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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刷刷的小雪花快把地面盖严了，突然眉头一皱，手一抖，烟灰扑簌簌地落了一地，他把烧剩下的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抬起被烟烫着的食指和中指吹了吹，心想，今天必须过去，看看刘文刀，顺便跟他的本家们把他的事交代清楚。
老张是驻刘庄村扶贫工作队第一书记。刘文刀是村上的贫困户，小时候发烧，落下了后遗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兄弟姐妹们都成家立业了，只剩下老娘跟他凑了一家。不过有老娘操持着，小屋收拾得还挺利索，刘文刀也被收拾得像模像样。
老张还记得第一回工作队到刘文刀家去的情形，跟他去过的其他贫困户真不一样，一进屋就觉得舒坦。老张还特意坐在炕头上跟刘文刀他娘拉呱了一阵子，刘文刀就躲在老娘身后边，偷偷瞄一下，又赶紧猫起来。
老张一直担心的问题的是，帮他们度过眼前不成问题，可真想让他们脱贫就难了。老的老，病的病，怎么办呢？
一想起刘文刀他们娘俩来，老张就脑袋瓜子疼，可往往越不愿想越不得不想。刘文刀的娘几个月前查出了癌症，住了院，做了手术，工作队帮着能申请的都申请了，剩余的钱刘文刀的兄弟姐妹们都凑了出来，勉强度过了一关。
工作队联合村里人，在刘文刀的娘住院期间轮流看顾刘文刀，给他做做饭。老张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犯了更大的愁，刘文刀的娘要是没了，刘文刀可怎么办呀？虽然有兄弟姐妹，可谁有那么长时间老管着他啊。
怕什么来什么，刘文刀他娘坚持了不到90天，终究没挺过去。这些天也把子女们熬坏了，老人的死于他们也是一种解脱。唯独刘文刀，一见老娘被装进了棺材，坐在地上的那一声嚎哭，重重敲响了老张心上的那面鼓，嘭嘭嘭地响个不停。
一连两天没在刘庄见着老张人影，有人开始怀疑他故意躲了起来。
直到刘文刀的娘出殡这天，老张一早就和扶贫队员小唐冒着小雪扎进了刘庄村的扶贫工作室。
村书记听说老张的车进了村，老张前脚进屋，他后脚就跟了进来:“张书记，一会刘文刀他娘出殡，你可一定要过去啊。”
老张略一思索，张口答应:“行，你先过去，我待会就到，别人家过事我们可以不去，文刀哥这边我们一准过去。”
村书记走了，老张就开始坐在窗前抽烟想心事，直到烟烫了手，他站起来叫小唐:“走，咱过去看看。”
刘文刀的门口围了一圈人，听着他不停嚎哭都跟着掉眼泪，替他作瘪。见老张跟小唐过来，自觉地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老张招呼村书记，叫上刘文刀本家管事的进了屋。
“我这两天没上村里来，文刀哥往后可怎么过呢？去跟着他的兄弟姐妹们吧。”老张说。
进来的几个人都盯着地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们就费心多帮衬着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管吧。”老张说。
“就知道你们是来装样子的，不干实事。你都躲了两天了，一回来就把他推给我们，自己脱了个干净。贫困户有困难不帮，算什么第一书记？”刘文刀的一个本家忍不住气愤地说。
老张并不着急，环顾了一圈生气的眼睛，说:“我前两天是没来村里，我跑了趟民政局，民政局给我推荐了一个养老院，条件还行，管理也跟得上，我跟院长沟通了文刀的情况，计划着把他送过去。你们说行不？”
“好，挺好。”大家伙异口同声。
“那这样，文刀哥的工作你们负责做好，养老院那边我联系。”老张说着就朝外走，“走，小唐，咱这就去。”
“你他妈不知道，别胡乱猜，老张是干事的人。”村书记在后背上给了文刀的那个本家一巴掌，拦着老张说，“吃碗菜再去吧。”
“好啊，咱吃碗大菜再走。”老张叫住小唐，撸起袖子拿了个碗，向冒着泡的大锅菜走去。
雪花消失在老张冒着热气的菜碗上。 （发表于2019年12月26日《检察日报》，发表时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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