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文明的时候到了 文 | 群学君 放下内心的傲慢 1915年,“欧洲文化人类学之父”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1884-1942)到新几内亚特某小岛上一个蒙昧未开化的原始部落进行田野考察。 在西欧的文明人看来,这群土著野蛮到不可思议。他们甚至不知道性行为和受孕之间的关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部落里甚至还残存“吃人”的习俗——他们认为,将亲人遗体埋入土壤或一把火给烧成灰,会让生者和死者从此永远分离。只有将亲人食用,葬入腹中,才能保证生者与死者,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腹葬”。 年轻的人类学家倒是跟这帮吃人族相处的其乐融融,有一次,他心情沉痛地跟土著人说,自己的故乡正在发生可怕的战争,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殒命。 土著惊愕的说:每天杀那么多人,你们吃得完吗? 马林诺斯基说:在我们文明世界,杀人不是用来吃的。 土著更加惊愕:不吃杀来干什么?你们那儿的人也太野蛮了吧。 △ 马林诺夫斯基 你看,这就叫“文明的冲突”。20世纪人类的文明开化与物质创造,超过此前人类进化的总和,却也造成了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彼此杀戮,流血漂橹,自诩“文明”的我们,真的可以那么理直气壮么? 好在我们终究是懂得反省的物种,又过了十年,马林诺夫斯基的一位年轻同行,美国最杰出的女人类学家玛格丽特 · 米德(Margaret Mead,1901-1978)只身去了另外一个太平洋上的小岛,与另一群无忧无虑的土著萨摩亚人带了好几个月,几年后,在她的成名作《萨摩亚人的成年》中,米德这样写道: 一个来自最发达国家的学者,能放下傲慢的文化偏见,谦卑平和地去了解原始部落的内心世界,这才是文明的力量,它比美国造出的所有钢铁大炮,都要有力。 △ 玛格丽特 · 米德 没有怜悯,就没有文明 许多年以后,年轻的女学者米德已经成为美国人类学界最德高望重的泰斗,并出任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馆长。在一次公开讲演后,一位听众提问:发掘出一个原始部落的遗址后,您怎么判断这个它是否已进入早期文明阶段了? 一位坐在台下的年轻学生威利斯(R. Wayne Willis)心理猜想,答案可能是在遗址中发现了陶罐或者鱼钩,再不就是碾米的石臼。没想到,米德教授的回答却是: 文明的最初标志,是部落里出现受伤后又愈合的股骨。 她解释说: 最后,米德意味深长地说:大量愈合的股骨,标志着原始人类开始懂得“怜悯”与帮助他人,而这也正是文明与野蛮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我们看到,在中国,数万名医护人员驰援湖北,一省包一市;在美国,在疫情最严重的纽约州发出请求援助的呼吁后,两周之内,已有超过62000名医疗志愿者响应;在日本,人们在送给中国的抗疫物资上写下“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在德国,同样深受重创的城市,尽最大可能腾出病房,接受来自意大利的重症患者……这些才是文明的标志。 文明有一条底线 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一场战斗中,北方联邦军队以牺牲八百人的代价,歼灭敌对的南方联盟军队两千余人。 战斗结束后,林肯总统(Abraham Lincoln,1809-1965)遇到一位北军的拥护者。她兴奋地向总统欢呼:他们死了2700人,而我们只损失了800人,这真是大获全胜的一仗! 林肯极度震惊于这位女士的态度,他严肃地说:“3500个同胞手足为此丧生,这样的战斗能称之为大获全胜吗?” “哦,总统先生,事实上,我方只损失了800人,不是吗?”女士辩解道。 林肯低下头,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眶。他只用一句话回答道: 截止北京时间2020年3月28日19点,全世界因新冠肺炎累计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24000人,这不是死了两万多人,而是死亡这件事,发生了两万多次。中国人说:物伤其类。对全世界的生命,无论他是哪种肤色、哪种信仰、哪种语言、哪种政见,请记住一点,在“人”的意义上,我们是同类,对同类抱有同情、尊重、怜悯和帮助,是文明的底线。 保有基本的尊严 疫情期间,我一直在读意大利犹太作家普里莫 · 莱维(Primo Levi,1919-1987)的著作。作为奥斯维辛最重要的记录者,莱维的文字具有一种与其他受难者不同的特质,他秉持一种化学家的冷静与节制来书写记忆,在司空见惯的情绪宣泄与绝望悲鸣中,显得特别有力。 莱维回到说,进了奥斯维辛,他一度万念俱灰,用悲观的消极等待死亡的降临。一天,他见到一位年过半百的囚犯,上身赤裸,就着地上一汪脏水认真地擦拭身体。 莱维说,这位德国铁十字勋章的一战老兵,给他上了一课: 有些灾难,我们或许无法克服,但是,任何灾难都战胜不了的,是人之为人的尊严。 △ 普里莫 · 莱维 批判社会,也要反省自己 1999年的某一天,社会学家费孝通(1910-2005)先生接到参加纪念潘光旦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的通知,一夜无眠。 到了会场上,费孝通说:来开会之前,我的女儿对我说,不要讲得太激动,不要讲得太多。我马上就到九十岁了,到了这个年龄的人不宜太激动。可是今天这个场合,要不激动很不容易。我同潘先生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我同他接触之多,关系之深,大概除了他的女儿之外就轮到我了。有一个时期,我们几乎是天天见面,一直在一起,可以说是生死与共,荣辱与共,联在一起,分不开了。 △ 费孝通(右)与潘光旦(左) 费孝通接着说: 这次灾难席卷全球,我们每个人都被裹挟其中。我们当然可以直陈国家的短板、制度的弊端、丑陋的现象,但不要忘了另外很关键的一条:反省自己。 问一问自己,“面对全人类共同面对的灾难,我做了什么?我还有什么做的不够?”社会的每一寸进步,大人物们固然责任更大,但普通如你我,也并不是只有“悲愤”这一种态度和“指责”这一种行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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