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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波|塞北梅花·戊戌集(下之十二)

 诗摘词选 2020-06-20

走进诗摘词选

品味诗意人生
塞北梅花·戊戌集
(下之十二)
诗人简介

徐景波,晚字乐水,斋号寒梅,网名塞北梅翁,1954年生于齐齐哈尔,祖籍河北乐亭。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哈尔滨市诗词楹联家协会第二届副主席、第三届顾问,省市作协会员,市文史馆员,丁香诗社创始人,社长。中华诗词论坛副坛主。有辞赋、乐府、古风、近体诗、词、散曲、楹联、自由诗3000多首,出版个人诗选三集,有专著《梅翁诗论》(获得哈尔滨市第九届天鹅文艺大奖文艺理论类唯一一等奖)。主编丁香诗社社刊《九十九束丁香》,参与主编《丁香集》、《千家诗·黑龙江编》,耗时凡二十年独立编辑《全隋唐五代诗》待出版。

关于《文学病象之“旧体诗垂死病”》


唐翰存的《文学病象之“旧体诗垂死病”》本来不值得一批。看到大家讨论这么热烈,应当是都很重视了,张站让我发表意见,我就说说吧。

唐文的核心观点在于“新诗对中国诗歌的贡献率是百分之一百,旧体诗的贡献率基本上等于零。”这个判断,有人说他太放肆,有人说他哗众取宠。其实呢,不过是狂人呓语吧。

新诗旧诗,仅仅是文学体裁的区别而已。片面强调某种体裁就一定好,片面指责某种体裁就一定糟,这是体裁决定论,和题材决定论一样幼稚可笑。体裁无贵贱,作品有优劣。优劣首先在诗心,其次在诗艺,与体裁无关。“五四”一百多年来,新诗有佳作,旧体诗佳作更多,至于受众,都不多,大体在文学圈子内,前期工农兵大众更关注小说、戏剧、歌曲,后期更关注电影、电视剧,连散文都很少关注,更别说诗歌了。

一百年来,诗歌的命运,一直是作者比读者多,一首好诗被发现、被传播,都很难。解放后,新诗著名的作者可以加入作家协会,是国家养着的,而旧体诗则没有这么幸运,长期被边缘化,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诗词社团才在民间兴起,国家级、省市县级诗词组织陆续建立起来,待遇也与作协不同,国家不给拨经费。总体来说,新诗在朝,旧诗在野。然而,三十多年来,在朝的越来越萎缩,名家越来越少,再没有出现过闻一多、徐志摩、戴望舒、贺敬之、艾青、郭小川这样的诗人;在野的越来越壮大,名家越来越多,在地方有影响的诗词家,全国统算估计不下两千,每个比较著名的诗词家的忠实读者都在千人左右,在全国有较大影响的诗词家,不会少于三百人,他们的粉丝遍布华夏。目前全国参与习作的诗词爱好者,据估计在三百万以上,并且与日俱增。写新诗的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估计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吧。

诗歌是文学,文学属于艺术的一个门类,从艺术到文学,文学到诗歌,诗歌到旧体诗,是第四个层次了。这么多人喜欢旧体诗,说明什么呢?在中华民族,旧体诗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之一。在音乐、戏剧、电影、电视剧次第兴起以后,人们对于旧体诗没有疏离,还在深深地喜欢。

人们评价艺术的价值,常常说一句话:“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艺术的生命在于个性,在于不同,在于独特。诗歌艺术,是最能代表华夏民族特色的艺术门类,没有之一。所以,中国早就被世界称为诗国。

《诗经》《楚辞》以后,诗歌从与音乐舞蹈三位一体的综合艺术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艺术门类。而在我国古代,诗,不仅仅是艺术,它被列入儒家六经,其兴观群怨作用,是历代统治者都不敢忽视的。魏文帝《典论·论文》更是称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唐代以来直到清代,作诗还被列为科举考试的一个重要科目,试帖诗不及格就会落第。

重视诗歌创作,是我国的传统,我国之所以成为诗国,这是非常重要的历史因素。由于历代统治者重视,诗歌创作就吸引了为数众多的知识分子的眼球,只要想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就必须会作诗,因而他们或多或少都投入了精力,学习经典、学习前代名作,从事创作。诗歌不仅仅抒发个人情怀,还言志,把个人际遇感悟与家国命运紧紧联系起来,从而产生了屈原、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关汉卿、汤显祖等等这样的世界一流诗人,产生了数以百千计的卓越诗人,他们为中华民族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

有文字记载的中华诗歌史,不短于三千年,更重要的是,它从未断绝过。先贤们不仅在诗歌中留下了思想精华、感情精华,还留下了艺术精华、语言精华。从四言诗到骚体诗,从乐府到选体,从五言到七言,从古体到近体,从诗到词,从词到曲,体裁灿烂夺目,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有这样的成就。它不仅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也是人类共同的骄傲。

唐文的在诗歌形式上的主张是:“要想在体式上超越和突破,要想玩出新花样,就只能再变,完全打破和抛弃旧有的一切格律。”“完全打破和抛弃旧有的一切格律!”真的很狂妄。

诗是韵文,这是它区别于散文的最基本的艺术特征;诗讲节奏,这也是它区别于散文的最基本的艺术特征;诗讲究积极修辞,这还是它区别于散文的艺术特征;诗的形象思维更密集,这又是它区别于散文的艺术特征。世界各个历史悠久的民族,诗歌艺术手法尽管千差万别,但这些基本要素却没有例外。而汉语故有的特点及其发展趋势,更加具备诗歌艺术发挥的潜在优势。

汉语汉字,形音义一体,一字一音,不像其他语种单词音节参差不齐。汉语语音,音节多阳声韵(韵尾是n、m、ng的,其中m后来消亡了)和阴声韵(韵尾是i、u、ü的),入声韵(韵尾是k、p、t的)本来就很少,后来干脆逐渐消亡了。这在其他语种中是极为少见的。汉语有四声,并且每个音节(汉字)的四声是固定的表意的,平声和仄声音节的数量,大体均衡。这些特质,为汉语诗歌的艺术发挥提供了比其他语种明显的优势。

韵是什么?韵是诗歌理论中最直白、最浅显的常识,是句子末尾音节之间各自最响亮部分的同一性的表现。韵的实质,是几个句子末尾音节主要部分的共性,就象音乐中一首乐曲的主音。我们把韵母相同或者相似的音节分别放在一组句子的末尾,使相同或者相似的韵母反复在句子结束的地方出现,就会在语音上感受到,这种句子之间有一种语音的统一性,读起来就琅琅上口,听起来就和谐悦耳,记起来也方便。这就是押韵。

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古人发现,把不同声调的音节交替安排,就会产生抑扬顿挫的节奏效果,于是平仄规则也就产生了。

汉字的单音节属性,使成句的对偶成为可能,“造物赋形,肢体必双,上下相须,自然成对。”对仗也就慢慢地产生了。此外,汉语积极修辞手法不下百种,都被运用于诗歌创作之中,使诗歌成为艺术手法最密集的语言艺术。

当然,艺术是要给人欣赏分享的,所以,受众还是多一些才好,艺术要素安排过于密集不一定就好。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曾经出现过几次形式主义占上风的时期,而在这些时期,作品的思想价值、感情价值往往打折扣。我们在肯定民族诗歌优秀传统形式的同时,也反对把形式凌驾于内容之上的形式主义。

艺术形式需要多样性,千篇一律不好,雷同是病。所以古人在继承先代遗产中,也注重创新,其中就包括体裁的创新,诗变而有骚,乐府变而有选体,五言变而有七言,七言变而有杂言,古体变而有近体,近体变而有琴趣,琴趣变而有散曲,传统形式花色,数以千种计。对于各个时代新生的体裁,当时一切有作为的大诗人,莫不率先垂范,经典叠出。新体裁盛行了,并不废弃旧体裁,百花齐放交相辉映,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这个探索过程,经历了将近三千年。世界上哪一种语言的艺术,有这么持久这么丰厚的历史积淀?所以,只有中国被称为诗国。

和旧体诗相比,新诗则缺乏这样的积累,新诗出现以后,也没有普及。新诗主张形式的自由,所以本身必然是多种多样的,郭沫若的《女神》,是新诗,但他有民族传统的根,并不是“抛弃”更不是“完全抛弃”民族传统,而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创新中有很多的继承成分。闻一多的诗,讲求整齐,也具有格律化倾向。贺敬之的诗,则更多地吸收了传统民歌的艺术营养。徐志摩、戴望舒等人,其名作也含着民族传统的节奏感。他们走过的道路告诉我们,三千多年的民族传统,是不可丢弃的;可以去其糟粕,但同时必须取其精华。三千年间,华夏传统体裁的诗歌,出现了不少世界公认的一流诗人诗作;而一百年间,新诗创作称得上世界一流诗人诗作的是谁呢?凭着一百年来的新诗,敢称无与伦比的诗国吗?

华夏传统诗歌艺术,留下来太多太多宝贵遗产,历史上任何新形式的产生,不外是从具体的旧形式的艺术要素组合模式中跳出来,有所取有所不取地拿来重新组合。这样,新形式也就产生了,黄遵宪的诗界革命,就是这样的。由于每个人对传统艺术要素所取舍的不同,产生的新形式也就千差万别,但它们仍然有共同的历史文脉来源。

新诗就像个少年,旧诗就像个老人。少年未来固然不可限量,但也不一定就会有成就,有成就也不一定就能达到老人曾经那样的辉煌;老人虽然可塑性差了,但他曾经的辉煌,少年未必能够达到。少年有什么理由蔑视老人呢?

唐文说:“散文化是新诗的最大特征。不彻底破除格律,不散文化,新诗的语体,就仍然摆脱不了旧诗的窠臼,”散文化是形式虚无主义,是艺术的歧途。没有韵律,没有节奏感,没有大量的积极修辞,没有密集的形象组合,还是诗吗?当然,这种韵律、节奏、修辞、形象,不一定要恪守古人成法,但却不可没有。这需要艰辛的创造性探索,就这一点而言,新诗的空间很大,难度也很大;旧体诗又何尝没有空间没有难度呢?历代诗歌新兴体裁,不都是创造精神的结果吗?

新诗的问题是,否定之否定不是简单地退回原位。“完全打破和抛弃旧有的一切格律”,实质就是退回原始水平,那还有什么价值呢?要创造先要向古人学习,取其精华。这精华,最为重要的是创造精神。骚体诗对于四言诗是创造,五言诗对于骚体诗是创造,七言诗对于五言诗是创造,杂言诗对于齐言诗是创造,近体诗对于古体诗是创造,词对于诗是创造,曲对于词是创造。明以后的创造,从阳春白雪转向下里巴人,各种地方戏曲的繁荣,民歌的繁荣,不都是和诗歌创作有密切关系的吗?中华民族的诗歌文化传统,从来就没有断绝过,创造精神也从来没有断绝过。和这些相比,新诗还是很幼稚的,尤其当它刻意摆脱民族传统之时,真的岌岌可危了。

唐文的一个重要判断是:“当代旧体诗的一个新毛病,是它的‘三应五病’。所谓‘三应’,即应景,应酬,应制;所谓‘五病’,即:陈腐,艰涩,因袭,浅露,空疏。”这些问题有没有呢?当然有,不仅旧体诗有,新诗也有,其他体裁的文学形式也有,古代作品中也屡见不鲜。问题是唐文这个判断是周延的,即认为所有的旧体诗都是这样的,所有的新诗都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位教授对现实一无所知,那么他一定是逻辑学和哲学没学明白。三十多年间,旧体诗爱好者猛增到三百多万,毋庸讳言,绝大多数仍然只是爱好者而已,他们的作品多数还处在习作水平;习作,只能评价普及率,大体上,每四百多个国人中,就有一个诗词爱好者,他们的习作存在种种问题,一点都不奇怪。不过,这三百多万人中,起码有十万到三十万人基本入门了,偶尔也会有几首好作品,虽然不一定都能达到古人的水平,但其内容之真,思想之善,感情之美,也颇可见时代风采。全国每年旧体诗习作和创作,不会少于三千万首,其中比较好的作品在1-5%之间,也就是说有三十万到一百五十万首之间;再从这当中选取1-5%优秀作品,也是三千首到七万五千首,这个数量的好作品,新诗有吗?

问题在于时下缺少高水平的选家、评家全身心投入去做整理工作。各种诗词大赛,选择的评委未必胜任,种种原因,使一些好作品淹没在低水平习作之中,难以聚合成金。至于其中三千优秀或三百精英,其作品有些会传世,是没有疑问的,其数量,不会少于数万首。源于传统体裁而有新突破、新发展的“新诗”,从写旧体诗词的优秀作者的创作中产生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自古以来,传统诗歌传世的作品浩如烟海,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而就其是否有广泛传播价值而言,自然是精华更少。从中选出千首左右,作为国人普及读物是有益的;选出万首左右作为诗词爱好者的学习典范是必要的;剩下那些,只能是让专业学者们作为学术研究参考资料用于再研究了。这个工作做得还不够,诗词爱好者的学习读本还不够好,有关学者需要做的还很多。

文学评论乃至文学基础理论的研究,还有很多事情可做,包括对初学者习作和广大读者鉴赏的指导或者引导。这本来是文艺评论家、文艺理论家应当做的。唐翰存作为一个文艺评论家、一个教授,写出这样一篇不负责任的文字来发表,实在让人遗憾。“前阵子走在路上,一高兴,脑子里冒出一个词:遮羞布。——由这个‘遮羞布’便想到旧体诗。”唐文这开头,让人怎么说他好呢?下文又乱七八糟地引了很多名人的话,并不考虑这些话是在什么历史背景下说出来的,是不是可以代表这些名人的思想体系,是不是反映了事物的客观规律。这学风,实在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几十年来,各大专院校对于中国古代文学和中国古代文学史的研究和教学,存在明显的理论脱离实际问题。特别是对于古代诗歌形式的研究,成果寥寥无几,写《汉语诗律学》的王力是古汉语教授,而不是古代文学、古代文学史教授,而王力五六十年代的学术成果,也还远远没有达到客观需要的高度。很多古代文学、古代文学史专业的教授、博导,他们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往往是诗人的个人历史经历、时代背景、作品思想内容,而对于华夏民族诗歌形式发展历史,重要诗人对于诗歌新体裁发生发展的贡献,则没有多少研究,很多教授更不会写旧体诗。康震、蒙曼这样的全国唐宋文学高教知名人物,在全国诗词大赛偶尔流露出的“作品”,往往成为全国诗词界的笑柄。唐翰存作为文学评论家,估计对旧体诗的艺术形式,也基本上是擀面杖吹火吧?不服?拿出一首作品来试试,很可能立马被批个体无完肤。

高手在民间。旧体诗复兴三十多年来,不但五七言律绝的基本形式要素在民间诗词爱好者中基本普及,几十个常见的词牌,入门的十万到三十万旧体诗爱好者也都耳熟能详,基本运用自如了。而时代旧体诗领军的两三千优秀旧体诗名家,他们往往是倾情旧体诗三十年到五十年,则分别在排律、古风、乐府、骚体诗、南北曲等方面,也取得了可观的成果。有信息表明,新时代大型旧体诗作品选汇编《千家诗》正在编纂之中,其总规模不会少于三十万首,估计一两年内可以面世。新诗,有这样的成就吗?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网络诗词交流日益活跃,诗词交流的专门网站数以百计。全国最大的诗词交流网站——中华诗词论坛,现有注册会员二十五万之众,其中起码有10%曾经或正在充当骨干,累计发帖五千多万个,其中主帖五百多万个,扣除重复发表的,旧体诗作品也有一百多万首。国家没有投入一分钱,各级管理员不拿一分钱工资,他们却夜以继日地为着诗词事业的繁荣,做着锲而不舍的无私奉献;高效率的交流,使众多诗词爱好者在习作实践中,相互砥砺迅速提高,很多优秀诗人就是在这中间成长起来的。近几年微刊兴起,民间自办专门交流诗词的微刊数以千计,每天交流作品数以万计,网络交流更加方便了也更加活跃了。就诗词知识和技能普及而言,历史上任何时代,都没有这样广泛过。说它得了“垂死病”,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民间这种自发的交流,必然会存在许多盲目性,很多人的学习路径,也是野多于正。研究梳理选拔淘汰,从中精选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优秀作品来,其数量依然是极其庞大的。这个工作,完全靠民间已经不能胜任了,需要政府支持,需要各高等教学和研究单位的教授学者们投入进来,创立大学文学院新的学科——当代文学旧体诗专业。

庞大的旧体诗爱好者队伍,庞大的旧体诗习作,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文化消费,它的目的本身不在于创作出传世名篇,它只是一种文化消费,消费中人们获得精神享受和陶冶,没有那么多功利动机。当然,这其中必然会涌现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精英作者、精华作品,也包括优秀的新体裁、新形式。他们将无愧于祖先的遗产,无愧于时代的呼唤。

沙里淘金,推而广之,传播向大众,这是学者们该做的,政府有关部门该做的。

对于群众性的社会实践,包括旧体诗习作,是站在前边指手画脚地全盘否定,还是站在后边拖后腿,还是站在他们中间沙里淘金反馈人民广泛分享,以有益于时代,有益于人民?有关专业拿着国家薪金的学者们,政府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们,你们该做哪种人呢?

本来不想说的。唐文没有任何学术价值,我也是捏着鼻子才读完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很在意他说的,也就说说吧。一家之言,姑妄听之。

2018年8月28日19时44分

图片源于网络,格律自行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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