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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许又方/寒门孝子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寒门孝子

作者:许又方

去年夏天,因患“腔梗”住进市中医院脑血管科。在我隔壁床上,躺着一位已“中风”数年的老太太,因病情出现变化亦来住院调养。
据我观察,老人虽有二子一女,但都不富裕;因此白天是已退休在家的大女儿做好饭菜送来并看护老太太,晚上是两个儿子轮流来值夜。老人终日卧床,很少开口说话。与她大女儿闲聊,知道老太太只有很微薄的退休金,还好有医保,平时就住在大女儿家,夜里也是两个儿子轮流到姐姐家值夜,照顾老母亲。
我曾护理并给三位长辈送终。据以往经验,像她这样瘦弱的老人,长期卧床,基本上都会生褥疮,但她却干干净净。我就问她女儿有什么经验,她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可能是我妈的体质好吧。”
陪护同室病友的女儿偶尔与老人的女儿聊起,说其两个弟弟其中之一来值夜时,老太太的话很多,还嘿、嘿、嘿地笑。她女儿就愤愤不平地说:“是哎,我这么辛苦地来回奔波照顾她,也没听她说声好,她就是偏心,喜欢我的大弟弟。”老太太不聋,听了也默不做声。听了这话,我就对老太太的两个儿子留意起来。
老人的两个儿子都是下岗工人。一样的中等身材,一个圆脸,壮实些,是“快递”员,一般到九点多钟才来,大概送一天货很累了,与老妈略讲几句,早早就睡了。
另一个儿子长脸,尖下巴,看上去比较瘦弱,是做“保安”的。据我所知,“保安”这份工作工资低,时间长,一般都是身体不太好或没有什么技术专长的人去应聘。由于病房里空调足,他总是在汗背心外面穿了一件很旧的白的确良长袖衬衫。
每次轮到他值班,他总是下了班就急匆匆赶来,快步走进病房,直奔老妈床前。满面笑容地俯身问候老母亲,坐在母亲床头,与她聊天、说话。这时候,我才发现,终日一声不吭的老太太说起话来,中气还蛮足,尽管口齿不清,不但与儿子说笑,有时还扭过头来与我说两句。虽然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我总是连连点头称是,老太太就开心地嘿、嘿、嘿地笑。
他坐了一会,就起身给老母亲做按摩,我留心看了,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双手对肌肉的揉捏。
他将母亲的身体翻向一侧,在背后垫上两个小枕头,调成侧卧,从肩膀开始,一把一把地往下捏,一直捏到脚趾,再对背部到臀部进行抹、揉、搓;然后将母亲翻向另一侧,再从肩膀开始,一把一把地往下捏。我知道,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捏这一遍是很累的。
做完一遍后,我以为他会坐下来歇一会,谁知他又将母亲侧翻过来,进行第二轮的按摩。我对他说:“你不歇歇吗?医生说只要两个小时翻身一次就可以了。”他淡淡地笑笑,说:“我妈说我捏得很舒服,我就多给她捏捏。”我听得出来,言外之意是我也没什么可孝敬母亲的,就多出点力气,让她老人家觉得舒服也是好的。
他一边给母亲按摩,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就俯下身子和母亲说说,逗得老太太开心地嘿、嘿、嘿直笑。
看到他瘦削的身体随着手的动作,前后摆动,我的眼里禁不住涌起了泪水。我对老人的好,在邻里同事间是有口皆碑的,但她们在生命的最后,都未能逃脱褥疮的折磨。就是因为我们没能做到医生所嘱的“每两个小时翻身一次。”
而他,知道姐姐已承担了白天送饭、看护的工作,自己收入低,只能用殷切的话语、尽力给母亲按摩来给母亲送上一点开心和舒服。他可能没有想到,他这份孝心力量之大,竟然击退了中西医都无能为力的恶魔——褥疮。
这时,我突然领悟了老太太卧床数年不生褥疮的奥秘所在。
他就这样不停地给老太太一遍又一遍地按摩,直到八点多钟,老太太已昏昏睡去了,才匆匆下楼去马路对面的小面馆里下了一碗面,打包提了回来。奇怪的是,他不坐在原来的位置,却坐到我这边的床头,开始低头吃他的晚餐。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好奇心驱使我伸长脖子偷望了一眼,他的脸上写满了愁苦和疲惫,泡塑面碗放在两腿间的凳子上,拿筷子的手在不停地微微颤抖,在碗里挑了好几下,才夹起几根面条,慢慢送进嘴里。
他默默地吃完面,轻手轻脚地到洗手间洗了澡,铺好简易床铺,又到母亲床头询问要不要小便,待一切都弄妥了,才躺下去就沉沉睡去,发出轻轻的鼾声。
第二天清晨,护士来量体温,我抬眼望去,他早已不见人影。

作者简介

许又方,1949年生于南京,毕业于地矿部南京地质学校矿勘专业,毕业后分配至江苏省地质矿产测试应用研究所,从事矿物元素分析工作。
经过多年努力,升为高级工程师。自小热爱阅读和写作,爱生活,爱旅游。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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