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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我遇到了三十年前的初中班主任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吴延彩

图:来自网络

有一天到街上闲逛,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熟悉的身影迅速和记忆底片上的影像重合,在我的心湖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他穿着一身陈旧的衣裤;因着暑气还没有散去,赤脚穿着一双拖鞋;骑着一辆除去铃铛不响,各处都响的破自行车。“许老师!”我一声招呼,许老师也看到了我,忙下车来寒暄。

许长岱老师是我初一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他都给我终生的榜样。

1984年,一群懵懂无知的孩子,第一次离家到几里外的乡镇中学读书,第一节课走上讲台的便是许老师。他个头不高,国字脸,面带微笑;步伐有力,行走如风,走路时总是昂着头;说话声音洪亮而极富磁性;特别是他的眼睛,讲课时关注着每一个学生,目光里满是赞赏、鼓励之情。

许老师上课很有激情。他最擅长讲散文和小说了。每当讲课时,他投入文境之中,与文中人物同喜同悲,他眼睛里的喜悦或悲伤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个学生,使我们仿佛身临其境,常常下课铃响了,我们还没有回到现实中来。他那抑扬顿挫的朗读,声情并茂的阐释,极富表现力的眼神和手势,二十多年来,还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许老师很重视学生的写作训练。每当看到一篇好作文,许老师便在班上给同学们朗读,声情并茂,饱含感情。读到优美的句子,他都要反复读几遍,给予点评,让我们欣赏。被读到作文的同学,开始面带羞涩,既而心花怒放,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和自豪。

那时条件差,没有电脑、打印机,许老师就把学生的优秀作文用蜡纸刻好,然后,一张一张用最原始的油印机推出来,,才知道在钢板上用蜡纸刻印报纸有多辛苦,不仅对革命先烈又多了几分感性认识和深深的敬意)发到学生手里,供我们互相学习,并称之为“发表”了。

每当拿到同学的优秀习作,我们都爱如珍宝,反复涵咏,不忍释手。惭愧的是,许老师教我们一年的时间里,我的作文只被“发表”过一次。现在我教学生,仍然继承许老师的经验和做法,但已没有了那时的辛苦,因为现在打字、印刷太方便了。

不知现在的学生拿到印刷质量如铅字排版的习作,还有没有那份激动和自豪。那时,我们很少为考学做多少习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读书,现在想来,从某种角度来看,那才是真正的素质教育。

我对读书感兴趣,也源于许老师的濡染。许老师学历不高,初中毕业,只在县师范教师进修学校进修过两年;但他很喜欢读书,古今中外,涉猎甚广。

每次到他办公室,我都惊羡于他办公桌上那一摞摞的文学书籍。有时抽出一本,虽然不很懂,但很亲切的抚摸着封面,小心翼翼地翻开页面。许老师微笑着看着我:“喜欢读书吗?拣自己能读的,感兴趣的,拿去。”我欣喜若狂,茫无目的的拿了一本,记忆中好像是外国的一本小说。回到家囫囵吞枣似的读完,几天后送还给许老师。许老师问:“读完了?”我点点头。“有何感受?小说的主人公是谁?反映了什么主题啊?”

许老师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我只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下吞到肚里,哪里知道什么滋味。没想到读书还得关注这么多问题。许老师没有批评我,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微笑着给我讲了好多读书的意义和方法。

从那以后,我便对文学充满了兴趣,只要看到谁家有藏书,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借来读。(那时家里穷,买不起“闲书”)读书也便不管田间地头,放羊割草,枕上、厕上,只要有书陪伴,艰苦的生活便少了很多苦涩。

当然,最惬意的是放羊时或下雨天了。放羊时,拿一本书,将羊拴在青草繁密的地方,然后找一处树荫坐下,双手捧着书,如饥似渴地读进去。下雨天,如果不上学,更不用下地,便可一个人躺在床上,在风雨合奏的意境中,尽享文学的滋养了。

当然,很多书是借自许老师的,他不但引导我如何读书,还让我养成写读书笔记的习惯;他不仅告诉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还教育我做人要有志气,有骨气,学古贤人高洁的处世标准,做一个“修身,齐家,平天下”的伟丈夫。

我很惭愧,辜负了老师的殷切期望,至今仍是一个教书匠,在别人看来既“饿不着”,也“撑不着”的职业。但我依然保持着读书的习惯,也算是对老师的一点宽慰吧。

上初中不久,许老师便让我当了班长。班里的很多事情他都让我们自理自治,非常民主。有时遇到麻烦,我处理不了了,他便暗授机宜,教给我很多处理问题的方法。这些方法,让我在以后的学习、工作中受益匪浅。

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念初二时,许老师到德州学院进修,不能再教我们了。我们都恋恋不舍,许老师说:“我只是去进修一段时间,还会回来的,好好读书,听新老师话。”但我一直不能适应新语文老师。许老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让我再聆听你充满激情和魅力的声音啊!

我读初三时,许老师进修完学业回到学校,其时语文老师不缺,许老师便担任我们的政治老师。(那时没有多少专业老师,很多老师都是什么学科缺老师,就教什么)虽然他不教我们语文,但看到许老师又教我们了,我还是激动了好一阵儿。

许老师真是一个利索人,教什么都像模像样。他把政治课讲得如语文一般令学生陶醉。从古代到现代,从国内到国外,从理论到实践,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想,这都源于他读的书多,才使他在教学中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当时人人羡慕的师范学校,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念中专比念高中“实惠”。念中专毕业就有工作,且是“铁饭碗”;而高中毕业如考不上大学,还得回家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我当时却很想念高中,因为我的理想是考大学,而且,县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考上中专的学生可以随便念高中的。

在等通知书的日子里,我自学了高一的数学和化学两门课程,准备一旦考不上师范,便去念高中。师范学校的通知书还是如期而至了,可我却没有别人那样的欣喜和激动——我想念高中,考大学!家人劝我去念师范,我拿不定主意了。后来,我到学校去征求许老师的意见,许老师给我分析了家庭的拮据情况并告诉我念师范也可以考大学,我便同意去念师范学校了。

师范毕业,我并没有再考大学,因为贫困的家庭需要我尽早参加工作,挣钱补贴家用。我便被分配到镇中学教书,又偶然地教了语文。当我走上讲台时,我的眼前总是浮现许老师的影子,他认真的教学态度,高尚的职业道德,娴熟的教学技巧无一不对我献身的教育事业深有影响,使我在工作中懂得奉献,尽享过程,沉醉如醴。

我工作后,许老师已不再教书,而是在镇教办当了会计。虽然年龄渐老,但精神还好。他对我生承师钵很是欣慰,对我的工作业绩也赞赏有加。

后来,机缘巧合,我考入县城一中学任教,便很少见到许老师了。有时闲下来,或初中同学聚会时,我们都会想起,念叨许老师。想起他严而不厉的面容;想起他教学时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想起他对我们的悉心教导和关爱。

有时我想,一个人一生中总有一个人对他影响至深,就像冥冥之中早有天定,无论你走到哪儿,他的精神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让你不敢懈怠,一直向前。许老师便是我人生中的神祗!

又见到许老师,我既激动,兴奋;又难过,惭愧。激动、兴奋的是,又见恩师,看他身体依然康健,心下很是宽慰;难过、惭愧的是老师老了,不像以前那样精神了,而自己也很少去看望他。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抓着老师的手,询问他的境况。

许老师笑着说:“我退了,闲来无事,来县城看看孙子。”我留他吃了饭再走,他借口家里有事,说什么也不肯。我知道他怕麻烦我,也没有强留,只是说有时间去看他,他高兴地点点头,便骑上车子走了。

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我的泪流了下来。我深深地感到,他不仅是我的老师,更像我的父亲,让我有一种亲情的牵挂和思念。

老师,我是你永远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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