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茂国,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章丘区作家协会会员。 
一九四八年的秋天,诺回到了家乡。 诺已经出落成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梳着分头,一袭的兰色学生装,手里提着一个柳条包,挺拔的身躯像一支笔移动在田间的小路上,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一丝文化气息。正值秋天,村人都在庄稼地里忙秋收,搁在以前,诺每次回来都会引来很多羡慕的目光。但现在,人们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既使看到也是急忙把目光收回去。诺是知道的,父亲捎信告诉了自己,现在正闹土改,自家的地都被分了,还划了家庭成分,是地主,就是剥削阶级,与庄稼人是不一样的,爷爷国军营长的经历更是被打成了特务,是阶级敌人。诺走在路上明显感觉到了与以往的不同,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甚至是鄙夷。诺很不理解,爷爷和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地是爷爷打日本鬼子国军赏的大洋买的,咋就成了剥削阶级?当初爷爷是在王耀武的队伍里当营长,对王耀武抗日的威名如雷贯耳,崇拜的五体投地。爷爷发誓要做一个王耀武式的人物,杀敌立功,光宗耀祖。爷爷没有文化,光宗耀祖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但是,和日本鬼子的一场血战彻底击碎了爷爷的梦想,那年,在与日寇的一场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腿,从此爷爷的将军梦化为了泡影。心有不甘的爷爷拖着一条残腿,怀揣着用一条腿和鲜血换来的大洋回到了家乡。爷爷是很有心计的人,他把大洋分成了三份,一份买了二十亩地,成了村里土地最多的人家。庄稼人,有地心里就有底气。一份置办了宅院;一份他悄悄藏了起来。这一份钱爷爷谁都没有告诉,只有奶奶知道,这份钱就是他的梦想,他要让孙子念书,用这份钱把自己的孙子攻出来,让他出人头地,也好光大门庭。诺也争气,五岁时就已经把唐诗宋词背的滚瓜烂熟,爷爷每每听到别人的赞誉声就高兴地合不拢嘴。诺十六岁那年,爷爷瘸着一条残腿亲自把诺送到省城的学校。爷爷千叮咛万嘱咐,把自己的梦想再一次印在诺的脑海里。爷爷说:“好好念,别担心钱,爷爷心里有数,实在不行还有二十亩地,卖了也要供你念书。”诺一声没吭,看着爷爷拄着的拐杖,和那条用草绳扎住裤管的瘸腿,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诺这次回来没看到爷爷,爷爷已经去世了,是在批斗地主的时候死在了村口的戏台上。爷爷本就受过伤身体不好,又若大年纪,哪里还能承受住这样地折腾。路边的这片地就是自家的那二十亩地,以往爷爷已经在路边等着诺了,爷爷一边欣赏着庄稼,一边等着孙子回来。诺很远就能看到一条腿的爷爷站在路边自家的地里,爷爷高大的身躯远远地一眼就能认出来,虽说瘸了一条腿,但军人的风采仍在,站在那里笔直,拐杖只不过是个摆设,远远地看更像是握着一把钢枪。爷爷每次看到诺回来就把拐杖高高举起与诺打招呼,每到这时,诺就扔掉柳条包跑到爷爷身边,抱住爷爷亲了又亲,然后扶爷爷坐下,爷爷一手握着诺的手,一手举起拐杖指点着庄稼给诺说家里的收成。看到孙子,守着这一大片庄稼地,爷爷就看到了希望。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学校不能容忍一个特务孙子的存在,地主加特务家庭出身的孩子那有资格上城里念书,既使让念家里也负担不起了,地都被分给了贫下中农。回到家的诺跟着父母学起了干农活。做起农活的诺并没有忘记爷爷的话,时时想着爷爷的教诲,农闲时会偷偷拿出书学习,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学堂。时间飞快,诺已经到了婚嫁年龄,和自己同龄的姑娘小伙一个个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了,诺还是光棍一条。这倒不是诺哪里不好,诺一表人才,又有文化,按说如果诺继续把书念下去,不用说找个媳妇,就是找个当官的女儿也有可能,可诺生不逢时,一夜之间成了地主、特务家庭出身,大姑娘那个还敢嫁他。父母为此愁白了头。又是几年过去了,诺已经步入而立之年,而立之年的诺还未娶妻。诺到是没有着急,着急也没用,谁让自己出身在地主家庭呢。但他的心里还在坚守着爷爷的梦想,期待有一天能够学业有成,光宗耀祖。父母心里急,到处托人打听,七姑八大姨都找遍了,可人家姑娘家一听说是地主诺就摇头。为此,父母不止一次地暗暗流泪,心里责怪爷爷干吗买这么多地,买了这么多地没种几年,却成了地主。父亲懊恼没有阻止爷爷买那二十亩地。就在绝望的时候,远方的表姨来了,父母听说是来给诺说亲,像接天神一样把表姨接进家门,又是杀鸡,又是包饺子。表姨把闺女说的像天上的仙女,而且成份还好,是贫农。父母听了心花怒放。诺拿了一个兀撑坐在门口闷不作声,低头看着书。诺是母亲陪着去相的亲。出门前母亲特意给诺拿出了一件新衣,这是新式的的确良布料,娘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诺相亲时穿的。诺穿了衣服,随手摸拢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诺低着头,背微微有点驼,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织花手巾。娘在前,诺随后跟着,娘俩一前一后穿过庄稼地向表姨家走去。表姨领着娘俩去了姑娘家,还未进门,表姨的声音已经飞了进去。院子里乱糟糟的,柴禾横七竖八,两间土坯北屋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屋门口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看到有人进来并没有起身,呆呆地看着三个人,娘巴结地走过去先开口,说:“老姐姐可好!”胖女人并没有反映。表姨拉了拉娘的衣襟进了屋里。诺低着头瞥了一眼胖女人,心里觉得好笑。屋里一个瘦猴似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高翘着二狼腿,瞪着一双小眼睛,见三人进来并没有起身,仍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似乎是谁欠他二百钱似的。表姨说:“他伯,人来了,你看看可中意?”瘦猴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坐吧。”欠了欠身子,上下打量着诺,面露喜色,很快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贫农,按说我闺女能找个出身好的,她婶子说你儿子有文化,我闺女就喜欢文化人,要不我是不会把闺女嫁给地主的儿子。”瘦猴说完又翘起了二郎腿。娘自知理屈,一脸的窘相,不自然地陪着笑脸。诺低着头,像是当初爷爷在戏台上受审的样子。表姨陪着笑脸,又说了一箩筐沉甸甸的好话,夸诺不仅识文断字,庄稼活也是把好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就让俩个孩子见见?”瘦猴两眼斜视着房顶,操着尖利的嗓音长长地喊了一声:“妮--。”一个酷似院内女人的姑娘从里间房趿拉趿拉走出来,整个身体就像放大了的枣核,满脸肥肉把祖上遗传下来的小眼挤压成一条细线。看到诺,裂了裂嘴暴露出一口黄牙。诺见了唰的一下,整个身子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一阵晕眩过后,噌,跑了出去。胖姑娘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瘦猴见闺女受到委屈,小眼一瞪,对表姨怒道:“这是咋回事,嗯?”表姨反应快,讨好地笑道:“孩子第一次见姑娘,害羞、害羞。”转身忙给诺娘使眼色。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看到表姨使眼色,这才反应过来,附和道:“是害羞、是害羞。”回来的路上娘俩都闷不做声,只有风吹路边的庄稼沙沙作响。这片地过去是自己家的,诺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引起许多的回忆,诺过去不止一次来到这片土地,帮着父母、爷爷收庄稼,爷爷右手拄着拐杖,左手在肩头拽着绳头,一捆青青的秫秸重重地压在背上,吃力地从地里走出来。诺看着心疼,跑过去帮爷爷,爷爷不让诺搭帮手,说:“你的手是拿笔杆子的,哪能干这粗活,去,回家念书。”诺看着爷爷一脸认真的表情,总是笑着应着,但还是硬接过爷爷背上的秫秸。爷爷在战场是英雄,在地里又是好庄稼把式,如不是瘸了一条腿,耕种耙犁,爷爷样样都能做的。爷爷稀罕地,很早就梦想有一大片自己的土地。那是夏季的一天,一个国军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进了村,还是个团长,把全村的百姓赶到场地,一手掐着腰,一手挥着马鞭,腆着大大的肚皮高声喊话:“当兵吃饷,有了钱回来可以买地,娶老婆生孩子。”别的话爷爷没记住,但这句话爷爷结结实实记在心里。“我!”在人群中高高举起手来,第一个报了名。胖团长一看高兴,只见爷爷人高马大,身体结实,问:“你叫个啥名?”“有地!好,当上几年兵我保准你有地,有一大片地。”胖团长说着举起拳头在爷爷的胸口喜爱地掏了两拳。就这样爷爷跟着胖团长走了。爷爷作战勇敢,在一次战斗中救了胖团长的命,从此,爷爷的命运出现了转折,爷爷被提拔当了排长,就这样从排长、连长、一直到了营长,还娶了奶奶。胖团长也升到了师长。娶了奶奶的爷爷在家只待了半个月,然后扔下二十块大洋,对奶奶说:“下次回来我买上十亩地就不走了。”“诺,想啥呢?到家了。”娘的喊声把诺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诺心里想着爷爷曾经告诉自己的事情,到了家门却浑然不觉。吃饭时,诺看到了爹有喜转悲的脸,爹种了一辈子地,脸本就黑如土地,现在却更加阴沉难看。“地好不好要看收成,中看不中用还不是白搭。”爹边吃饭边说到。娘听到爹说话,看了看诺,诺一声不吭,埋头啃着窝头。“女人本就是块地,只要能生娃,......。”说到这爹剧烈地咳嗽起来。放下碗筷爹从腰间摸出已经发黑的烟杆。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一片沉寂,只有爹的烟袋锅忽明忽暗。“王家的媳妇可是好看,人高马大的,过门都三年了,还冇下一个蛋。”娘拾掇完碗筷,屋里再次静了下来,昏暗的屋里隐隐听到母亲轻轻地哀叹:“俺儿是有文化的人,咋能……?”显然,母亲说不下去了。“有文化屁用,还不是种地。”爹坐在椅子上,弯着腰,两只胳膊肘拄在大腿上,一只手端着烟袋锅。“委屈?咱啥成份!人家是贫农,人家不委屈?”父亲加重语气说。谁都没有心思点灯,屋里漆黑如墨。一家三口都没有了话语,一时寂静,只听到爹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总比打一辈子光棍好。”过了很久,父亲又崩出一句,语气缓和了许多。“我要。”诺实在不愿再让父母为难,不想再让父母为自己的婚事操心,母亲轻轻地啜泣就像一根针扎进诺的心里。诺又想起爷爷,爷爷要自己为他圆一个梦,自己对爷爷做过承诺。爷爷说了,给自己起诺这个名字就希望自己能够一诺千金。诺想自己不可能实现了,让后代去实现吧。诺想到这流下了泪。“我要。”站起身闷闷地扔下两个字回厢房蒙头睡了。儿子的出生给了家里短暂的快乐。儿子白白胖胖,不哭不闹,诺和父母从没有过的喜悦,街坊邻居见了孩子无不喜欢,直说父母有福气,祖上积德。一年过去了,儿子依旧白白胖胖,依旧不哭不闹,长相不随诺,越来越像媳妇。父母和诺越来越感觉不对味,脸上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又是一个夜晚,媳妇吃饱了,依旧一推饭碗,不洗不涮,扭着肥硕的屁股去睡了。母亲等诺和父亲吃完,洗刷过了抱着孩子也早早睡了。屋里只剩下诺和父亲,父亲唉叹了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股浓烈的烟雾从父亲口中弥漫开来。诺什么话也没有说,没再去媳妇的房间,抱起一床被子去了自己住过的厢房。二十年后,诺已经是五十开外,二十年里父母先后过世,家里只剩下了诺、媳妇和儿子。儿子已是一个大小伙子,只是像母亲一样白白胖胖,每日里除了等着诺做饭吃了,就是坐在大门前,目光呆滞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诺收了庄稼回来,媳妇和儿子呆呆坐着,看着诺一个人忙和,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既使如此,诺凭着勤劳和聪明的头脑,家境还是一天天好起来。现在改革开放了,不再讲究出身,什么地主、贫农,大家都一样,不再是穷光荣,谁富谁才光荣。诺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生出许多的感叹。怎奈这些感叹又能对谁说呢?只能闷在肚子里。诺虽然老了,但心里仍念念不忘爷爷说过的话。想起爷爷的话诺就有了动力,自己老了,可还有儿子,唉!儿子不行,那就孙子。是啊!孙子。诺意识到得给儿子娶一房媳妇,有了媳妇就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诺白天拼命地干活挣钱,他知道,只要有钱就能给儿子娶上媳妇。诺像当初父母给自己找媳妇那样,七姑八大姨,能托的关系全都找了,只是诺不再像父母那样两个肩膀扛着个头,两手空空地托人求面子,诺有钱了。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短,功夫不负有心人,收了礼品的媒人频频登门,表姐第一个来的,诺一听说女方憨厚老实、不哭不闹,直摇头;第二个来的是表妹,说女方长相、家庭什么都挺好,就是有点疯癫。诺还是摇头;表妹说:“依大侄子的条件,我看还是挺般配的。”诺又摇了摇头。表姨来的时候,诺刚好干活回来,看到表姨大老远过来知道是给儿子提媒的,急慌慌把表姨接到家里。表姨说:“女方家里穷,瘸着一条腿,脑子还是满灵的。”诺听了满口应承下来。儿媳妇虽说是个瘸子,却也能干,诺干活回来不用再忙活着做饭,儿媳已经做好了,自己可以热汤热水地吃一口。他的担心还是应验了,孙子白白胖胖,不哭不闹。诺抱过孙子偷偷在那圆润的小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孙子裂了裂嘴,粗粗地吭哧几声便没有了动静。霎时,诺浑身如同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后跟。诺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出门,更不愿出门干活,天天吃了儿媳做的饭就坐在屋里翻看曾经读过的书。诺很爱惜书,念过的书保存的很完整,只是已经陈旧发黄。诺并不是在阅读,只是随意地翻看,回味过去读书时光,看到自己划过的痕迹,还有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录,诺像回到了从前。诺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上课的场景,和同学讨论的场景,还能记起当时记录每一个字时的感觉,记得那个梳着辫子的女同学脉脉含情的大眼睛。诺想,她肯定结了婚、生了孩子,也许正在抱着孙子逗乐吧?她在诺的前排,诺在后面能清楚地看到她黑黑的细密的头发,看到她小巧圆润的耳垂,甚至耳垂上扎的耳眼也看的清清楚楚;两只齐腰的辫子经常会从女孩的肩头甩到身后,落在诺的课桌上、书本上,像两只蝴蝶带着淡淡清香。诺静静地看着辫子在自己的书桌上,希望永久留住。诺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最好的,很多同学喜欢和诺探讨问题,女孩曾不止一次地回过头来向诺请教,而且回头的次数在迅速增加,有时问题其实很简单,有时只回头甜甜地一笑,两只浅浅的酒窝恰似水面的波纹在圆圆的脸上荡漾,黑黑的眸子如泉水般清澈,如泉水般流动,流到诺的心里。诺很喜欢,如果很久女孩不回头请教问题,诺心里会空落落的。后来女孩不再只请教问题,还问了诺许多家乡的事,诺一一说了,说爷爷如何打日本鬼子,说自己家有一大片地,地里种了玉米、地瓜、谷子。女孩听得很认真,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诺。这时,诺会不好意地笑笑,女孩也笑,说:“一定很美吧?放假带我去看看你家的地。”诺微笑着点点头。“爹,吃饭吧。”诺回过神来,已经是泪流满面,书页上沾满了泪水。天渐渐地燥热起来,庄稼地如同怀了孕的妇女迅速地丰满。诺起了个大早,把镰刀磨的呈亮,对儿媳妇说:“地都荒了,我去割割草。”过门后公爹从没叫自己下地干过活,儿媳看到若大岁数的公爹下地于心不忍,每次也没有落下。听爹说话没有犹豫,也拿了镰刀一瘸一拐跟在诺的身后。似乎一夜之间诺苍老了许多,驼着背,倒背的手中拿着镰刀,白色的汗衫泛着黄晕,诺在前,儿媳一瘸一拐地紧赶,向庄稼地的深处走去。承包地还是过去爷爷曾买下的那一片。诺和儿媳割了一垄,诺说:“歇吧!”一屁股坐在堰边上。旁边是一片坟头,埋葬着诺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高高的庄稼地里静悄悄的,诺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地飘起来,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媳妇在一旁也坐了下来,诺说:“这一片过去是咱家的地,是我爷爷用一条腿换来的。”儿媳听了脸一红,没有吭声。诺并没有察觉到儿媳脸色的变化,他似乎忘了儿媳也有一条瘸腿。诺接着说:“爷爷是国军的营长,和日本鬼子打仗被炸掉了一条腿。”儿媳一脸的惊讶!“日本鬼子!”诺没有理会儿媳,接着说:“爷爷希望我能把书念好,能向他的长官一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我半途而废了,后来娶了个傻媳妇,生了个傻儿子。”诺说到这不由地抽噎起来。诺从没哭过,即使过去被批斗的时候也没有,但现在最不该在儿媳面前流泪的时候,却忍不住哭了,一生的憋屈此刻在儿媳面前倾泄而出。诺用粗糙的大手摸了眼泪,擤了把鼻涕在鞋底上蹭了蹭。“爷爷是英雄,是抗日的英雄,爷爷回来时还带回来一枚勋章。”诺抹干了眼泪,又自嘲地笑了,说:“什么出人头地,什么光宗耀祖。”笑声非常的瘆人。“委屈你了。”诺仰头看着蓝天,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到脖子,顺着黑黑的胸膛直流到心口。儿媳听了,已是泪流满面,公爹的话句句触动着自己的心,自己内心的苦何尝不是如此啊。“我本想你能生一个聪明的娃,可、可、唉!”诺绝望、无奈、懊恼,所有苦涩的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孩子,你还年轻,走吧,爹不拦你。”“不,我不走。”儿媳听了诺的诉说泣不成声。“爹,你、骂我吧,我没能生个聪明娃,不是个好女人,不是。”儿媳痛不欲生的模样,让诺更加愧疚。看到儿媳又凸起的肚子,不知是喜还是悲。儿媳红着脸说:“那天,妇联主任带我去了省城的大医院,医生说孩子正常。”诺听了,吃惊地看着儿媳,也顾不得公媳之间的避讳,眼里噙着泪,声音哆嗦,说:“是、真、的!?” 儿媳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谢你了!”诺噗通跪在地上。儿媳吃了一惊!“爹!”也跪倒在地。 诺磕膝盖当脚走,爬到爷爷的坟前,“砰砰砰”三个响头掷地有声,“爷爷。”伏在地上痛哭。多少年来,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淋漓,哭的惊天地,泣鬼神。走进街口,迎面正碰到村支书,老远喊:诺叔,让我好找。支书说:俺有地爷是抗战英雄,这是颁发的抗战胜利纪念章。发掘文学新星、培育潜力作者、推出知名作家,是《时代作家》的担当。 投稿须知: 一、栏目设置为诗歌阵地、美文视线、小说在线、散文诗苑等栏目。 四、来稿请以正文加附件形式发送,务必注明作者简介、详细通联和本人照片一张。投稿邮箱:ludongwenxue@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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