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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新用户07039177 2020-07-19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每读逍遥游,感慨其语言之谬悠、荒唐、无端崖之余,还会被几个问题所困扰:

1、鲲之出生如何?

2、鲲之成长如何?

3、鲲为何要化鹏?

4、南冥是鹏的最终目的地吗?

5、北冥之天池与南冥之天池有何不同?

6、鹏之南冥生活如何?对自己的 “养老”环境满意吗?

想请教于庄子吧!只怕其拊脾雀跃曰:吾弗知?吾弗知?怫然而游,如此奈何?俄国作家契科夫说:“有大狗,有小狗,小狗不应该因为大狗的存在而心慌意乱。所有的狗都应该叫,就让他各自用上帝给他的声音叫好了”。既如此笔者姑且叫几声也未尝不可,故有此文。既然谈鲲鹏,就从北冥与南冥的冥字说起吧。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冥,《在宥》中说:“至道之精,窈窈冥冥”。陈鼓应释“窈”为微不可见、“冥”为深不可测。末学以为冥上“冖”为覆盖之意;“六”为六合之意。故“冥”可解释为在创世之初,六合被覆,光线被藏,茫茫苍苍混沌一片……忽一日,一双大手扒开玄冥混沌之一角,一丝微光投射下来(此处有两层意思:一是一阳初动为一意;二是根据冥之甲骨文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冥字的甲骨文

可揣测在混沌之虚空一双有力大手正奋力把它扒开)……于是清气上浮而为天,浊气下降而为地,阴阳参合而鲲生也。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鲲,《尔雅·释鱼》曰:鱼子。“鱼子”指小鱼,还是鱼籽?若从庄子濠水鱼的优哉游哉、相忘乎江湖的自由自在而言,北冥之天池应是鲲乐不思蜀之处所,若真的如此鲲为何化鹏、为何图南?末学以为解释为鱼籽更合适一些,鱼籽即鱼之卵(赤子也),因为只有卵才能“化”。如果直接是一条大鱼,那么“化”从何来?或者纠结鲲究竟为何物太无聊了,小鱼或鱼籽只不过是一种意象或寓言罢了,庄子汪洋恣肆的想象怎能为后学所尽解呢。

(郭美华:旧注说鲲本是小鱼卵,而庄子说为不知几千里的庞然之大。其中有两点可能的意境:其一,庄子所要烘托彰显的境域是一个砸破了常俗见解的意境,所以,不能磅礴自身世俗局限的混沌者,无以进入庄子那个境域,所以,庄子直接显露的是“不知道其几千里庞大的鲲鱼”,以此作为突破日常理解的烘托;其二,这种对于日常见解的突破,使用着与日常一样的语言,但在哲思与诗的使用中,日常语言被重新赋予了意义,那种切己致思的新意,所以,日常的甚至字典式的涵义,被庄子转化为诗性的涵义——小鱼卵被理解为庞大的鲲鱼,这意味着,如果不能对日常语言有一种源始的转换与自由运用的想象力,便无以进入庄子的世界。)

鲲既然是鱼籽,这么大的鱼籽究竟在北冥状态如何呢?唐代高迈的《鲲化为鹏赋》有云:横海底,隘龙门,眼睔睔而明月不没,口呀呀而修航欲吞。这也只不过说明其大,虽然说大而“化”之,若只是形体的大(命)而没有心灵的 “大”(性)可能还是无法完美的“化”,只有性命双修才有可能一飞冲天,自由翱翔。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化,不论是性之化,还是命之化,都意味着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和对世俗的彻底背叛。因为只有如此方能从束缚中跃然而出,才能发现世界另一面的精彩(“彼”“是”相合才能全)。依循流俗自然无法深刻;在意当下自然没有诗和远方;一心为己自然无法体会与道合一之逍遥。

如果说鹏的天命是飞,是图南的话,鲲的呢?天命不过是人对世界另一种呓语罢了,对现状的无奈和对世界认识的局限罢了。

庄子为天命之化准备的条件就是“大”,逍遥游中有两段文字来形容鲲之大。一是文章开始劈头就说“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二是“…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但是形体大就能保证鲲化为鹏吗?庄子又说“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就是说大还有“积”的意思,没有足够的蓄积是无法成就“大”的,没有持续的累加也是无法成就“大”的。

老子说过“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蓄积不过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做累加,恐怕也仅仅可以克服了命的局限性。

如何才能性之化,庄子虽没有明说但后文毫不吝啬又说了“大树、大瓠、大理(河伯意识自己的局限时,北海若和他语大理矣)……”如此频繁使用“大”字,可见“大”还有其特别的含义,老子曰: “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象无形”,“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吾不知其名,字之曰到,强为之名,曰大。”。所以大除了有与小相对之意,有重要、最大、最高、极的意思外,还是“道”的代名词。“大”即“道”既是庄子为性之化提供的终极武器。

性之化除了克服对外物的执着,更重要的是眼界、格局。人是无法想象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的,但是知识可以扩展认知的边界,可以提高对事情的专注力和想象力,进而提升眼界、扩大格局。鸡蛋从外部打破充其量做个蛋炒饭,而如果从内部打破就可能诞生新的生命。鲲可能就是洞见自身的藐小而决心从内部打破自己,那么鲲是如何从认识自己的局限到打破自己的,即如何“吾丧我”的呢?

北冥天池中鲲有多少条?一条、两条还是说不清(我更愿意相信鲲是唯一的,至少鲲的心灵之境界是唯一的也是是孤独的,因为保持内心的孤独可以让他出走于虚名浮利,回归内心的宁静,进而听从静谧黑夜的呼唤,“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偌大的天池肯定是万物休息生养的好地方。怎会只有鲲一个呢,他的小伙伴在干什么呢?

鲲是看了小伙伴天天你吐了我吃我吐了你吃仍然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的只是形体)而发出“我不能这样活”的呐喊;

还是鲲看到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也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鸟儿一样呢;

还是一直默默低头修炼,偶一抬头便看见璀璨一片;

还是一天定一个小目标逐渐实现大的飞跃呢;

还是形体与心灵螺旋上升完成自我升华的!

生活是如此的逼仄,环境如此艰险,如果不拳打脚踢实在很难为自己打出闪转腾挪的空间,鲲是如何在逼仄环境中挣扎与反抗的我们不清楚,反正某天他克服肉体的疼痛和着高升的心灵飞起来了。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飞至少需要四个条件:

第一是目标方向——“南冥”。为什么要往南飞呢?南方有什么吸引着他呢?按照钟泰的解释,《庄子·逍遥游》此第一段文字暗合于《周易》八卦之象,以此呈现出世间万物生息变化无穷无尽的可能性。试解之:北冥合于坎卦,坎在北,有幽深、寒冷之意,鹏飞南冥,南冥则合于离卦,离在正南,有光明、温暖之象。而南北俱称之为冥,则与老子“此二者同出而异名”相合,并且由北而南飞,暗喻澄明生于幽暗,阳生于阴。而北、南本相连,此又意指阴阳互根;鲲化鹏意指阴阳互化,阴阳互根、互化亦体现为一种更为曲折迂回的道路——即不断的趋明与不断的返回幽深的统一。鹏之 “背若太山”,是艮卦之象,“怒而飞”为震卦之象,“海运”则风起,而风为巽卦之象。“天池”是泽,兑卦之象,兑者悦也,止其所止故悦也。以天地言之,则乾坤备矣。故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卦具足。

第二是 “水击三千里”,即便如水鸟要飞离水面,必须以翅击水,借水面的反作用力才能腾空。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可见鹏太大了,其击水借力也要三千里,可以想象只有足够大的空间才能完成。况且,化为鸟的鹏是否需要试飞呢?三千里必定包括蹒跚而危险的试飞,我想某个时刻说不定鹏飞的还不如蜩与学鸠呢?

第三是抟,有的文本作搏字。抟,圜也,《韵会》引《说文》:“抟,以手圜之也。”鹏用自己的双翅如大手抟扶摇(飙风,盘旋而上的暴风。),借飙风向上的力量才得以上升到九万里的高空。一抟字形象的刻画鹏怒而飞的艰难,那一定比暴风雨中的海燕还要艰难百倍万倍。

第四是时机或者说运气,“去以六月息者也” 对应前句“海运将徙于南冥”,六月海动,才有扶摇之风,之所以六月出发,正是借助飙风之息。释德清说:“周六月,即夏之四月,谓盛阳开发,风始大而有力,乃能鼓其翼。‘息’,即风。”宣颖说:“息是气息,大块噫气也,即风也。六月气盛多风,大鹏便于鼓翼,此正明上六月海运则徙之说也。”由此可见,一个可以让你飞和你可以飞的环境是不可缺少的,没有充分的准备与好的运气将寸步难行。

完事具备,那就尽情享受飞翔的乐趣吧, “绝云气,负青天”描写了鹏奋飞于天的景象,云气在我脚下,青天在我头顶。“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则通过鹏的视角看天空,是否同鲲看青天的景象是否一样呢?境界高格局大的精神世界的天空是怎样的呢?或许只有鹏才清楚。“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告诉我们无论多美的风景、多么艰辛的旅程都无法绊住飞行的心灵,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止(凝)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止”有二层含义:一是停止,指处所、位置;二是平静,即佛教语奢摩他,为心处于平静、安宁、专一、无烦恼的状态,兼有动词与名词义,可用“其神凝”之凝字代替。

上文说“天池”是泽,兑卦之象,兑者悦也。鹏知其所止而止其所止,故悦也。但鲲之化鹏抛弃自我、图南而成就自我,固然可以完善完美人格,也容易陷入宋荣子式的精神之囿。也就是说抛弃形体与环境对自身的局限,并不一定就可能进入“逍遥”之境,这种假的“逍遥”看似云淡风轻、与世无争,实则是消极避世,落入“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自私的苟且的尴尬。

南冥天池作为鹏飞行的终点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鹏飞到南冥之后又是怎样的情形呢?庄子没有提及。但李白在 《大鹏遇希有鸟赋》中写到:

“不矜大而暴猛,每顺时而行藏。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冯炎洲而抑扬。俄而希有鸟见谓之曰:伟哉鹏乎,此之乐也。吾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跨蹑地络,周旋天纲。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我呼尔游,尔同我翔。于是乎大鹏许之,欣然相随。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

就是说大鹏抛弃了天池“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冯炎洲而抑扬”与希有鸟“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去了,但也未曾提及南冥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末学觉得庄子一定会告诉我们大鹏去哪儿了,或者留点线索让我们自己去找。试看庄子下文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末学在这儿有一个开脑洞的看法,“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亦以妄听之奚。”(《齐物论》)。大鹏图南后并未与希有鸟相酬,而是化为姑射神人。为什么这样说呢?《山海经·东山经》云:“又南三百八十里,曰姑射之山,无草木,多水。又南水行三百里,流沙百里,曰北姑射之山,无草木,多石。”《山海经·海内北经》又云:“列姑射在海河州中。 射姑国在海中,属列姑射。西南,山环之。大蟹在海中。大鯾居海中。明组邑居海中。逢莱山在海中。大人之市在海中。”《山海经》的成书早于庄子的时代,庄子的姑射山应是《山海经》中的姑射山是可能的,而鹏化为神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若北冥中还有其他物可以化的话说不定就化成了陵鱼人“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庄子· 知北游》中说:“神明至精,与彼百化”至精就是很细微的东西,而神明是神妙莫测之意。所以至大的大鹏鸟化为至精的神人是合乎庄子道的精神的。鲲出于混沌,化为神人而入于混沌,这不正是上文所说的“不断的趋明与不断的返回幽深的统一”吗!

《老子》第32章说:“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鲲从小鱼籽到不知其几千里,说明了大小各自持守、相对;到了鹏绝云气、负青天时我与天地同化而小大相融合;最后鹏化姑射神人则消弭小大(消除形体之辩、神气归一)。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鲲鹏之化不正是一个人由出生后懵懂无知,经过认识自己、修炼自己、超越自己、遗忘自己的过程吗?从呱呱坠地睁开眼,哇!多么新鲜、精彩的世界啊!世界真的好大啊!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狂妄的累加,一种世界在我脚下、天地在我心中的豪情(不知天高地厚)油然而生;经过不断的碰壁与自我的批判,原来世界还是那样大,我还是那样小,但我的精神境界是与世界相通的。

鲲鹏之化不是外在的向上的超越而是重新回归大地的超越。

北冥即是南冥,南冥即是北冥,鲲即是鹏、鹏即是鲲,“化”不过庄子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一切尽在道中,一切即是道。

庄子《逍遥游》之呓语鲲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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