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观宋填词139｜白石道人姜夔，给范成大填了两首词，换回一个佳人

前言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年）除夕，在姑苏垂虹桥边，远远飘来一只小舟。船头一个美女在婉转歌唱，后面一个美男子吹着洞箫。

吹箫的男子就是南宋著名词人姜夔，他正从石湖范成大那里去湖州，船上的美女小红，是姜夔用两首词从范成大那里换回来的。

一、结识贵人萧德藻、杨万里

姜夔（1154年—1221年）是宋朝著名的音乐家和文学家。我个人把他和柳永、欧阳修、苏轼、辛弃疾、李清照、周邦彦等人列为宋朝的超一流词人。

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是江西饶州鄱阳人。他和刘过一样，屡次名落孙山终生未仕，不得已转徙江湖，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

但是姜夔的词风与刘过完全不同，姜夔是骚雅派的代表人物，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姜夔和周邦彦一样，懂音乐，能自度曲，创作了不少新的词牌。

公元1154年（南宋绍兴二十四年），姜夔出生于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的一个破落官宦之家。姜夔年少时，父亲姜噩在汉阳（今湖北武汉）知县任上病卒。十几岁的姜夔依靠姐姐抚养至成年。

青年时的姜夔认识了诗人萧德藻，两人结为忘年之交。萧德藻字东夫，自号千岩老人。萧德藻极为赏识姜夔，并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姜夔。萧德藻调官湖州后，姜夔也和萧家随行，并寓居湖州十余年。

萧德藻介绍姜夔认识了杨万里。杨万里对姜夔也极为欣赏。杨万里曾经有一首诗写给姜夔和张鎡，题目为《进退格寄张功父姜尧章》：

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可怜公等俱痴绝，不见词人到老穷。谢遣管城侬已晚，酒泉端欲乞移封。

尤萧范陆，为尤袤、萧德藻、范成大、陆游，南湖就是《观宋填词137》中介绍的张鎡，白石即姜夔。

在杨万里的推荐下，姜夔又认识了了另一著名诗人范成大。

二、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南宋淳熙十四年（1187年）冬末春初，经杨万里介绍，姜夔去吴松（苏州吴江区）拜访范成大，路上填了一首 《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拟共天随住，天随是指天随子陆龟蒙。姜夔心仪于晚唐隐逸诗人陆龟蒙，曾有诗云：三生定是陆天随，又向吴松作客归。陆龟蒙生前隐居之地，正是其路过的吴松。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经批评这首词：

白石写景之作，如“.........、“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王国维论词，对于南宋词人似乎总有偏见。商略黄昏雨，是一种拟人的手法，历来被人称道。但是在王国维的眼里，有雾里看花，写景不鲜明之感。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中，则大加赞赏：

欲雨而待“商略”，“商略”而在“清苦”之“数峰”，乃词人幽渺之思。白石泛舟吴江，见太湖西畔诸峰，阴沉欲雨，以此二句状之。

您站在谁这一边呢？

三、暗香疏影换佳人

姜夔最著名的作品，是其两首自度曲:《暗香》《疏影》。这两个词牌的名字，取自北宋隐逸诗人林逋的七律《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姜夔自己为这两首词，还作了序言：

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三年以后的冬天，宋光宗绍熙二年（公元1191年）， 姜夔载雪再次访范成大于石湖。这一次他在石湖住了一个多月，为范成大自度《暗香》、《疏影》二曲咏梅， 令范成大欢喜不已，马上命令家中伶工歌姬演练歌唱。

《暗香》词云：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疏影》词云：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这两首词是宋词中最著名的咏物佳作。关于这两首词的题旨众说纷纭，大多认为借物咏怀，抒发所见所感，寄寓个人身世飘零和今昔慨叹。

张鎡的后人张炎在《词源》中评价说：

诗之赋梅，唯和靖（林逋）一联（指“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已，世非无诗，无能与之齐驱耳。词之赋梅，唯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范成大一开心，把心爱的歌姬小红送给了姜夔。于是有了前言中“小红低唱我吹箫，回首烟波十四桥”的佳话。

四、 黍离之悲，《扬州慢》

宋孝宗淳熙三年（公元1176 ），二十二岁的姜夔路过淮扬，写下了《扬州慢·淮左名都》一词：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在这首词的序言中，姜夔写道：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千岩老人，即萧德藻，他读过这首词后，认为可以和诗经中《黍离》相媲美。

这首词用了今昔对比的反衬手法，同时还用了王夫之所说的手法：“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倍增其哀乐。”感情是悲痛的，但是所选择的意象都是乐景：二十四桥、春风十里，荠麦青青......

张炎《词源》中，还提到姜夔词的另一个特点：

白石词疏影、暗香、扬州慢......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使入神观飞越。

姜夔的这首词， 是辛派词人所喜欢的题材，但是经姜夔之手写出，指令人感觉到清奇阴柔、温蕴骚雅的文人气息。完全没有辛弃疾、陈亮、刘过等人剑拔弩张的雄壮豪放之气。

年轻的姜夔，写出了其词集中最令老街喜爱的作品。

结束语

《扬州慢》《疏影》、《暗香》等十七首自度曲，被收入《白石道人歌曲》流传至今。这本书中，每首词定有宫调，并以宋代工尺字谱斜行作注，是我们代音乐史上的稀世珍宝。

公元1196年姜夔从湖州移家杭州，依附张鉴与张镃兄弟，他和张鎡的两首关于促织的咏物词，即作于此时。

公元1204年（嘉泰四年），都城杭州大火， 姜夔家产几乎烧光，生活陷于困顿。公元1221年（嘉定十四年），姜夔去世，靠朋友捐资才得以葬于杭州钱塘门外的西马塍。

结束时，依照惯例，老街填一首《点绛唇·廿四桥》为作业：

碧水迢迢，无心一舸随云去。青山不语，廿四桥边雨。时有鹧鸪，劝我江南住。秋如许，玉人何处？千古垂杨舞。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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