是生活没尽头的意欲和那不断的满足与不满足罢了。在如何对待理性这一问题上,他一直在强调中国文化中的中庸之说。

什么是中庸?何晏集谓:“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 中庸也就是一种持中的态度。有这么一个故事,孔子曾经鲁国桓公的庙瞻仰,看到有敧器。

孔子问守庙的人说:'这是什么器具?'守庙的人说:'这是显示座右铭的器。'孔子曰:'我听说座右铭之器是,空的时候就是倾斜的,水装到中间的时候就正了,装满时就会倾覆。'

孔子对他的学生说道:'注水啊!'学生们舀水注入敧器,水中间时敧器就正直了,装满的时候就翻倒了,空了的时候就侧歪着了。人,也是像这敧器一样,只有确立了中和的态度,才能在摇摆的生活抉择中,返回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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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中国近代著名的思想家梁启超先生,在游历了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冲击的西欧后,也曾与梁漱溟一样,提出了对西方文化是否适用于中国本土改造的质疑,但是,这种有限的疑虑,很快又划向了另一个极端。他认为,东方文化此时是该出来,扮演一次西方人从衰落到复兴的救世主了。

这样一种看法,同样遭到了梁先生的批驳,他曾在新文化运动的论战中,被论战对手批为是文化保守主义者,但恰恰是这样一个顽固派,却给那些像任公一样,欲张扬东方文化优越性,和西方文化争一个高低的人,浇了一头凉水。

因为一方面,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将东方文化不如西方,设置为了前提。所以自负说到底,还是自卑。另一方面,中西文化融合互补一类的提议,一直是受到先生所极力抵制的。不偏不倚看似轻易,其实都是只见“果”,而忘记追溯“因”。

04理智与直觉的关系

梁先生在著作中,还有一个很新颖的提法,他将西方文化称之为是直觉运用于理智,而东方则恰恰相反,是理智作用于直觉。

笔者在这里试举一例,以说明先生这样一种观点之精辟,目光之独到。西方16世纪兴起的加尔文新教伦理中,曾将追求物质财富,称作是上帝所预先赋予的使命,对于金钱的追求虽动摇了西方过去传统的禁欲主义的理论根基,有利于让生活具有活力,但是,非洲黑奴被任意捕捉转卖等卑劣行径,不也是这样一种“意欲向前”理念的副产品。

与此相对,作为东方传统文化奠基人之一的孔子,则早早在《论语》中,即将社会上逐利之风做了限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符合社会伦理规准的道德来规范牟利的经济活动,但却不否认牟利本身的意义,这不正是东方文化“自为调和”的最佳诠释吗?

虽然在后人所见,梁先生对一些知识结构的处理,限于时代知识所限,未免有些粗糙。但其为东西文化是什么与如何对比等问题的解决,却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向。这是他思想永不褪色的魅力。

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推荐一部好书:梁漱溟《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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