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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雨时 || 河北诗人论

 子夏书坊 2020-06-16

第一部分:河北十人诗品    

张学梦

张学梦(1940-),当代诗人。他是中国从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期的第一个宏阔发声的现代精神的歌者。他1979年在《诗刊》上发表的成名作也是代表作《现代化和我们自己》,不仅是他现代诗歌崛起的伟大开端,而且奠定了他全部诗歌现代性的历史基元。他秉持人本主义的理性主义,致力于在历史转折的断层中,进行人的现代意识的人文启蒙;在巨大灾变的沉压下,思考人和自然对抗与和谐的生态张力;讴歌速度与力的跃动的工业文明,把科技术语写入诗中,以科学精神开拓了“小农生产”所无法企及的奇妙的美学界域。他的思维空间是多维的,放射的,自由而不受任何拘囿的。他的意象系统是天地万物所孕育的。他的诗歌话语,现代,先锋,运用打破时空限制的各种艺术方式,但仍是沐浴着中国现代化飙风的原创性的本土的汉语表述。他的人格建构,充盈着自然的活力,悲沉而壮丽的情愫和知性地环视世界、前瞻远景的时代气度。其诗的艺术风致和美学境界,如大海,涛飞浪溅,潮涌不息;似星空,幽缈绚烂,熠熠光华!……

张学梦,河北丰润县人。1957年毕业于唐山市第五中学,后在唐山从事过筑路、装卸、木工、铸造等多个工种。一个普通工人,在时代巨变面前,以他本身的根柢和广博的人文与科学知识的猎取,借助风云际会的历史机缘,把自己投身于诗歌的神圣创造,担当起人类命运的“祭司”和“歌手”,“歌赞生命和使生命成长的一切”,从而标举了“人类歌哭的高度”!

边国政

边国政(1944-),当代诗人。1979年,他在《诗刊》发表了《对一座大山的询问》,以时代的敏感,对历史叩问。这首诗奠定了诗人此后诗歌写作的走向。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变革的大潮,对一系列社会人生问题进行独立思考,传达一代人的梦想和心声。在他深沉而壮阔的抒情中,回荡着时代的音响,叠印着劳动者奋进的历史身影:“脚步象雷声,踢打一路火花……”。他的诗一直坚持深度写作,始终把握历史的脉动和民族的魂魄:从现实的《我的诗写在脚手架上》,到民族文化探源的华岳《梳妆台放歌》;从《无名之歌》对普通人生的叩问,到《风流世界》对人类生存命运的关注;从且走且退的《地平线》,到夜空中突然闪过的一颗流星的宇宙与人生的话剧……。他的诗歌的精神主脉是探索生命主体的传统与现代、平凡与伟大、个人与族类、瞬间与永恒,并以此为支撑,构筑起宏阔、深远的历史时空。其话语调性和艺术风格,应属于“阳刚”一类:“天风浪浪,海山苍苍”,雄放、旷达、豪迈、飘逸。这种特点,体现了他的精神气质、独特的创作个性和审美取向。

边国政,辽宁铁岭人。196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水利系,分配到河北工作。当过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后任石家庄文联副主任。他有一颗清醒的勤于思考的大脑和骚动不宁的灵魂,喜欢在高远的精神世界里遨游,景慕艺术中的崇高气象和品格。因此,他的诗写,能从浅近中看到深远,从平凡中揭示伟岸,从日常的感触里展现对人和世界的终极关怀。

姚振函

姚振函(1940-2015),当代诗人。他出生于冀南平原,一片千里沃野,禾稼遍地,然而历史的刀斧也曾给它带来坎坷和贫弱。但这一切哺育了他的生命。他的生命与家乡的土地血肉相连。这个平原之子,让自已的灵魂在广袤辽阔的原野上空漫游。诗人说:“当我写下这两个字:平原/我看到了那连天接地的绿色/我听见了雨中庄稼巨大的响声……”,对平原的虔诚、挚爱,使诗人洗却铅华,还原平原明净、坦荡的本色。他的乡土诗,几经转换与挪移,最终进入了自我生命的内部,个体生命意识开始觉醒。于是,步入了更为辉煌的阶段。其重要代表作,是系列组诗《感觉的平原》:“在平原,吆喝一声很幸福”,“什么鸟在头顶上叫”,“为了那瓜香阵阵”,“蝈蝈把你变成孩子” ……这些感觉不是日常自然感性的,而是个体生命体验在回忆的凝定中审美生成的感觉。此种令人心驰神往的全身心的通感联觉,使诗人“飞入灵性”,以自由超越的心态,在满足而平静的“美的瞬间”的把握中,获致人生的喜悦和人性的升华,让生命的本质从沉沦抵达澄明。也因此,这些诗的艺术气象是空灵的、氤氲的,如同平原上荡动的一缕飘逸之气。

姚振函,河北枣强县人。196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任衡水市作家协会主席。他身有残疾,但绝顶聪明。他的人文素养和泥土根性,使他的乡土诗,表象写感觉,感觉不是思想,但比思想更为浑厚和具有不可捉摸的丰富性,因为,更内在于人的根本生存域。

刘小放

刘小放(1944-),当代诗人。他称自己“曾经是渤海滩上的庄稼汉”。渤海滩历来蛮荒、苍凉、地碱水咸,生长的多是红荆类耐碱的植物,但这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他的乡土诗,大致走过了三步:现实——历史——人。从最初的现实关怀,很快就转入到恒凝的埋葬先人骨殖的历史深潜:“我大骨架的祖先/率领着他一代又一代捏锄杠的子孙/安息在这葱茏的旷野”(《村之魂》)。故乡的人们生于斯、葬于斯,生死不离弃这块土地。所谓“村魂”,就是与苦难抗争的生命意志和永不屈服的精神。在诗人的体察里,土地是图腾,土地的崇拜也就是对人的生命力的崇拜。在这样的醒悟下,诗人让一个《大地之子》的形象,站立在我们面前。他从对人的本质力量的发现走向对人的自身的尊重。这样,就把人的主体性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于是,他在诗中歌唱:“走出祖传的土房茅舍/走出那神秘的地平/挺立着,我是世界的中心”。这是诗人发自生命底层的呼唤,这呼唤必将震撼辽远的大地,由此,在乡土上建立起真正的“人”的世界!

刘小放,河北黄骅县人。高中二年级缀学,务农,参军,1979年转业到河北文联工作。在乡、离乡、返乡的时空转换中,扩大了他的审美视野,不仅深入了农耕文明的底层,并以深邃的哲宇意识楔入人类生存的本质。从而具备了现代人类学的价值。他的乡土书写,粗犷、浩大、深邃、高远。因此,著名诗人公刘曾赞誉为:“生命之绝唱,乡土之离骚。”

张洪波

张洪波(1956- ),当代诗人。他从现代化的石油钻塔下走来,唱着《黑珊瑚》之歌,然后,开始生命的《独旅》,探寻个体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独旅”,始终是一种有意识的灵魂冒险,它以悲剧意识反观自身,使自已的灵魂得到净化和升华。草木、大森林、钻塔……都生长在恒凝的大地上。诗人在走遍世界之后,终于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动与温厚。于是,他开始打捞地下的《沉剑》,把目光伸向民族历史的底层,唤醒远古的生命图腾。我们看到了一个“胸结果实”的母性形象。她是中华民族文明的始祖和精神的象征,她以自已的怜悯、忍耐、宽宏和勇毅锻造着生命最初的灿烂。是她“吹响第一声源于泥土的音乐”,那哨音“再艰难的岁月也压不弯”,它滋润着永远流转的天空,它向大地和四季释放着各种幻想。这一古老的原型几乎隐含在诗人的所观照的一切事物中。对几千年民族生存意志的自由与坚韧的重新发现,诗人持重地告诉我们:“在这里愈久/爱的愈深”。并且相信,那柄静卧在历史急流中的“沉剑”,必将以其开创的雄性姿态,划开时代的幔云,迎来一个崭新的黎明。

张洪波,吉林延边市人。中学毕业,当过下乡知青、中学教师,后调华北油田,从事文宣工作。他跑遍祖国的山河大地,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诗中,那些富有动感和声势的意象和繁茂的语言,总是这样或那样地成为民族、生命精神的体验者,实践者和见证者。或许由于对这种精神深层沉浸的缘故,他的诗呈现了一种肃穆、沉静、宽宏的气度,体现了一种东方的艺术风神!

郁葱

郁葱(1956- ),当代诗人。他的诗歌经过了几次思想的深化和艺术的变构。从最初的一曲曲“轻松稚气的浪漫曲”,到楔入现实,发现社会人生的复杂、生存困境的深陷,开始对人的生存的问题予以叩问和探索。1990年诗集《生存者的背影》,是这种哲学诗意和诗意哲学的凝结。生存者,作为短暂的存在,它处境的揭示,显露了人生价值和意义实现的可能。如影随形,生存者的背影,就是生存者的见证。他的灵魂在经历了一番精神的淬炼和磨励之后,回到涌动着生长的大地,一刻也不敢忘记对精神家园的张望。他返璞归真,写出了大量透明、轻逸的,却富有人生经验重量的短诗,如《后三十年》:“疼一个人,好好疼她。/写一首诗,最好让人能够背诵。/用蹒跚的步子,走尽可能多的路。/拿一枝铅笔,削出铅来,/写几个最简单的字,/然后用橡皮/轻轻把它们擦掉”。在这首诗中,诗人记写了人生转折中的自我省思,其中有爱与创造、虚无与充实、生与死,既有生命的感慨,又有纯正的期待。诗的话语,仿佛是日常语言,但洗净芜杂,切近生命,以其单纯和直接直指人心:纯净、自然、简洁、隽永,包裹着一颗赤子之心,有一种稚拙感,就像丰子恺的儿童画。

郁葱,河北深县人。就读于辛集中学,参军,后调河北文联,曾长期任《诗神》《诗选刊》主编。他以刊物为基地,扶植和培训一批又一批青年诗人,编辑多种河北诗歌选本。他曾说:“当世界天真时,愿你成熟;当世界成熟时,愿你天真。”张学梦评论他是“一半文人气,一半孩子气”!

大解

大解(1957-)当代诗人,他的诗歌创作历程,从乡土诗写作起步,不久转向日常生存写作,而后以长篇史诗《悲歌》的作为其高峰。他写乡土,但不是典型的乡土诗人。在他的诗中,庄稼、农事、“村庄”、“土地”等,不是题材观念,而是“乡土中国”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喻指。在乡景、乡情的背后,试图抵达一种带有超验性的生命体验。他的日常生活写作,富于事象和细节,常置于一种“沧桑与恍惚”的历史时空下,在现实与虚无中思考,在当下与形而上之间游走,从而拓宽了生存经验的畛域。既有亲历性和及物性,又有超验性和精神性。他的写作,时时在场,又反复抽身,在融入更深的人文背景中,不断对自身命运进行挖掘和追问,使人领悟到生命的欢欣与疼痛、自在与价值。诗、思、言彼此碰撞与生成,成就了他真诚、质朴与睿智的人格质地,和简洁、明丽与隽永的艺术风格。

大解 ,河北省青龙县人,满族。上中学时开始文学阅读和写作。创办民间文学刊物《幼苗》。1979年大学毕业于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从事水利工作,后调入县文化馆,1988年起调到河北文联,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他出生于燕山东麓一个乡村的农民家庭,童年时家境贫穷,在封闭但富有传说和神话的山野长大。民族的萨满信仰也无形中浸润他的心灵。个性独立,思想自由。在天地人神之间,建构兼具个人体验和智慧哲思的精神世界,在传统精神和当下立场的相互支撑中生发诗意。

杨松霖

杨松霖(1962-),当代诗人。他的诗歌创作从1980年代开始,其间,有一个深揳的变构与演进。启初,以隐喻和象征的艺术修辞,写现代人的精神困惑,融入了当年的“新诗潮”,但不久,他便从中抽身,在“诗与思”的独立思考中,实现了创作力型态的质的转换,获取和秉有了自己的主题和言说方式。他这时期的诗,主题多是对人类生存处境、人生意义的深层探寻和哲学思考。《关于门的四首诗》,将与人类存在密切相关的充满悖论的几种生存境遇交织在一起,通过个人经验的体味,而揭示出来,在虚无与荒诞的底色上,思辩人的命运和存在,从卑微与蒙昧中,剥离出生命的价值和尊严。他的诗的艺术风格与动人心魄的魅力,不在于感性的温热,而来源于剀切、犀利的理性的穿透。其话语方式和调性,不是缠绵的,悱惻的,而是纯净、隽简、洒脱、劲健,不是婉转的小夜曲,而犹如一帧帧的炭笔素描画。

杨松霖,河北张家口市人。中学后参军。复员,读书,学画。1987年开始任《诗神》诗刊编辑,《文论报》副主编。现为《诗选刊》副主编。他为人,性格幽默、风趣、随和,却又内心孤傲。多才多艺,知识广阔而博杂,思维睿智而深邃,他是一个天生聪慧而又个性极为独特的诗人。他的写作姿态,始终是一个静默的审视者和批判者。审视社会,也审视自己,批判时代,也从批判自己开始。因此,他的诗产生出一种自我怀疑带来的深刻的良知的力量!

简明

简明(1961-2019),当代诗人。他自1980年代开始发表诗歌,最初引起人们关注的是军旅诗。他经受过大漠风沙的洗礼,见识过真正的炮火硝烟的战争场景,这种人生历程,使他的创作成为了“20世纪80年代纯粹的中国军旅诗”(朱增泉语)。同时或之后,他也写爱情诗和人生哲理诗。在他的诗中,真正的爱情,不是彼此之间缠绕、牵系的“风筝”,而是相互平等、各自独立的自由奋飞的鸟儿翱翔于天宇。这无疑是现代性的爱情理念。1990年代中期以降,他的诗歌写作发生了很大变化,进入了一个更为成熟的新阶段。面对时代风云下的日常生存的繁茂的大树,他砍去纷披的枝叶,只留下彼此对峙又对称的主干,和更加深邃更为致命的根系。这种审美思维,准确、干脆、求实,它发现了“存在”,而不只是表达了道义“承担”。诗集有《朴素》《高贵》《大隐》《手工》等。他的日常书写,朴素而光华,平凡而高贵,大隐隐于市,手工工于言。陈超这样评论他诗歌的艺术特质:“既追求语境的透明,结构的简隽,又保留丰富的形而上暗示性;既保持日常经验的本真和鲜润感,又对之进行有分寸的语义偏离以产生某种寓言效果。”

简明,河北武强县人。出生于乌鲁木齐。参军,上过战场。复员河北,曾任河北文学馆馆长、《诗选刊》主编。从小在伊犁河畔,沙漠、绿洲、河流、山谷、草原和雄鹰、骏马,喂养了他的生命。因此,性情强悍、旷达、豪迈。嗜酒如命,诗与酒合。他的诗,从不做唯美的“遗兴”,而有一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气脉!

刘向东

刘向东(1960- ),当代诗人。他1980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创作,90年代以后进入高峰期。他的新乡土诗,不同于那些浅表地写乡情,写农耕文明,甚至在观念指代系统中旋转的乡土诗,而是根性的、命脉的现实写作。他把生命根植于乡土,乡土中涌动着他的呼吸、脉搏和血流。一切都在眼下,不是镜中之像,而是他的生长之地。他俯身泥土,领受和体验大地的生动与温厚。“什么都可以破碎,黄土是唯一的完整”。黄土地上的村庄,是生者与死者轮回延续的基点。“村庄,村庄/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祈望勘破乡村所潜藏的自然生存的密码与隐词。诗人的魂魄栖居于乡土之上,他以诚挚的感激,守望自己的精神家园。他的诗,从不缺乏诗性直觉,往往在现实与冥想、谛听与倾诉中,层层下沉又上升,渐渐集中又散开,以此构建起宏阔而幽深的文本语境。语言质朴、明快,又峭拔、蕴藉,表现了诗人独特的艺术个性。诚如陈超所说:他承继了“诗经语型”和“楚辞语型”两种语型的传统渊流,“逐渐形成一种融凝重与浩荡于一体的风神”!

刘向东,河北兴隆县人。中学后参军。1987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作家班。现为《诗选刊》主编。他出生在燕山深处的小村庄,自幼打柴放羊,对故乡的风土人情刻骨铭心。他离开家乡,想家乡,回到家乡,唱家乡。即使外出工作,他也“魂归故土”。因为,那里有母亲用过的如豆的油盏。《母亲的灯》,曾陪伴着他的童年,不仅照亮了他的来路,而且指明了他的归途。……

第二部分:河北诗人品评

韩文戈

韩文戈(1964-),当代诗人。河北丰润县人。他在河北大学中文系上学期间开始发表诗作。他的乡土诗,主要以他的家乡“岩村”为源泉和基点,写故土与童年,由此走进农耕文明的深处,打开民族精神的史册。在那里,农业以及和农业有关的场景与故事,成了诗意的图腾。在农民与土地的意会神交中,春种、夏锄、秋收、冬藏,都展示了他们对土地的依赖,由依赖而崇拜,而神化。他们与土地融为一体。土地开放的五颜六色,是农民缤纷千年的感情,优美地昭示着天、地、人的和谐与亲密。在诗中,那墓地、远山、树木、农妇、季节、流水……,都在生命的地平线上跃动着辉煌与灿烂,并在夕阳下流淌的民歌里找到隽永与美丽。这是农耕文明的旷古神韵。古老的土地神话,虽然已消失在现代的历史风烟中,但大地还在,它的坦荡、渺远和沉静,仍孕育着万物的生机、生灵。他的语言在洗尽铅华之后,而显得一种“雨后天空”一样的明朗与清新。在他的诗中,我们找不到有矫情嫌疑的主观化的个人符号,然而在透明的自然和如画的真实里,我们能够“重新进入激动”。诗人的浸透着哲学的情感和思索的意象,在他明快隽永的话语里,得到了坚实的物化,并使之袅然生出一股灵气。

北野

北野(1965-),当代诗人。承德市木兰围场人,满族。1980年代开始发诗。诗人的故乡在燕山深处,既以北中国为依托,又于峰峦中托举着历史遗迹----避暑山庄。自然文明赋予他的诗以“大雪落幽燕”的浑茫和与晚霞夕照相接的瑰丽。但滞重的历史神话和翻转而来的现代经济神话,却使他的生存现场陷入尴尬而险峻的双重困境。因此,他与世界的对峙,就不仅要颠覆历史,消解对立,直指人性,而且要面对物欲疯长,意义虚无,扶持行将殒落的灵魂。他是一个孤独抗争的斗士,以悲悯和“另一种视野”,俯视大地与苍生,以图救赎。适应历史的断裂和生存的破碎,他的诗歌话语,运用以萨满为原型的魔幻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和修辞,铺排而扬厉,梦幻而冲腾,意象奇崛、突兀,境界峭拔、渊深。置现实于紧张而严肃的思考中,力求找回人类与宇宙创世的生命基点,以此缝合历史,癒合生命,进而让心灵的碎片折射一个时代的真相。他立足燕山山脉,写人与大地的特殊关系,带有粗砺的的生命质感,和强烈的冲击力。沉重的使命与担当,不能不使诗人远承“建安风骨”,借助地域风物,而形成自己的艺术风范。他的诗,雄浑、豪迈、大气,有一种骨子里的野性与苍凉,从内质与形式上都卓绝而个性化地演绎了“慷慨悲歌”的燕赵风韵!

东篱

东篱(1966- ),当代诗人。河北丰南县人,现居唐山市。他曾说:“我对日常经验写作抱有好感。”但观照他的日常写作,我们不得不放在唐山大地震那场死亡与毁灭的巨大灾难的阴影之下。劫后余生,他感悟到:人活着就是存在。“原来存在,就是存在的初始和终极的意义”。因此,日常生活、个人经验,作为此在生存的根系,进入诗歌,即使面临后来的市场经济大潮的喧嚣与浮躁,他的写作姿态也是谦卑、低势的,只是怀着对人生和诗歌的敬畏,小心翼翼地择取生活原在的诗意,守护充分自由的自我生存空间。在低回、隐忍、柔韧的诗句中,默默地咀嚼人世的苦乐与悲欢,一点一滴地擦亮灵魂中爱的灯盏。他站在土地上,脚下有养育他的“还乡河”流过,父母是河中的“芦苇”,而自然的草木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他珍爱生命,同情生命,敬畏生命,是人生的最基本的价值。也正因为这种世界观,他对人世间好的或不好的事物,一律采取涵容的态度,并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他的语言,朴素、平实,口语化,具有及物性和现场感。他的日常生命书写,尽管天空弥漫着阴霾,但仍使人感受到大地上透发出来的一缕脉脉的暖意、光芒和亮色。张学梦说诗人是圣母玛利亚身边的人,我说东篱是上帝派往人间巡视众生的使者:原宥和施爱一切!

宋峻梁

宋峻梁(1969-),当代诗人。中学期间发表诗作,上大学时创办“林外林”诗社。他的诗歌是真正的日常生活写作。他的灵感的触角直逼自我和近距离事物,写自己的生存状态和日常的细枝末节,并时有令人惊奇的感觉发现。一朵花、一棵树、一只鸟,一阵风、一场雨、一轮明月,一件事、一个场景、一种作为,一次观察、一丝感动、一瞬领悟……或画面,或印象,或言说,或叙事,或哲理,或寓言。诗人与身边周围的一切生活意象打交道,和它们对视、对话、交流,它们也以声、形、色彩映射与烘托出他生活的平凡和幸福。这样的生活普通、寻常,但在平朴中跳荡着新异,也能一下子激活人们的生命感应。在这里,诗人运用的是纯正的日常交流的口语。它贴近心灵,根植生命,生动、鲜活、直接、此在、具象、真实。不是没有修辞和技巧,比如,对比、张驰、大小、显隐等,但这都来自生活本身,因此不缠绕,不黏连,不显造作和卖弄的痕迹。以这样的日常口语,表现和再现日常生活,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开诗意的时空,并在其中型塑诗人主体的生命形象,凸显他的精神气质。他的诗的意境,细腻轻灵,简洁明丽,宛如文人的水墨小品画,古朴而又现代。诗人就像平原上一棵普通的白杨树,树上长着眼睛,站在大地之上,质朴、挺拔、亲和,迎着季候风,抽枝长叶,飒飒摇铃……                  

石英杰

石英杰(1969-),当代诗人。河北易县人。他出生在易水河畔。他的乡土,不仅是地理版图,也是历史版图,更是精神版图。古代荆轲刺秦,燕太子丹易水送别,遂有人高歌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其精神意脉,作为历史原型,绵延至今。所以,他以开阔的视野,写社会人生,就具有历史与现实的承载力和包容性。而他的地域乡土书写,也有别于任何一般的乡土诗,而显得厚重、沉凝、宏大。他把自己沉埋在河水之下,谛听悠久的历史回声。有了这样的情结,生长在乡土之上的村庄、林木、禾稼,父母、亲人、朋友,就都有了神圣、顽韧的生命。暗夜长空,明月孤悬。连大山都像是“沉默的修行者”,它以白杨之“竖”与河流之“横”,做成一架古琴,仰望归鸿,拔动琴弦,弹奏了一曲“从离合到悲欢,从万物生到万物灭”的自然山川的鸣奏曲,在天地间久久回旋。有了这样的生命律动,就有了诗歌掷地有声的金石语言。诗人以它的坚硬、棱角、光芒、质感,面对人世间的不公不义,对自然的惨遭毁灭,有荆轲塔在,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古道热肠,侠义情怀,内化为诗人的灵魂,而孕生了他诗歌的燕赵风骨!

晴朗李寒

晴朗李寒(1970- ),当代诗人。河北河间县人。诗人河北师范学院外语系俄语专业毕业后,曾以翻译的身份游历俄罗斯多年,拜谒过圣彼得堡的普西金的铜像。从那里带回了西伯利亚的冰雪和自由之火。他回国后的本土诗歌写作,也不可避免地浸染上温热和冷冽。他作为一个漂泊者,不管命运遭遇多少挫折和风雪打击,总是能以从容与冷静,坦然面对,不躲闪,也不逃避。他的先天禀赋中有一种沉郁而进击的气质。他一方面安于现世幸福,满足于日常生活,另一方面又不断质疑和叩问:关于孤独,关于生死,关于爱恨……岁月磋砣,他感受到“流年”的催逼,但仍然血热、气足。他渴望过一种简单的生活,甚至爱上了“单一”、“粗糙”或“残缺”,即便遇上了雪,也是“初雪”,轻松而大面积覆盖。他追求平凡中的高贵,卑微中的尊严。他的诗,窥探文字的神秘,像弗弗西斯那样,不断搬运母语的巨石,然后,在小与大、轻与重、明与暗之间,构筑起具有巨大艺术张力的诗歌殿堂。他把一切诗性话语,都置放于自我生命的心灵上,面对虚无,处于暗夜而不黑,让灵魂从沉重肉体的围困下,破壳而出,完成一次又一次的“飞翔的蜕变”……

见君

见君(1970- ),当代诗人。河北永年县人。他的诗的空间和色调,是冷峭的,奇崛的,明丽而又隐晦,凄清而迷蒙。这是他自我的独立自足的艺术世界,其中潜藏着他个性化的生存状态和特异的思维模式。然而,这一切,都导源于他锐敏而锋利的别样感觉:“花儿”是“莫名其妙”的,“三月”是“奇幻”的,裁一张白纸竟“惊心动魄”,“元宵”夜的“烟花”却照亮“死亡”,丈量生命诡谲地想到“钉钉子”……。意与象在感觉上远距离交接,便形成了象征意象、隐喻意象或寓言意象,他把生命安放在生----死之间的意象丛莽中,小心谨慎地辨别它的走向,惴惴恐惧地思虑向死而生,而生有多种方向、多种可能、多种选择。他在其中游移、徘徊,寻求生存的价值和此在的奥秘。在此基础上,生命与语言遭逢,生命之思必带入语言。语言与感觉、意象同步发生,就不能不涵泳着诗人的天赋、智慧、秩序感和形体感。以词语为生命的瞬间绽放而命名,就完成了诗的构造与完形。他的诗,有一种骨子里的生命硬度。诗人的主体形象,犹如秋风中摇曳的那株“红高梁”,虽然最终要砍头,但它的火红却昭示了那曾经有过的生命的充实与净朗!……

李洁夫

李洁夫(1975-),当代诗人,祖籍邯郸,现居石家庄市。他的诗,随着时光的飘逝、岁月的流转,从青春激情浪漫的燃烧,到秋水的澄澈、沉静。时至今日,青春期写作被生命秋季写作所取代,实现了华丽的艺术转身。这是一种独特的人生风景。诗人的生存处于收获与迟暮并在、迷茫向通达转化的状态。因此,对生存命运的洞察,更加透彻、了悟。这时节,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心淡如菊,沉潜内向,该“放下”的都放下了,“对这个世界的要求越来越少”,只想“收起心好好去爱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安静回忆儿时村边的小河,想一想父母的养育之思,时时珍爱生命,处处善待他人,力求留住美好。而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和亲人、朋友们,都如那风中落叶,在旋转中,一片被另一片覆盖,最终归于泥土。这是一份人生难得的平淡与从容,平淡而纯真,从容而沉潜,其极致是生命本真的敞亮,即赤子之心的回归。这种写作,适应生命的澄澈,词语与心灵、词语与事物关系的考究,更加贴切与准确。不论是能激活此在语境的日常口语,还是外柔内刚具有形象穿透力的现代书面语,都在生命的呼吸与脉动中,凸显着简洁、素朴、空灵、柔韧的特征,这就是洁夫诗歌的语言调性和艺术风格。

孟醒石

孟醒石(1977-),当代诗人,画家。河北无极县人。大学毕业后,从事诗歌写作。他是一个外表沉静而内心灼热的诗人,他的诗,日常题材极为广博,驳杂而丰富。从个人的身体病痛到身外各种事物;从自己的饮食起居到他人的衣食住行;从昼夜晨昏到春秋轮替;从大地上的草木鱼虫到天空的日月星辰;从人间的炎凉冷暖到心灵的情仇爱恨……这种日常生活和个体经验是物质的、俗常的,点点滴滴,枝枝叶叶,多表现为身体事件,满足人生存的基本欲求,为诗歌提供了:具象,此在,活力,真实。但把它们置放存大时代背景下,人之为人,就必须从原在状态中提取生活的精义,显示灵魂的纹理。因此,诗人的日常诗写,对生活予以整合与深潜,并以此实现精神对日常生活的穿越和超拔。犹如瞬间跃起的太阳,阳光照彻大地上一片雾茫的风景,而使之骤然打开和敞亮。诗人对日常生活既入乎其内,又超乎其外,在出入之间,获得“生气”和“高致”。他在经验与超验之间,往返冲荡,自由而又极有分寸。他的日常生活流中,时时处处有灵魂在场持守。他的观察,敏锐、精约;他的体验,真切,深彻。笔力遒劲,造塑准确,像他的画一样,色调沉实,线条明晣。虽有曼妙的洇染,但绝不故作玄虚,自欺欺人。他有一部诗集《无极》:无极有始,诗道葱茏!

宁延达

宁延达(1979- ),当代诗人。河北丰宁县人,满族。河北大学毕业,1990年开始发表诗作。他的诗,坚持日常经验写作。他居于城乡之交,既有城市日常,又有乡村日常,还有自然日常。然而,这些日常构成他诗意的多维多面的镜城,幻化和映照出千姿百态的镜像。诸如,《自言自语的人》,“从不说话”;在历史的《路口》,“自行车”、“轿车”和“一群牛”挤在一起;《风在石头里低低地吹》,而“鱼在玻璃里轻轻地游”;作为《王者》,“一只火红的狐狸/傲视着寂寞的草原”:《出事儿了》,“一只蚂蚁掉进深井里”,“一朵花被扑腾的麻雀撞碎衣衫”,等等。这些人、事、景、物,都与他个体生存相关涉,它们在他周遭旋舞、碰撞、亲近,他与它们照面、交流、对话。诗人在历史时空中,在人世虚无里,自由地游弋,独立地求索。他以本民族宗教神话和佛家缘起性空的教义相融会,用来澄明世事,廓清天宇,修为自我。诗人创作主体的转换,从一个“吹泡泡的男孩”成长为一位人生价值与尊严“炼金术”的打造者,但仍不失赤子之心。他镜城里自由出入。他的写作姿态和话语方式,自然、奇幻、隽雅,但在现实的“及物性”中,也不乏深沉与锐利,对于不良种种也能调侃、反讽。尤其是诗中的哲理,不是某种现成的“理念”的象征或隐喻的包装,而是细腻地默默地感悟,在一片迷幻的朦胧的氤氲中,闪烁光亮,醒人心智。读其诗,如品茗茶,如饮醇醪!

第三部分:河北女性诗人品评

伊蕾

伊蕾(1951-2019) 当代女诗人。她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诗歌写作,带有一种隐忍、沉眠的女性生命姿态。然后,适值时代的风潮的巨变和激荡,突然间唤醒了她内在的生命,迸发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腾。80年代,是她诗歌创作的喷涌期。在世界范围内60年代以降的“女性意识”全面觉醒的文化背景下,她以浪漫主义和带有后现代主义“自白派”特点的创作,震动了中国诗坛。她的诗中的“女人”,是包容了“女权意识”、“女性主义”后,以个体生命体验书写精神奥秘的“女人”。诗人以个性的方式,由内而外地言说女性的权利,批判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对传统的封建主义文化给予强力的冲击。其间的代表作,就是《独身女人的卧室》。这首诗发表在《人民文学》1987年第1.2期合刊。这首诗的发表,引起了广泛热烈的争论。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湖中,不仅搅起了诗界的波澜,也掀动了社会的风涛。其实,这是一首在思想和艺术上都有强突破的诗。独身女人的世界,有自己的深渊和迷宫,有自己燃烧的激情和生命力,诗人卸去了一切面具,而用惊世骇俗的直率,表达她对生命的真诚。诗中反复出现的“你不来与我同居”,是诗人故意使用俚俗化的语言,以刺激性的口吻,向各种窒息神圣生命的力量开战,表现了现代人主动寻求困境的勇敢精神。她是原野上一团火焰,在阴云笼罩下,熊熊燃烧,悲壮地祈祷着女性生命世界的壮丽日出!……

李南

李南(1964-),当代女性诗人。1983年开始发表诗作。诗人相信真正的爱情是平凡生活给人生的一次赐福,它可以穿越岁月,使人沐浴在纯正的光辉之中。她让女人自信地成为女人,在女权--女性--女人的完整统一中,与异性一道创造和分享共同的世界。1990年代中期以降,李南的诗歌从爱情的幽思转向女性生存的“双声话语”,她在平常生活中观察着,也体验着,发现和捕捉瞬间场景、点滴事件、时代光斑、历史纹理、自然枝叶中潜藏的诗意,熟稔而又陌生地传达出来。“她对伟大事物的受挫,对平凡事物弱态生存层位的敏锐体察,以及与之对应的难过、自责与茫然,在为所欲为乃至寡廉鲜耻的时代脸谱中,成为极其稀缺而珍贵的心灵表情……”(燎原),卑微而高贵。诗人的叙述情境是“具体”的,但叙述视野又是足够宽大的,可以称之为“用具体超越具体”。说到底,先锋诗歌中的“世俗生活描写力”和“历史生存命名力”应是同时到位的。李南的诗歌创作,从爱情而人生,从外张而内敛,从激越而沉潜,逐渐走上了日常与历史叠映、寂静与火焰交并的“诗性主义”之路。她的写作姿态,从容安静,不急不躁,诗的意象系统,多为溶入心灵的生活日常的细节、碎片,然而,其运思、结撰却做得完整与圆融,形成一个有机的艺术生命体,充盈着生气和活力。

李南,祖籍陕西省武功县,生于青海。长期在河北工作。1999年参加诗刊社第15届“青春诗会”。一个人以诗为生命,是幸福的。她在现实生活中创造了诗,诗又以圣洁澡雪了她的灵魂。在此,精神人格与艺术风范,达成了完美一致。李南写诗,不跟风,不随潮,不媚俗,也不追名逐利;她为人,不张扬,平凡,甚至庸常,但外在柔弱难掩内心强大。因此,她的诗的美学风格:小中寓大,平中见奇,浅近而深沉,素朴而光华。正如她在《打开诗篇》中所说的:“ 它告诉你,朴素的思想/像群星一样闪亮”!

胡茗茗

胡茗茗(1967-),当代女性诗人。她的诗歌创作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中间有停歇、反思与探索,后来,从《诗瑜迦》《诗地道》到《爆破音》,标示了她诗歌的走向与日渐成熟。她的诗,在男女对抗与和解中,确立了女性生命主体的存在。多好啊,“诗地道”,它可以通往历史,也可以通向未来,而两者都在现实的交并中,“每个人都是一处地道/我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我钻,我被钻”。正是这种人与人、生命与生命的碰撞、交织与纠缠,才完成了具有多维张力的大写的“人”的建构。她叩问那过往的战火烟云,她叹惋行将幻灭的乌托邦,她深切感受到自我生命内部灵肉撕裂与癒合的时代之痛。于是,诗人托举着爱、悲悯与宽容,款款前行,唱起她的生命/生存之歌。“爆破音”,不在唇齿之间,而来自心灵深处的迸发。一切现状都交叠着生命的源初,一切日常漂流都安息着灵魂的宁静。父母亲情,子女呵护,大自然的草木鱼虫,天宇中的日月辰星,她都能从中发现和开掘出隐秘的人生奥义与价值。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她的诗歌话语,直接、隽永、雅丽,或用虚实转换的隐喻修辞,从而,构筑了切近而悠远的诗意的时空境界。既有大地的脉脉温热,又有阳光的熠熠明媚!

胡茗茗,祖籍上海,工作、生活在石家庄。曾参加过诗刊社组织的“青春诗会”。她聪慧、漂亮,性格内敛而又开张,颇具诗人的禀赋和气质。诗人、诗评家简明这样评价她;“给一个人的内心投入一粒种子”,“这粒种子顷刻间就会变成浩瀚的森林”。“这样的人,母本神灵丰饶,天生是诗人”,“她所需要的,仅仅是一粒种子、一个出口、一个使命”。这就是诗人和她的艺术风致!

施施然

施施然(1971-  ),当代诗人,画家。她的诗歌发表大约在20世纪初,其创作的发展与演变,是由历史回眸中的女性觉醒进到现代人生存困境的突围。她一贯持守性灵诗学:忠实心灵,凸显个性。先是精神轮回的穿越性书写,《走在民国的街道上》,把时光拨回到八十多年前,拂去岁月的云烟,幻想自己着一身月白色女学生装,在初现现代文明景象的街道上行走,步履轻盈而优雅,领略那女性启蒙的“人间四月天”。此种历史的逡巡与徘徊,是在与现实对照中对五四新女性的回望和重新打量,以绽放自己的青春生命之花。然后,回到现世,看人间百态,熙来攘往,红尘弥漫。诗人又敏锐体察到物欲挤压精神的心灵之殇。《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这一命意,不仅囊括了美善与丑恶的对立,以及抗拒不公不义的道义担当,而且也包含了光明来于黑暗,“知其白,守其黑”的女性“黑夜意识”的辩证哲理。诗人在暗夜中,高擎灵魂的火炬,奋力前行。她吟唱的是女性的尊严与高贵。她的诗,从古典情趣的清雅演变成现代知性的刚健。还是性灵写作,但有了更为深刻的意涵。其艺术风致,也从优雅、温婉、奇幻,转化为质朴、隽丽而高迈。她的主体人格形象,犹如一枝挺立的箭荷,于淤泥中,临风绽放,摇曳多姿!

施施然,原名袁诗萍。张家口人,现居石家庄。大学学历。天生丽质,多才多艺。诗画兼举。但她的成功,在于“天分”与“勤奋”,也在于“定力”与“修练”。诗人的性灵/气质写作,并不是凭空的,而是以丰厚的人文储备与人生历练为依托的。诗人王家新曾有这样评述:她“很优雅,很含蓄,很有耐性的一种气质,但又有更多生命经验的痛感”,因此,“诗歌有了‘下沉的力量’”。这种评判是很中肯与精到的。

幽燕

幽燕(1969- ),当代女性诗人。上大学期间开始写诗。虽有激情,但难免青葱稚嫩。工作后,1990年代正式发表作品。她的诗,大多写城市白领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写人们生存的城市病。在没有多少诗意的事物中,发现与培植艺术的花束,颇有点波德莱尔《恶之花》的意味。诸如,“不停地挥霍”的《购物狂》,“所有的脸都像一张脸”的《脸盲症》,或者人们都是随大溜的《奔跑的羊群》,还有《上班族》千篇一律的工作、生活节奏,,钢筋水泥筑造的《写字楼》的封闭空间,以及思乡病、抑郁病,等等。这些病症,不仅是个体的生存状态,而且也是人的整个存在的某种困境。诗人以犀利的笔触,揭示噬心的生命之痛、时代之殇,通过自我忏悔、自我批判,实现生命主体对社会丑恶的拒斥和抗争,并以此来实现人和社会的审美解放。她的诗,在扬弃中,也有肯定。那就是《时光的钮扣》,扣住的是良知和人性,和“暖暖的”人间的爝火、光明与融融的爱的温热。她通过语言的行为,把内心美好的形式转化成现实社会的生存方式。她的诗总体命意是:如果城市化的意象和话语符号所表征的现代物质世界,不造成人性异化,并且城市建设也更加人性化与宜居,那么,城市人就不仅具备了历史主体性、现代人的精神气质与品位,而且也在更高的层次上提升了人类的文明。

幽燕,河北平山县人,现居石家庄。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她是一位知识女性,不止有仁慈、悲悯的情怀,而且有很强的哲学思解力。其话语特征;质朴,恺切,疏朗,清雅,奇丽,像黑白木刻,或淡彩水墨。她的人格风姿,犹如她庭院里一棵瘦削的翠竹,对生命虚心有节,不与百花争艳,然而却临风雪而不凋!

薛梅

薛梅(1968-),当代女性诗人。人的生存总是与河流相关涉。诗人的生命是一条河。天地万物,逝水流波。河水滋育着着生命,时光丈量着人生。她的诗,以河水为心灵的鉴照,映现了她人生历程的种种纷纭而明晰的镜像:家乡风土,父母养育,童年情趣,春秋轮回,历史风云,世事迁移,人生际遇……她出生于伊逊河畔的一个小村庄,大学毕业后,又工作、生活在承德武烈河边。“我的河岸,我的城”。她长期在高等院校任教,经常漫步于城中河岸。她“倾听”与“冥想”,也“回眸”与“远望”。那暗夜星空,照亮了她“方圆五里”的生存思绪;那夏日蛙鸣,敲击着她“灵魂”文字的节奏:那天上的“心事”,行云一样自在、安详;她把生命“交给时光”,在生死之间,上溯血源的“家族的记忆”,而对至爱亲人的缅怀正演绎着后辈人生百川归海的传奇。诗人的生命之河,奔流于苍茫大地。传统与现代交迭,历史向未来涌进。在升腾与沉沦之中,抗拒人性异化,扶持行将殒落的灵魂,重塑人的价值与尊严,再造民族的精神共同体,就成了诗人诗写的时代性主题。因此,她的诗中,既有宏大的社会叙事,也有日常生存经验的记写,同时以生命主体为支撑,把个人性与公共性有机融合起来,从而,在个体对整体的包容里,创造了现实历史化、具象抽象化、情感哲理化的诗歌话语修辞。静水流深,河水讲述了她在世纪变迁中的人生故事,并涵养了她人格定力:万象在旁,心`澄如水,思接天宇,抱朴守真。

薛梅,河北围场县人,满族。现居承德。教授,诗评家。她作为一个学院派诗人,不仅得力于丰厚的人文学养和质素,而且也受她本民族信仰的润泽。这就使她的文化诗歌写作,既文质彬彬,又充盈了一种别样的韵致。她运用象征、隐喻等技艺,造就了她的诗歌语流:清澈明媚,波光滟潋,云水氤氲,奇幻空濛,“一条生命之河,总有光明带着水气”!

林荣

林荣(1969- ),当代女性诗人。她从新世纪初开始写诗。近年来,所写多为短什,偶尔也有长制。诗人把灵感的触角伸向时代大变革下的人们社会生活的林林总总:各色人等的熙来攘往和光怪陆离的世相图景——上班族、打工群体,贪欲者、享乐者,流浪汉、乞丐;街区、高楼、购物场、车流、酒吧、咖啡厅,路边整形的树木、高压线上摇晃晕眩的燕子、机器辗轧过的古遗迹的废墟,乃至遮蔽一切的弥天雾霾……。既有向上、奋争、进步的气象,也有低回、失落、无奈的氛围。欢乐与痛苦交并,泪水与微笑同在。人们生存的家园,物欲的野草疯长,精神的花朵凋零。于是,她省察,思忖,以现代人文理性、良知和安静澄澈的民族智慧,对当下的生活现实,进行拆解、辨识、批判、诘问,从中剥离出真美善与假丑恶,写下唤醒疼痛、救赎与重生的文字。诗人在“诗——思——言”的转换生成中,以“思”为机杼,创造了各种各样的话语修辞、符号编程、语言结构和诗体模式。诸如,日常生活事象的显现,自然花木的简约抽象,人生哲理的寓言型制,乃至警语的凝炼、原型的再造与时空穿越,等等。她的诗歌苗圃,百花齐绽,争奇竞秀!

林荣,河北枣强县人。大专学历。她是一知性的女子,坚持零度写作。客观、直觉、潜隐、清丽,化繁为简,反璞归真。她的人格魂魄和艺术境界,正如她的网名所昭示的:东方明月。 一轮明月,清辉漫撒,游移于夜幕之上,自在,浩渺,详和,宁静。而月光之下,大地安寂,万千景象,如简笔画、淡彩画、儿童画,那么纯净、自然、素洁、清奇、隽永……     

青小衣

青小衣(1972-  ),当代女性诗人。新世纪初开始诗歌创作。她的诗,多写自己置身其中的日常生活和周边平常的自然风物。在人生岁月里,她承担多重角色:学生的老师,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父母的女儿,公婆的儿媳。落入具体生活,极为繁忙与劳神:买菜、做饭、洗衣,备课、上班、批改作业,送儿子上学、照料双方老人。然而,她不厌其烦,心安理得。她认为,这琐屑、忙累中都有其生存的价值与意义。像料理银器一样,一遍一遍擦拭,温婉细致地打磨,让其一点点地闪现本身的熠熠辉光。因为,这日常经验中,有亲情,有爱,有做人的尊严。所以,她从容、自得地应对日常。日常生活的美,是付出,是充实,是人际和谐。而且,她在人生四季中,对身边自然,也亲近、友好,从中感受美和启迪。“我有草木之心”,也有山水之情,更有天地之寥阔。她不伤春,也不悲秋,一任生命与自然花木轮回生长。拂开尘世的面纱,这日常生活、日常自然,其底里珍藏的是存在的本质。这本质就是真善美的光芒。她的随心尽性的生存方式,决定了她诗歌写作的姿态:纯真,本色,自由,自在。因而,她的诗的语言艺术,也是由生活流、意识流而催生形成的起伏自如、绵延有致的话语流。像天上的行云,似地下的流水!

青小衣,原名张萌。河北曲周县人,现居邯郸。大学学历,职业教师。她是一个淑雅、文静的女性。她追求“像雪一样活着”,“用一朵桅子花开概括一生”。桅子木冬春长青。这朵雪中“又白又大的桅子花”,不仅写照了她人格风姿,也象征了她诗歌的美学形态:一枝桅子花,临风挺立,素洁、纯粹,而不失烂漫;清新、质朴,又别具绰约风情……

唐小米

唐小米(1972-),当代女性诗人。她的诗起步于世纪之交的网络平台。其创作一开始就把自己置身于大千世界万事万物所编织的生活之“网”中,并以此支撑起“天、地、人、神”的四维时空。她年轻躁动的灵魂在人与他人、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等多重对峙与和解的矛盾纠结和缠绕里,奔突,冲撞,求索,寻绎。红尘弥漫,.痛苦,迷茫。她行进在人生逆旅的途程,仰望长天,俯视大地,一束阳光的垂直照临,一下子展开了她沉压心底的火焰的宗卷:大树旁的一片“叶子”,废墟上的一块“瓦砾”,农民工手中的那碗“白开水”,在神圣的照耀下,都跃动着鲜活的生命。于是,她让一块“卵石”见证流水与干涸的沧桑;以“一条铁路”链接起城市文明与乡愁的绵长;面对大自然的残缺,她与花木交换生长的灵性;在匮乏爱的年代,她企望性爱与柏拉图的精神平衡;人生在世,生死之间,她变虚无为充实——放射生命自由与创造的光芒!她是生活的沉浸者,也是旁观者。深入而质疑,静观而清醒。她打量人间世象,仿佛正上演着悲剧、喜剧和闹剧。她审视时代,也忏悔自己。因此,她的话语修辞,充满反讽、自嘲、佯谬、悖论。贫贱的富有,卑微的高贵,沉默的疯狂,轻松的凝重。这些话语和情景,打破了现实表象与本质的常规对位,给人一种或幽默,或机智,或荒诞的美感。然而,无论如何,诗人还是要固守生息之地:燕山脚下,滦水之滨。在那里,劈柴,喂马,种菜,构筑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唐小米,河北高阳县人,现居唐山市滦南。她的诗歌创作,一登场亮相,就以鲜明的个性和别样的话语方式,引发了人们的惊奇与赞许。她的性格洒脱、开朗,但又真诚、实在。动不动就请人喝酒,把酒论诗。不知怎的,她使人遥想起人类原始祭祀仪式中那集诗、乐、舞于一身的美丽而灵异的巫祝,既唱颂歌,又唸咀咒,以灵魂之舞,召唤神灵,以血肉之身,祭拜山川,用语言之魔力,驱邪祈福,洒甘霖于大地。诗人崇拜诗神缪斯,她的人与诗都带有某种“巫”的气质与风神!

艾蔻

艾蔻 (1981-),当代女性诗人。2002年开始发表作品。她的诗,大多为军旅写作。一个入伍后的女兵,写战士生活,必须植根于她与战友内心体验的和弦。在军人的世界里,女兵也是一支重要的组成,她们与男兵一起共同支撑起祖国的蓝天。因为,军旗在上,飘拂着同一的信念和使命。女兵也要“夜训”,站姿,卧姿,举枪,瞄准,微光下,“练成鹰的眼睛”;也参加战备演习,“唯一的女兵”,与一队男兵挤坐在战车上,她握枪的手,“老茧、倒刺、死皮”,同样是威武的见证。尤其是“换装日”,更有一种庄严的“仪式感”,那飒爽的英姿,仿佛是战斗的登场与亮相。当然,她们也崇拜英雄:“雷神”和他的战友们,在拍雷中,那不畏牺牲的命悬一线的爆炸,实现了山河家园的“救赎”。失去光明的双眼,却望得见风云中远天的彩虹。女兵和所有士兵,他们都挚爱脚下的这片辽阔的热土。“世界原本风和日丽”。那精灵的“燕子”在柳丝间穿行呢喃,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翻卷着麦浪的金黄,那“桃花山”,“棉花地”,草棵里的“蚱蜢”,花丛中的“蝴蝶”,还有那月下柳荫,流淌着的“湖水一样波光粼粼”的爱情……战争与和平,灾难与幸福,存在着相互转化的历史辩证:只有准备打仗,才能守护世界安宁。诗人的诗,像一只只洁白的信鸽,背负这战争与和平的哲学,在寥廓的天宇,旋飞曼舞,哨音声声,为人类世界传递着永续和平的福音!

艾蔻 ,原名周蕾。生于新疆,居于河北。国防科技大学毕业,就职于某军事院校。1999年入伍。从军多年,也写诗多年。她的诗的品格和风致:柔美而坚实、细腻而奔放。她时常来到女红军的《雕塑》面前,那肃穆的历史定格交叠着她敬仰的身影,不仅昭示军魂的血脉传递,而且也型塑了她主体人格的形象。这种辉映,象征了诗人的生命精神和她独特的艺术风姿!

第四部分:廊坊十诗人诗品

晓歌

晓歌(1955- ),当代诗人。原名周长锁。河北大城县人。他的诗歌创作从1977年起步,至今己出版多部诗集。回眸和检视诗人的生活和诗歌之路,发现他的人生寻绎和诗艺求索,走过了一个“之”字拐的历程。即正、反、合。诗人早期诗作,犹如他家乡的“小河”,承载着农时的春秋四季、农事的耕耘收获,以及农民的日常生活,潺缓而百折不回地向前流淌。《我是小河》:“为什么小河同我一样/饱经风霜仍有一颗年轻的心”?然而,“小河”从80年代流进90年代,由于经济大潮的汇入与冲激,出现一股焦灼、浮躁的旋流。此时,晓歌自乡村到县城工作。在城乡现代化相融汇的文化历史语境下,诗人落入了进退失据的迷茫的生存窘境。他感到孤独与寒冷。于是,《冬天,我读诗取暖》,营养心灵;《三月,我与梨花为伍》,澡雪精神。自然四季,对应人的童年、青年、中年、老年。诗人已逾“耳顺”,退休后,重回故乡。乡土上,清风明月,老槐炊烟,还在;庄稼牛羊,风俗时令,犹存。尽管城镇化改变了村容村貌,但普通物事、田园风光,并没有根本的变迁。还是那条“小河”,河水中映现了他自己的身影,心灵愈加澄澈和敞亮。迎接日出日落、鸟啼云飞,谛听玉米拔节、牛羊吃草,这是多么自由和美好啊!这使人们想起了佛家修炼的“三境界”:“看出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正好切合诗人创作的转化过程:在乡--—离乡——返乡。不仅写照了他人生之旅的三步曲,也演绎了诗人的生命携诗意往返冲折、向上攀升的审美螺旋,并由此造成了他诗性话语弹性与张力的转转生成。其艺术风格也从自然素朴,转为绚丽变幻,最终归于恬适淡远!

王克金

王克金(1961-- ),当代诗人。回族,廊坊市人。在他的心目中,“空旷”是他诗歌生长的场域和边界。于这一场域和边界内,诗人以自我此在为主体,在与世俗生活、自然景物的冲撞与对话中,深入生存、生命内部,灵魂叩问本真,由此构建起以生命元像和意识为支撑的众生平等、多义共生的大千世界,并在“空旷”的坚守中,演绎在场与逃离、虚无与充实、瞬间与永恒的人生宿命,展开从大地到天空再回降大地的坚卓的精神旅程。诗中的瞬间历史人事和他物,都是主体的独立存在。它们不只是诗人生命的对应物和诗思载体,而是葆有某种特殊个性的物自体。它们与诗人一道,在视域“空旷”中构筑起纷纭多姿的生命场境。在他的诗中,一切都呈现生命情态,万物有灵、有性。他以虚无为底色,以黑暗为存在澄明的本源。在“万物一体”的生命意义神秘的感悟中,运用独特的立体艺术思维,为我们展现了一派人之生存的可能图景。由于他对世界中“你——我”关系的态度,诗中的意象多为独立自在意象,它们的情智不是诗人的赋予,而是它们自身的焕发。一直在天空走着的云、无处不在的阳光、穿越身体的风,失去林子的鸟、空旷上耸立的树、秋野里静卧的牛,还有流星、月光、河水,以及空寂的房子、宿命的家乡、少女飘飞的草帽、秋阳镀金的果实、清晨晶莹的露珠……这些自我呈现的意象,在诗人主体意识的统领下,共同支架起诗歌的审美空间。作为诗歌向世界敞开的语言,在形成超越性的诗歌话语时,它们不只是诗人的内在独白,而是以诗人为中心的众声喧哗的语义场。意象的营造与对话的展开,把感性想象力与理性思解力结合起来,使他的诗具有了生动而又抽象的艺术形式,实现了血肉与骨骼相互依附的诗歌形体的重塑,拓展了一片崭新的殊异的美学境界。

顾国强

顾国强(1964- ),当代诗人。任丘人,现居霸州。一个农民的子弟,从乡村走进城市,穿过夜沉路漫、风萧雨凄,而支撑他在通往黎明的路上前行的,却是他挚爱的诗歌。诗人承受着双重生存压力:先是乡下人不被认可的身份危机,即便成了城里人,也还要受到世风的波诡云谲的捉弄。面对人生的尴尬与困惑,日常生活的烦忙、劳神和无奈,他以个人的主体意识和从乡土上生长的根性,在心灵深处,予以一一应对与化解。他说他一生与苦难结伴而行,而他与诗是在苦难中握住的缘。他的成功与失败,他的心绪起落与沉浮,都倾注在他的诗歌中。他把自己比喻成“迷失在城市里”的“一只燕子”,“它枯瘦的叫声被噪音碾轧”,“这只燕子站在摇摆的高压线上/摇摆的天空让它眼晕”。在这迷茫与倦怠中令他最难以忍受的是“孤独”,而正是这孤独在他心中亮起了“一盏灯”,点燃了青春,照亮了前路和世界。诗人在创作中的价值取向,既有传统的仁爱,又有现代的悲悯。他诗中爱的主题,不仅包括男女之爱,也包括爱他人、爱自然、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阳光正在月亮的背面/书写着谁与谁美好的故事”。他的人间之爱,是以太阳与月亮相辉映为其时空座标和整体象征的,因而是生命的必然。他的诗,根植于民族的母语,其纯正的品格,在于真实、真诚。他诗写的身份,处于城乡之间,在传统与现代的历史夹缝之中。文化身份的确定,对一个诗人来说,是极为关键的。文化立场,是他的安身立命之地,决定着他的写作范围和方向。他作为城乡文化的中介者,他自己的诗歌之树,就既有民族的根脉,又迎会吐纳现代风的吹拂。交相融汇,其必定是:挺拔高耸,枝繁叶茂,摇曳多重风神!

王之峰

王之峰(1964—)当代诗人,诗评家。回族,河北黄骅人,现居廊坊。1985年开始写诗,并参加“醒来诗社”。他早期诗歌受意象派影响,后来辗转深化,一直坚持意象写作。诗人重视抽象意象的营造并坚持私人意象的投影洞穿公共意象的核心,以直觉、超验、神秘为感知张力,从碎片化的生活中整合出时代症候,并用意象的长钉固定在诗意的空与色。他是一个出生在海边,却看见大海就孤独的诗人。他的诗,以大海为底色,以盐为根系,建构自己柔软而坚硬的生命主体。在他诗的意象中,“父亲”的身影是“海边日出”,“母亲”的襟怀是“大海”的涵容;他曾为“海边少年”,多像“一条咸鱼”的沉默,一想起“盐”他就“原谅别人”;人世扰攘犹如一只沉浮的“脸盆”毫无方向地漂游于“大海”之中,而他认为,城里人是“缺钙的人”;在他心目中,月的“圆满”是“海”的潮汐,山的“起伏”是“海”的波澜……。当然,他的诗歌界域不仅限于海,还有大地与天空,天地之间的红尘漫漫、人事纷纭,乃至春秋四季的轮替、江南塞北的风情。但都有海的映托和大气沛然与骨力。他对大千世界和自然万物的爱、恻隐和悲悯,让他有敞开的渴望并保持拥抱的姿态,葆有海的博大、浩瀚与宽容。他写山川、人物、历史风云、战争与灾难,写盐和大海的梦想,写人类的生存与命运。他放弃对耸峙物体感的功利性仰望,只结晶成哲学的棱角和精神的尖锐。他富有知识分子的批判、质疑、内省精神,认同知识分子写作,良知在生活现场和生命中间,其坚挺的精神意象奔走在历史、现实和人文关怀中。他的诗形制短小,语言朴素,诗人在秉持先锋即探索的精神先导下,追求刹那的机锋和灵动,在意境上有冷峻、峭拔、冲淡、疏野之气韵!

郭友钊

郭友钊(1965- ),当代诗人。福建霞浦县人,现居廊坊。地质学博士。他的诗歌创作主要是科学诗。他作为科学工作者,掌握了广博的现代科学知识,同时他自幼喜爱诗歌,积累了深厚的艺术素养。因此,他在创作中,遵循李政道的名言“科学中到处有艺术,艺术中到处有科学”,致力于把科学和诗的意味在本质上结合起来,既发掘科学中的诗意,又尽量使科学知识形象化、情趣化、通俗化。例如,人与宇宙的关系,昭示着人生的短暂与永恒的哲理,而揭示这一哲理时,他说“我是宇宙的影子”。又如,“凋零/是一种丰收”,这暗示着生命轮替的辩证道理。即使十分抽象的科学知识,他也写得生动有趣。比如,重新成岩,本来是在高温、高压下岩石的重新熔化,物质相互混合,冷却时重新结晶成岩。到了他的笔下,却是“冰冷的岩石/也曾有轰轰烈烈的爱情”,重铸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旷世之恋。。诗集《生命的印痕》,从无机界到有机界,从植物到动物,从宇宙演化到人类发展,构成一部人与自然对话的史诗和小百科全书。诗人在《人人应知科学》一诗中这样昭告人们:“科学/是黑夜中的明灯/ 如果只有一盏/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但如果有了千盏万盏/这世界将如同白昼”。郭友钊的科学诗,既有科学的冷静,又有诗情的炽烈,二者交相融汇,不仅创造了峭丽幽深的物象灵境,而且充盈着烂漫童贞的情趣。从而,形成了置于具象又超越具象的人与自然的融合与和谐的艺术奇葩!

井秋峰

井秋峰(1967-),当代诗人。河北文安县人。文安,自古称为北国水乡,西接白洋淀,东傍子牙河,大清河从域中流过。百里长堤,千顷禾稼,天上飞鸟,水边芦苇。即使现在的现代化建设正改变着一切,然而,作为文化历史的底色却仍葆有农耕文明的恒久性。秋峰自幼生长在这块土地,童年摸鱼捉蝦、张网逮鸟的记忆,一脸水、两脚泥的戏耍的回想,内在地萌动了他以苇眉子编簍似的诗的最初创作。大学毕业后到县城工作,仍往来于城乡之间。他在城里工作、生活的节奏,仍踩着乡村四季轮替的步履,而面对世风的浮躁、喧哗,依然不忘生命源初的本真。他的诗,大部分属于乡土书写:乡土记忆,记忆中的童年,父母的辛勤劳作,乃至春种秋收,留存了家乡时令节气的人文习俗。他同时关注城市中 的弱势群体,但这一群体也多是来自农村的人,写他们的艰辛和对尊严的维护。诗人写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爱情。但此种情爱,也是乡土培植的恋情,与草木的生命一起同生共长。他也写日常生活,但总有灵魂在场。他说:“我的眼中不是只有美好,但我选择祈祷,选择忏悔中的救赎,热情地赞美良善,在赞美中过滤欲望。”诗人的主体形象,犹如立身秋之深处的农民,仰望蓝天,看那南飞的雁阵,以一个大写的“人”字标举在历史的时空,该多少人类生存的智慧与奥秘的领悟啊?!他的诗写姿态,不是居高临下,而是“低势”进入。他有一颗平易、善良的心,从不傲视一切,而是小心翼翼地关照外物,点点滴滴地打理人性中的温热。他的诗,是生活诗。其话语特点是:言为心声,口语入诗,真实呈现,物象灵动。其整体艺术风格,不仅是“道法自然”的“俱道适往,著手成春”,而且又有几分“明漪绝底,奇花初胎”的“精神”(司空图《诗品》)。这就是诗人的人格襟怀和他的诗的艺术流韵!

郭建江

郭建江(1972-),当代诗人。出生于河北永清,现居霸州。14岁开始写诗。曾主编一本民间诗集《午夜的蝴蝶》:“愿鲜花、雨丝和诗歌,永远绵长我们的青春”。如今,己年逾不惑,有多部诗集公开出版。他的诗,从青春期写作进到中年写作,其节点是世纪之交。经济潮涌,网络弥漫,诗人置身于物化与精神的历史夹缝中。围困与自由,虚无与充实,孕育了时代性历史主题。面对这一主题,他以古代文化的源头活水,浇灌现实的荒芜;以乡愁、亲情支撑心灵的独立;从自然万物中汲取生命的力量。诗人用诗的《画笔》,“画出愧疚、伤怀”和灵魂的“颜色”。在人生四季中,他《忠信春天》,催绽《夏花》,收获秋实。坚信“时间推开冷与暖两扇门/一些幸福的事情还会来”。诗人仰望天空緲緲,俯视大地沉沉,在天地与立中,型塑自己“骨中有玉”的伟岸人格。一个真正优秀的诗人,必然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而自由,而存在,而内敛,而开放。他以哲学智慧与良知,把日常生活中那些反复雷同的烦琐,那些焦虑而零散的碎片,予以整合,重新审视、评判,发现其中蕴涵的爱与善、真与美,找到完整、本真、诚挚的生活,让光明熠闪于周围寂暗的空间。并把这一切付诸缤纷的意象和跳荡拼接的话语修辞,从而建构成为一种富有坚实质地和温度的精神生存方式。他的诗歌是生命“迭宕起伏”的精神履历。在这里,我们可以倾听一个年轻的胸怀弹拨出的传统与现代的咏唱,缠绵、幽曲、新异、深致地吟述了他对过往日子的观念与颖悟。这些诗,犹如喧闹的夜晚静泊于幽深蓝幕上的月亮,青辉漫洒,光影在地,从容、宁静、明澈、悠远,传递着一种柔曼而清刚的东方生命情调和美感的艺术风神!

刘涛

刘涛(1978- ),当代诗人。达斡族。生于黑龙江木兰县,现居廊坊。历史学研究生毕业。他的诗歌创作历程,已超越青春期写作,但还未至中年,可以把它界定为“成长写作”。犹如春秋之间的夏,生命蓬勃、蒸腾,却也已近燥热后的雨霁晴空,有了几分凉意和心境澄明。当今时代,社会转型,历史激荡。一切都在变动,一切都在转折。价值多元,真假混杂,美丑并见,传统与现代交接,生存与死亡对撞,爱与恨、灵与肉无尽的离折与纠缠……诗人在这样文化历史语境下,开始了他的生命之旅。他作为成长中的行走者和赶路人,探寻和求索他自我的生存方式:在历史、山河中“寻找我自己”。诗人出生于少数民族地区,他从草原上走来,跨过高山大川、名胜史迹,踩着春秋轮替,穿越乡村城市。一路上,他读懂了“成吉思汗的悲伤”,见证了黄河的奔流不息。在人世间,遭遇各种繁杂的事态或异质现象,他辨识那个是“真实的自我”,感悟和体验自身的优劣、长短。把“自我”融入世界万物,在它们纷纭的镜像中,实现自我,确证他生命存在的“章节”——“ 多少灿烂的存在,都是为了燃烧/多少双脚的活着,都是为了跋涉”。诗人以灵性的话语与修辞,记写他的人生与诗歌之路,高杨个体的价值与尊严,为我们们演绎和留存了他生命的曲线和心灵的轨迹。也因此展现了他独特的诗意空间和个性化的艺术风致:线条简约、干脆,但不乏睿智、隽永:色彩明丽、天然,但也有几许妩媚和雅致。

王雪莹

王雪莹(1963- ),当代女诗人。出生于辽宁开原,多年生活在哈尔滨,现居于廊坊。1983年上大学期间开始发表诗歌。诗人的创作历程,从以躁动着激情、僭越的精灵的《水妖》等为青春期写作的标帜,中经多年的淡出与游走,到《我的灵魂写在脸上》的重新归来的生命秋季的咏唱,画出了她女性主义诗歌演化的心灵轨迹。如今,她的诗,从感性到知性,从炽烈到沉凝,已如夜空朗月,湖水澄明。在清辉漫洒与波光幽静的交映中,型塑女性的生命与灵魂。她诗中的一个主题意象是“水仙”。“水仙”是中外诗歌的原型艺术意象。它既是诗人的自我写照,也是诗歌创作生成机制的象征。水仙临水自鉴,不仅划开了我与非我,而且大千世界、自然万物都成了她心灵的审美镜像。在这里,首先映现的是爱情,是现代性的情爱:拒绝传统爱情的甜蜜和浪漫,虽然仍把它当成一种聚合的力量,但由于外在环境的不可持性,她以冷静和睿智扶持了爱的陨落。甚至有爱而不能得其所爱但又不能忘其所爱的失落与繾绻。这样的爱,丰富而危险,深刻而生动。至于世事沧桑、人情冷暖,她也从容面对,抱诚守真,把“我的灵魂写在脸上”,以自洁而洁世。她坚信“我有我的路  我的方向”;她在宿命中秉持独立,她在虚无中追求美善和真实。因此,她的生存消散了迷雾,在灵魂与肉体归于统一中,生长出了一种悲悯的情愫,荡穿着一股天地间的沛然之气。她的诗的独特模式在于:往往把生命的激情隐含在理的逻辑框架之下,以情摧动理的展开与深化。至于虚实,虚是想象,实是物态。虚实相生,使诗的意象充满变异和灵动。情、理、虚、实的巧妙搭配和融汇,就形成了诗人诗歌语言特有的质地与风格:刚健清新,优雅纯净,明隽秀丽……

张建丽

张建丽(1964-),当代女诗人。生于张家口,现居廊坊。她的诗,穿越人生四季,一路婉延而来,仿佛是一条生命之河,从童年的涓涓细水,经历青春潮汛的冲腾、激荡,到了中年,就有了一份秋水的平静和沉凝。“爱”,是她生命的基本浪涌。首先是男女之爱,其次是朋友之情;荡漾开去:爱春天,爱阳光,爱白雪,爱生命,爱人类……。她的男女之爱,深挚而忧伤:“愿你是原野上的一只蒺藜/别人碰不得/而我却甘心你的刺疼/——爱的伤害”;她的朋友之情,真诚而缱绻:“但是今天朋友/我却涌起珍贵的泪水/被几个字  被一封信”;而自然万物在她心灵的原野上则生长成大面积的“幻想的花丛”。季节暂时定格在秋冬之交,有水的沉静和落叶飘零,诗人在此种情景下,放牧自已的心灵:叹惋那不可挽回的时间的“河水”的流逝;在历史暗夜,体悟生命的脆弱;丈量人与人之间可能的距离;她情愿为爱“俯身为桥”,“延长你的道路”;她想象以风为马,给灵魂以自由,让它向生命的终极奔去……。爱,是人生之河最璀璨的浪花。生与死在爱中遭遇。向死而生,在于爱。然而,在死亡面前,爱终将逝去。这中间,遗忘与追忆,持守与无奈,悲苦而甜蜜,忧郁而美丽,执著而恐惧……演绎了爱的河水深处的漩流!所以,我们认为这些诗,意蕴的潜在与显在、形式的内敛与开放,构成了巨大的艺术张力。诗人的诗是一条生命的河流,那么它的异质同构的话语形态,也象河流一样,奔涌飞溅,曲折婉转,波澜起伏,悠远壮阔,展现为一道逶迤变化、绚丽多姿的美学风景!

《河北诗人论》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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