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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真真 前言：我们所有已经过去的日子，组成了一个被称为“往事”的广袤森林。森林里有高低大小不同的树木小草和苔藓。我们能回忆起的，只是其中的极小的一部分。很多东西，它一直在那里，却一直在沉睡，就像它压根不存在一样，却又从未离去，宛如我们的骨骼，在无知无觉的支撑着我们的回忆。 从众多的往事中突兀而起者，长成参天大树。不一定是大事，有可能只是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抹风景，只是在当时，出于某种机缘，一下触动了我们的心，于是，我们就永远的记住了它。当然，记忆不是事实，因为事实是理性的存在，而记忆被添加了个人的情绪、心理暗示等成分，所以，记忆常常与事实有某些程度的出入。同一个事实，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记忆。欢中的校友们，若在下的记忆有错误的部分，欢迎纠正。 1987-1989年，就读于欢中初中部。整个初中都处于混沌状态，脑袋像蒙了一层猪油似的，无论哪个学科的知识，都像是漂浮于猪油之上，进入不了脑子。但也并非全然不会。 三年的时间，情绪的底色是阴天，难得有阳光照耀的时候。还偶尔下了几场雨。有一次下雨，是在植物学肖老师的课堂上点蜡烛玩，被肖老师告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责令我退学回家。另一次下雨，是考试作弊，被陈老师逮着了，收走了藏在腿和课桌之间的语文书，吓得我魂都丢了。与其说怕挨骂，不如说怕丢人。对小女孩来说，世界上没有比丢人更可怕的事了。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对大多数人来说，和利益相比，面子就是个屁。 说点阳光的事吧。在化学实验室前面，水塔附近，卖水票和饭票的房旁，有数株梨树。春风吹过，梨花盛开，雪白雪白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有点苦的香味。梨树的主干一人高，其上有许多分叉，我们可以轻松爬上去。我们摘了梨花，放在空的英雄牌墨水瓶里。想要蓝色的花，就滴一滴蓝墨水；想要红色的花，就滴一滴红墨水。第二天，那白花就变成蓝花或红花了。真神奇。 初二的时候，学校来了几位徐州师范学院的实习男老师。他们像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样，迅速燃烧了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当然，这个“他们”只是指其中最帅的两位。那些长的难看的老师，没人理他们，会唱“茉莉花”也没用。 一位是英语系的董老师，教我们班；另一位是中文系的，好像姓黄，教另外一个班。现在想来，他们那时的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只是在十几岁的孩子心目中，他们已足够成熟。董老师是我记忆森林中的一棵大树，因为，他太帅了。身材细高，走路稍向前倾，头习惯性的昂着，面孔白净，一身纯黑的西服，搭配着纯白的衬衣，西服不扣扣子，脚踩黑亮的皮鞋。在那个以草绿色假军装为时尚的年代，这身衣服实在是如异峰突起般扎眼。 不过，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隔壁班的那位语文老师，因为，他长的特别特别俊美，形容不出的俊美。喜欢他的女生很多，而且，都比我胆大。她们胆敢在下课的时候到他宿舍里去找他，一群女生。我只敢装作不经意间从他宿舍门口走过的时候瞟他一眼。我很快“移情别恋”了，又喜欢上了新分配来的语文老师，因为，他能成段成段的背诵《红楼梦》。孩子的心事，远比成人想象的重。人长大了就忘记了小时候的心事。 1990-1992年，就读于欢中高中部。1990年，初中部撤销，搬迁至镇南头。对于学习，脑袋仍然像蒙了一层猪油似的，可是，在其他方面，突然就云开日出了。交了朋友，读并抄写了大量的诗词，体会了盲目的心动，以及数次快速的“变心”。 三年的时间，情绪的底色是晴天，偶尔下阵小雨，那也是落在了芭蕉叶上，“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开始迷琼瑶的小说，觉得她每本书都好看。（数年后重读《却上心头》，简直味同嚼蜡，没法看。）教室里，男生女生，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里暗流涌动。 不过，敢付诸行动的只是极少数同学。谁爱上了你，你又爱上了谁，他爱她，她却心有所属。五十多个学生，却包含人间百态万象。爱情，最稀罕的就是两情同时相悦。大多数时候，是一方因为被爱而爱。早开的花早谢，爱情来得太早，也许是因为年轻而并不真正懂得，所以美好的初恋常常却不能修成正果。 春天，晚饭后，同学们三五成群的拿本书到教室后面的果园里去读。桃树，苹果树，成片的麦田。桃花开时，汪洋肆意的粉红色花朵，恰合那颗年少浪漫不甘寂寞的心。 我们在桃花树旁拍了集体照。此去经年，大多数同学已失去联系，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怀念过往的那一树桃花和树旁的一群少年。其中，已有数人作古。她来过，她走了，这个世界，已与她无关。心中大恸，为生命的无常和难以捉摸。谁又能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 我们是深受琼瑶毒害的一代人。她把爱情描述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空中楼阁般的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害得我们大部分女生以为爱情是婚姻的唯一要素，却忽略了更为关键的其他。而她自己却嫁给了实力雄厚的皇冠出版社创始人。真是讽刺。 琼瑶剧中的每一个主人公，说话的语气都是一句话要说两遍的深情的捧着心的，把平常的日子呐喊成撕心裂肺的故事。秦汉刘雪华林青霞秦祥林们所扮演的角色，都是以爱情为生、吸风饮露即可存活的人物，虚假到成年后不忍再看一眼的地步，可是，当时喜欢的不得了。 我们的主业是学习，业余时间，我们是一群嗅觉灵敏的小猫，谁与谁的爱情掩藏的再隐秘都只不过是鱼。猫还能嗅不出鱼的味道来？包括年轻的老师们。女老师的宿舍在女生宿舍大院里。我们知道哪个女老师在和哪个男老师谈恋爱，于是，趁灯课的休息间隙，我们跑到女老师的宿舍门口，趴在门缝里偷看。屡有斩获，一言难尽，一带而过了，呵呵。 我不住校，却喜欢跟好友去宿舍晃。喝白开水，就她们周末从家里带来的疙瘩。晃着晃着，竟然在宿舍院子里捡到了一本高年级女生遗失的日记本。我和好友一起翻看。巴掌大的日记本，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她对一个已婚男人的爱，甚至爱屋及乌到喜欢那男人的儿子。 坦率的说，我竟然阴暗的揣摩，这女生可能和那男人睡觉了，因为那女生写到那男人时的语气不是琼瑶式的。琼瑶式的语气只有深情，没有情欲，纯洁到不上床就能生孩子的地步。之后，有人给我指出过，“喏，那个女孩子，喜欢上了有妇之夫。”不知道她是不是日记本的主人。很失望，那女生长的一点也不好看。原来，拥有如此浓烈感情的女生并不一定漂亮。 中学校园里风光无限的是三种人。一种是成绩好的，一种是打架厉害的，一种是多才多艺的。在校园里，成绩好就是王道，但好朋友常常并不多，因为曲高必定和寡。打架，男生的力量之美会吸引花蝴蝶一样的女生，而且，会打架的人仗义，仗义则朋友多，朋友多想不风光都难。 至于多才多艺，更能吸引眼球。一男生擅长吹口哨，一首《情义无价》，吹得某位女生双眸生辉顾盼流转；一男生擅长打篮球，打球时雄姿英发，谈笑间令对手灰飞烟灭，赢得了班级里最多情的女生的爱。如我等成绩长相性格均普通的女生，不过是电视剧里的群众演员。 食堂在操场北面。一排青砖瓦房，前方数十米处有两座坟头。下课铃声一响，男生们如饿狼一般嗷嗷叫着扑向食堂，女生们则文雅的多。用搪瓷缸盛菜，有的端回教室去吃，有的蹲在食堂门口的场地上吃。同学们撕下的馒头皮，扔掉的菜帮子，养活了家属院的鸡，还养活了“憨老魏”。 “憨老魏”终年拖着根棍，拿着个碗。不仅捡馒头饭菜吃，还捡烟头抽。食堂的饭菜太差。有学生带“维维”豆奶粉来补充营养，还有的家长给买“太阳神”口服液提神。有的教师家属看准商机，自己办食堂。烧一种面酱似的菜，深受学生好评。 1992年冬天的数场大火，相信欢中的学子们都不会忘记。熊熊烈火之中，一把挂在房梁上的雨伞，烧的只剩下黑乎乎伞骨，却依然坚挺的挂在那里。教室频繁搬迁，学生草木皆兵。但凡能在外面找到住处的学生，都搬出去住了。 教室外面的池塘边扔了几床被子，烧的黑糊糊的，火没有完全被扑灭，仍有丝丝缕缕的青烟冒出，散发出阵阵焦糊的味道。太阳正好，却感受不到温暖，只觉得莫名的恐惧。同学们却空前的团结，互帮互助。 每次着火，同学们都奋勇扑救。共患难，易，因为共同的敌人就是共同的目标；同享乐，难，因为分享不需要抱团。公安介入，调查数日，无果。最终，纵火者自首，是低年级一男生。起因是校园欺凌。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这位纵火的同学利用极端的手段，给我们上了一堂今生难忘的公开课。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我和数位好友在女生宿舍里共聚。那一晚上聊的什么我已经毫无印象，可是，清晰的记得一张同学的脸。圆脸，上有皮脸雀，小嘴巴。她成绩不好，毕业后去新疆找出路，此次分别，可能不会再见。 她推着自行车走出女生宿舍大院，在拐角处，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刻骨铭心。是离愁。我永远记得她，却并不想再见面。不同的生活境遇已经把我们改变的面目全非。她，不再是原来的她；我，不再是原来的我。旧，是最不能叙的。一叙就没意思了。所以，我不喜欢参加任何同学聚会。我害怕我的怀念将无处安放。 高考之后，我常常到原来的教室看看。课桌凌乱，灰尘渐漫，黑板上仍然留有最后一节课唐成福老师的板书。等到下一批高三学生开学，擦去黑板上的字，这个教室将再也与我们无关。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凄凉。 那天，从男生宿舍的方向竟然传来了笛声，在薄暮之中，穿过层层的杨树叶，响在我的耳边。眼泪夺眶而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竟有人与我一般伤感吗？世事漫如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我们同窗三载，一朝分别，各奔东西，每个人脚下的路千差万别。相同的是，我们每个人都终将接受生活的磨砺，苦乐年华，悲欣交集。 毕业纪念册的扉页上，我们记录下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一位男同学的理想是浪迹天涯，崇拜的人物是独孤求败。自由与成功，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皆有的隐秘愿望。 二十六年，弹指一挥间，却足以令我们从梦想的云端回到现实的大地。生命就是不断的蜕变与成长，不断的受伤并复原。在不断的打击中强壮，在不停的攀登中成长。 回头看，在人生的转折点，并没有命运电闪雷鸣的提醒，只是寻常的选择而已。正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组成了每个人不同的命运。就此搁笔，祝每一位欢中校友工作顺利家庭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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