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诗人万龙生先生,对新诗格律化的探索和努力,到了痴迷的程度。曾读过他不少有关文章,甚是感动。不久前他写了《关于新诗与旧诗的杂记》,忽然转而真情感叹和赞美旧体诗,读之甚感意外,不免有些伤心了,为他的悲哀而悲哀。知道他疲倦了,对新诗格律化彻底灰心了。随后又从《太原日报》文学副刊读得李珂先生《“新诗格律化”:注定失败的“尝试”》,有些话虽亦在理,但过于偏激,大伤许多新诗诗人的心。新诗迄无成就,不知出路何在,与无格律甚至不押韵的形式有关,因此被讥为分行的散文。显而易见,新诗格律化,还是应该提倡和探索。 所以,这里愿意谈谈赵乐强先生的《家山杨梅红了》。 看此书名,读者一定以为是一本新诗集。非也,《家山杨梅红了》不是新诗,而是格律诗词,并且是严格的格律诗词。格律遵传统,诗却不完全是传统诗词的语言,而善用新诗语言。 如五言绝句《清晓》:“檐头两只鸟,叽叽鸣清晓。推窗欲近看,卜卜飞走了。”语言不但没有多少传统诗词味道,而且连新诗也不像,简直就如日常白话,但却好读,活泼而有生活气息。进一步细咀嚼,似乎还含有哲理。又如《早春雁湖岗》:“青苍万仞山,未见雁儿还。难得离天近,卧云半日闲。”很好地写出了闲游情调,语句却平易自然如白话。七言绝句如异域吊古之作《奥斯特洛夫斯基故居》:“小松林外老寒风,铁血当年篝火红。第聂伯河流日夜,弥天飞雪吊英雄。”则不乏新诗味道。这样的诗,谁能说它是传统诗词语言而不是新诗语言? 便是须对仗的律诗,有时也完全用的现代语,明白好懂,与新诗语言相差无几。如甲午秋河西走廊旅途遵中镇诗社约赋闰重阳之作:“一年两度遇重阳,帘卷西风在异乡。嘉峪晚秋初白雪,玉门故事旧文章。荒沙吹笛谁曾怨?祁水去痕史有伤。多少愁怀多少痛,沧桑底色是寒霜。”堪称佳构,结句尤佳,细味“沧桑底色是寒霜”,这字词,这句子,分明更近新诗。词,如题目被用作书名的《减字木兰花》,从“家山杨梅红了”之题即可想见其语言,诗学权威北京大学钱志熙教授推为当代《减兰》佳作。 读赵乐强诗词,自然使人想到了新诗格律化问题。用新诗语言创作的诗词,似乎可以视作有格律的新诗。读完掩卷而思,觉得这大概就是《家山杨梅红了》的价值之一。无论作者有意还是无意,这样的探索和实践,显然比无休止讨论和论争要来得好。 通过《家山杨梅红了》,我们知道,诗词完全可以用新诗的语言来写。当然,同时也给我们以启示:新诗也可以借用诗词的格律,或借助诗词格律形成自己的格律,而达到格律化目的。 《家山杨梅红了》不但语言给人以新颖之感,而且又以韵味见长,所抒真情给人以感染。由此可知,传统诗词,虽然要遵守格律,但语言却不一定非要典雅不可,更无须追求古色古香。语句有点白,甚至如白话,也并非新诗的“专利”。唐诗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赵乐强乡先贤翁卷的“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当时的白话,到现在也仍然是白话。不但千百年来公认为好诗,而且千百年后也仍然是好诗。可见,是否好诗,不在使用何种语言,而在于诗意,在于韵味与意境。好的诗意,在于所写之景所记之事尤其是所抒之情,必须真,以情动人,方能令人爱读。赵乐强在《后记》中说,对脚下这片土地充满深厚的爱,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可扯动自己的神经。把这情和爱写进了诗里,就有了这本诗集。他的感受,也印证了其诗其词情感之真。 情感来得真实,语言近于白话,我想,这就是赵乐强《家山杨梅红了》的成功之处和意义所在。还应提及,钱志熙教授的序,写得很认真很深入。无论传统诗词作者还是新诗作者,尤其是关心诗词发展和新诗出路的人,都应该认真读一读《家山杨梅红了》,同时细心读一读钱教授的序,当会有所启发与收获。 (前刊《中华读书报》等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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