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物写我”不只是一个创作理念,还是“物我相融”这一对概念中“我”的觉醒,启动了“我”的能动性。只有自我意识的存在,才能明白在一幅画中“我”是起支配作用的。因为“我”的存在,才可能形成个人风格。 画中应有“我”在。无论是山水、花鸟、人物画,抑或取其深厚,或粗犷、或雅正、或潇洒,无论师古人,师今人,作品中不可无“我”在。否则便有“屋中建屋”,拾人余唾之嫌。今天许多人仅“师古人之迹,未识“师古人之心”,是少了一个“我”字。 提高了说,一个民族文化的时代特征,就是无数个“我”的集中。“我”是民族文化组成中的一份子。因此“我”对社会文化负有责任。 其实,画中有我在是逃不掉的,只是什么样的“我”。书本上提到的八大山人,龚贤、黄公望、蓝瑛等,无不是具有强烈的个人意识,强烈的个人面貌的画家。所以,作画应有个人意识的觉醒,是否有些道理? 《中国山水画课徒画稿》·节选 一、在组织画面时,树的造型规律。注意整体造型美。自然界的树并非如此排好,而绘画创作正如编剧一样,要按需要重组,画面才好看。 二、数种不同树组合时,既要注意单株的形象,又需顾及整体轮廓。每种形象的用笔用墨也要有设计。有干湿、浓淡、粗细、刚柔、大小、繁简等因素组成笔墨上的抽象节奏。方法上是先有一个大致的设想,所谓“意在笔先”,画了第一个形象之后,根据产生的效果再决定下一步的形及笔墨处理,所谓“层层生发”是也。 三、群树的组合。看似复杂的场面,实际上只是一二株树所构成的“大局”,在临摹前人画册时,先分析其结构,找出主要树石所构成的“主体”,由前而后下笔。先画勾叶树,再画右边的墨树,形成对比,然后辅左后及红色勾叶树3,最后辅淡墨。以使整体形的丰满。右下画一点小竹是为了与整块大形作一些对比。当我们在写生或创作中,一小点细节可使画面灵动起来。 四、在画群树时,尤其应注意墨色干湿浓淡的控制。以墨色为主画一组树。这在一幅画中常常作为主体存在。复杂的墨色,如何控制?先要确定基本色调,是浓还是淡,然后先画前面的树,墨色以浓为主,但不能一黑到底,在浓中要有稍淡的变化,要留有余地,画七成即可。再依次画后面的树,注意大的组合形,同样留有余地,然后可以稍加调整,使其符合整体型的墨色节奏变化。 五、龚贤浑厚,八大简率,不同的造型语言皆能合于艺术规律。在学习前人技法的同时,逐渐悟出自己的表达方法。 六、成组的树在作为一个整体的同时,也应注重树与树的形、笔、墨、色的节奏变化。所谓意象造型,即把不同的审美情感体现在艺术形象中,具体落实在造型、笔墨、色彩上,显现出不同的风格。明代蓝瑛的画,苍劲硬掘,造型方硬,用笔也枯硬。元代黄公望追求空灵、流畅、舒展,连用笔也像用墨一样疏朗、淡雅。当一组树在画中成为“主体”时,也应有主次,在不破坏整体的前提下,形、笔、墨、色要有节奏变化,如左图中墨色的层次变化上,有明显的主次。右图中则在形的大小上分出宾主。 初学山水画,常有一点疑问,为什么书上画的树,它们交错组合在生活中看不到?《芥子园画传》上也这么画,偏要如此吗? 在自然状态下长的树,当然不会像这样排列,因为我们是在作画,是在画心中的理想。看看舞台上的角色,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诸葛亮在城楼抚琴,打扫的老兵蹲在城洞,司马懿站在城外,这是固定的位置,不可随便乱跑。是谁规定的?导演!导演认为这是最佳方案,所以一直沿习未动。可以不可以改动?当然可以,只要动得比这好,大家接受便行。举个例,都知道京剧行当的程式与传承是最不可动摇的,演员要是在台上改动作或唱词,下面戏迷不接受的话,立刻就喝倒彩,这会影响到演员的生计。可在《甘露寺》刘备招亲的戏中,本有一句台词说的是刘备有几个兄弟勇不可挡,“若是兴兵来争斗,东吴哪一个敢出头?”显然是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后来改成了“若是兴兵来争斗,曹操坐把漁利收”。这一改观众喊好。于是沿习至今,因为比原来的好。 画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树的交错、搭配要这样。因为既有条理,又有变化,符合画面的艺术处理原则。画者相当是导演,把生活中的自然形态,变化成艺术状态,以符合艺术创作美的法则,观众也易于接受。如果你认为这样不好,可不可以改变?当然可以,只要你改得比原来的好,且为大众接受便行!这就是艺术既需要传承,又需要创新的道理。中国画好比是一座大厦,要创新必须先爬上楼,在楼顶上加一块砖也是创新。如果在旁边另起炉灶,哪怕盖一座精致豪华的别墅,也不是中国画这座楼了。所以为什么画中囯画的人,都不认可吴冠中的作品是“中国画”。更何况比这画得差的画,自诩“创新”,等于盖了个“茅房”,岂可同日而语! 【赏析】 《天台》344cm×459cm 2014年 这幅画的内容是画天台山一景,但与天台山的实景相去甚远。为什么说是“天台”?因为佛教的“天台宗”在此,又是道教的桐柏宫祖庭所在,他们与“天庭”有“来往”,我要画的是“意”,不是“物”。要“意准”,不要“形准”。我要塑造一个可以通往天庭的环境,这环境可以寄托我的“意”,也就是“意境”。 通往天庭的道路,应该是空灵和朦胧的,但又不能离开山景,于是在画面中间偏右画了一座大山,用了许多笔墨去表现山的壮实厚重。山上有树林有庙宇,一条山路直通山巅,山后又有高高耸起的山峰,意味着可以上达天庭。在画面的左边留下大片空白,令画面空灵。为了不至于“空洞”,云层中露出几株树顶,令上下贯气。左下方两株松树与大山起呼应作用,同时因为树在近处,山在远方,有了透视的空间。松与山之间有森林及屋宇相连,形成一个环形的整体。特别是画面下部该如何处理煞费脑筋:按常理往往前重后轻,把远景推后。但这不符合“空灵”的意境。于是想起八大山人的花鸟画,他几根荷杆长线,把画面分割成极具张力的结构,线与线之间形成巨石山形,既是花鸟画,又隐含山水的厚重与张力。我也采取这样的方式,两三条线贯穿画面,仅画一点坡石、点明结构,几条线又意味着云霧,与画面上方的云线遥向呼应,浑成画面的整体。但三条线又嫌太空,所以画了点景人物:僧与道在对话。所有这一切,令画面有了生趣。 我虽师八大的“心”,但不想师八大的之“迹”,我不想用他花卉上的粗线,它不能用在我的山水上,又不符合这画空灵的意境。转而我向渐江学,他的雅致与文气,他的精致恰好与我的风格相吻合。但我不能取他的“冷峻”,所以我的线流动而柔和。 在这幅画的创作过程中,我首先想的是立意,明确要表达什么。其次是如何表达?表达的方式应该是有自己的独立思考,既要吸收传统,又要符合大众的欣赏品格,还要有个人面貌。所以落笔之前,审美取向已在心中定格,只是在作画过程中随机应变,层层生发而已。 “意在笔先,层层生发”,是古贤人的经验,但如果没有“我”的觉醒,盲目崇拜,跟随别人的思维,终究还是成就不了个人的面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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