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村的孝子
文/戴景辉
收古董的肖老板今天又来到杏园村西头三间破旧的瓦房门口，不巧，老太太今天不在家，房门紧锁!他就干脆坐在门前的石头上耐心等待。收古董和淘金一样，十日浪金九日空，一日浪上顶十日功。老板年遇花甲,雪白的银发整齐的梳向脑后，额头光洁,皮肤白皙,精神矍铄。精致的金丝眼镜下一双睿智的眼睛。酷似央视主持人陈铎。他精通历史,尤善文物鉴赏及收藏，无论对那朝那代文物的研究（包括青铜器，玉器，瓷器，漆器，金银器，及字画，锦帛等）都有颇深的造诣!他从包里取出精美的茶杯,慢慢品尝。
据知情者言，八十年代初期，他曾花两万元在关中西部某村淘到一枚战国时某诸侯的玉印，价值连城!第三只烟抽完，老太太背了捆干柴回来了！他急忙起身，帮忙把柴捆从老太太背上取下，和老太太进了家门。老太太姓陶,八十一岁，十年前老伴去世,所生三个儿子均已成家。几十年无人赡养这位孤苦伶仃的老母亲。好在她身体除了听力下降外依然还算硬朗,一直耕种自己的一亩两分地，自给自足，收割种地全靠村民帮忙。三个儿子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老太太祖籍西安,解放前父母开了间杂货店老伴就是当年的伙计。老伴大她十五岁,精明能干，能说会道，英俊潇洒。深受老板喜爱!老板意欲入赘他为独生女儿的女婿。天有不测风云，在伙计那年回杏园村过年后回到杂货店时，老板夫妇已在大年三十晚上双双遇害，所有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老板的十一岁宝贝女儿秀秀幸免于难。他从隔壁的字画店抱回秀秀，两人相依为命,继续经营店铺。
秀秀十四岁那年,在字画店老板的帮助下和他成婚。几年后，由于父母年事已高，无人照料，他和秀秀商量卖掉了店铺,回到杏园村孝敬父母。盖了一院青砖瓦房……三个儿子几年前都在村东的公路边盖起了新颖别致的两层楼屋，早把年迈的老母亲忘记了。肖老板第一次来村里转悠时看到这位酷似母亲的老太太,倍感亲切,仿佛母亲在世。便坐在老太太家像亲人似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有说不完的话。老太太对他也非常信任。
当知道这个好心外地人是专门收购民间遗存古董后，便打开已经陈旧的箱子，从里边取出一个同样陈旧的小木匣,从木匣里拿出一个层层包裹的东西交给他看。肖老板取出放大镜,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端详良久后大声道:大妈，这件东西您也想卖？老太太说，不卖!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能值多钱。肖老板说，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无价之宝啊！他重新包裹好，交给大妈。
当他了解到老太太的处境后侧隐之心由然而生……这时肖老板无意看见有人向老太太家走来，装做没有看见，对老太太大声说:大娘，这个东西我看了多次，我现在最多给您九万块钱!老太太疑惑的看着老板，老板急忙摇头，对老太太使眼色，老太太没有理解，他又指指门口。路过老太太门口的村民文绪清清楚楚的听到六婶家有人说话:九万块钱!什么东西值那么多钱？好奇心促使他快步进了门。正好看见六婶用布包了件东西正躲躲闪闪准备放入箱子。
什么东西啊，这么值钱？
肖老板吞吞吐吐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文绪更加疑惑,用怀疑的眼光看看肖老板又看看老太太,走出了门。他六十一岁，没有诚府,不论看到，听到任何事一分钟都藏不住，到处宣传,绰号老记者。这个爆炸性新闻迅速从村中心的超市门口扩散到杏园村的每个角落。老太太的大儿子满仓坐不住了。他六十二岁，颇有城府,办事善于思考，绰号十二能。
什么东西啊值这么多钱？父亲在世时从来也没有说过。
老记者虽然喜欢传播消息，可基本属实，从不夸张，属于纪实性消息。他装了盒平时舍不得抽的雪茄烟，趁天黑到父亲早年的朋友七叔家迂回了解情况。结果是:父亲在杂货店经商多年可能临走时给母亲留下了东西。他将信将疑,又直接找新闻的源头——文绪。
几只好烟发出，文绪诅咒:我要是哄人就是四条腿生的。用布包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外地人说的价钱我是听到了,具体是九万还是十九万我没有听清!满仓认真的听，慢慢的点头，又不时询问具体的细节，及两个人当时的神态。经过反复细致的分析,他已经胸有成竹,大喜过望。
这东西值九万，兄弟三人均分每人才三万。况且母亲有今没明的,说不定哪天就走了！如果自己一人想办法得了东西，那就太划算了!东西以后升值的空间很大啊！
有一分的希望，必须负出十分的努力!再说，两个弟弟的智商也不能与自己相齐并论啊！回想多年来自己真是愧对母亲啊！尤其前年母亲重感冒，自己知道后在妻子换盈极力阻挠下没有给母亲端过一碗热水，没有开一分钱药费。换盈有次冲到母亲家里，强行要拿走母亲的淹菜坛子，人高马大的母老虎换盈和母亲撕打,最后拽下母亲一撮头发，自己竟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七叔叫来医生给母亲包扎好。大洋马（换盈绰号）血口喷人,说七叔是母亲的野男人……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母亲永远都是自己的亲人!从今以后好好孝敬不迟。现在最关键的是收买母亲!一定要抢到老二老三前边。
晚上和老婆商量了半夜，激动万分，凌晨四点左右才睡着。
老二满学是在距家四十里地的县城一家商场正铺地砖时接到妻子惠玲的电话的。他慌称自己突然肚子痛要去医院，给老板说了。马上打出租车回家。他回想这几年没有给母亲用过一分钱!没有买过一颗糖!泼妇惠玲更是阎王不嫌鬼廋,经常到母亲的地里摘西红柿辣椒南瓜，嫌母亲不给自己看孩子，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破口大骂母亲,在村里没有一点威信，成了令人讨厌的臭婆娘!影响很坏! 从今以后好好收拾。
惠玲知道消息后，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匆匆跑到超市买了箱牛奶和两斤蛋糕,另加五百元钱,准备明天一大早送到母亲家，尽量不要让老大和老三知道。老三满银和老记者关系好，当天晚上老记者把这个重大消息告诉他时他再三靠实后，让妻子翠兰炒了几个菜，和文绪边吃边喝边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尽管母亲疼爱最小的满银，可是他们两口子从来没有给母亲买过任何东西!母亲称他为白眼狼!翠兰自结婚后和母亲几乎没有说过话，也不允许满银理母亲!老记者走后翠兰给满银说，明天早上去你妈家，东西不能让他们分了！再说，你两个哥也不是东西，对你妈还不如你!这个绰号叫猴精的翠兰给丈夫做了大半夜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儿子和妯娌先后来到母亲家。门是满仓叫开的！三个平时不说话的婆娘这时也开始忙碌，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嘘寒问暖,亲亲热热!三个儿子坐在母亲身边诉说自家这几年的困难,捡讨自己的不是,发誓以后好好孝敬母亲。老太太莫名其妙,受宠若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人过去家境殷实,自幼娇生惯养,生性脾气倔强。大骂:你们赶紧滚蛋!我就是饿死病死也不要你们管!
把我的心都伤透了，平时吃屎去了？现在是怎么了？发善念发慈悲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快滚快滚，让我清静清静。兄弟三人只是嘿嘿笑着，三妯娌也面带微笑，并不感到羞耻!反而对文绪的新闻深信不疑。
这时村长余田从老太太六婶门前走过，听到平时孤清的六婶家里突然热闹非凡,便走进屋里。他昨天也听到了老记者的新闻，心里明白了十分!接过满仓的烟后说:这多好，和和睦睦,亲亲热热,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啊！六婶气愤的哼了一声。村长让满银叫来了七叔，趁热打铁把六婶的生活及后事安排停当!七叔说:既然你妈不愿意和你们住，我提议:你们兄弟三个每人每月给老人三百元，把钱直接交村长。六个人异口同声:可以可以不，好好好。
七叔接着又说:你妈百年之后，满仓置办棺板老衣，棺材必须要松木，十大块,你妈养活你们也不容易，你是老大,洋鼓洋号你也必须叫上。满学负责过事的一切开销，也不要你们唱大戏，最起码叫上八挂五（十三个人）的乐人班子,席面为每桌八热八凉，烟酒随大流，也不要太铺张。满银你这几年也没有挣多少钱，过事用的白面，大米和换豆腐的黄豆你全部负责。把你妈安顿好也是你们兄弟三个的脸面，养儿防老嘛，你们都有儿女,都有老的时候。其它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还有没有意见？没有没有,三人异口同声。好！七叔说，多仁义的孝子!
商议完后满仓提议让母亲,七叔，村长及在坐的弟弟，弟妻到自己家里，让妻炒上几个菜，大家热闹热闹。到满仓家后，七叔趁热打铁,把刚才说的也写成文字，兄弟三人也签了名。吃完饭后，七叔和村长相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村长说，再也不会有人缠着我给六婶申请低保了。
临近年关，收古董的老肖又来到了杏园村，直接到老太太家，还拿了好多营养补品。满仓闻讯赶到。老板知道他是老太太的长子后说:“我也不瞒你了，老太太的东西我最后一口价:二十五万。这是传家宝，否则我是不会也不敢收的”老太太说:你以后就不用来了，我谁也不卖，我什么东西也没有。满仓瞪大了眼睛!老板最后无奈的说:“家有一老,儿女一宝，大妈和我母亲神像，我决定今天把大妈接到我家养老送终。”
“哼”满仓冷笑道:“你算老几？我妈有三个儿子，用不着你管!你心怪了！心瞎了！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说着，把营养品往老板怀里一塞，用力把老肖推出了门外。老太太大骂儿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满仓说，那就不是好人，是人面兽心的豺狼!老肖走后，他苦口婆心,诚心诚意的苦劝母亲和自己住在一起,耽心宝贝的安全。母亲坚决不去!
冬月初三晚上,大雪纷飞，寒风怒号。后半夜狗吠声急切而紧张，隔壁的满堂赶紧拉亮了门前的电灯，穿好衣服，手里拿了木棍开门一看,果然一个黑影闪到六婶门外的玉米柴垛旁,他大喝一声，黑影箭一样逃跑了。接到电话的满仓也来了，询问母亲后知道东西并未丢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被母亲骂了一顿。
母亲家里的有宝贝的消息竟然让贼娃子盯上了！这还了得。看来不想办法是不行了。仔细查看了脚印，立刻报了案。从此，兄弟三人天天和母亲住在一起。大家心照不宣。他们对母亲的传家宝更是深信不疑,窃以为喜。由于三个儿子及妯娌门的精心照顾，老太太身体越来越好!两年后无疾而终，享年八十三岁!生前每年三个儿子都给母亲隆重祝寿!按照几年前村长和七叔的意愿,兄弟三人风风光光的送母亲入土为安。收古董的老肖老板也闻闻敢到,送来了花圈和六千元钱。
刚送埋了母亲，兄弟三人急不可耐,叫上村长和七叔，来到母亲家里。满仓拿出母亲身上的钥匙，交给了七叔。七叔说，东西属于你们兄弟三人,不能有矛盾!三人坚定而诚恳的点头。
七叔打开箱子后，翻出上边的衣服，在箱底拿出了用棉布结结实实包裹的东西。兄弟三人眼都发直了！七叔一层层打开，一个白绿相间的玉佛呈现在大家眼前!在县城开玉店的老板看后说，这个玉佛质地和做工都不是很好，年代也不久远。这可能是六叔赠送六婶的订情物，能值三百元左右吧。兄弟三人及三个婆娘大失所望!面面相觑,气急败坏,哑口无言!七叔说，东西你们看着办，留个念想最好。百善孝为先,你们都有儿女,好自为之,切勿前功尽弃!送埋母亲，你们也劳累了几天，回家好好休息吧。
村长陷入了沉思:农村养老问题已经是刻不容缓亟待解决的大事!六婶的情况不可能永远复制!他回家后，马上为杏园草拟了一项关于赡养老人的制度:凡是家里有老人而对其不孝敬的,村里的分红一分没有。断水断电。情节严重的罚款三千到一万,或者移送司法机关处理。每月六十五岁的老人到村上如实汇报儿女的孝顺情况，对孝敬父母的先进典型每年评选三名模范人物,每人奖励八千元。父母不同意和儿子住的,儿子每月拿出一定的生活费直接交到村委会，由村上直接发给老人!老人不能自理的,村上的志愿者会天天给老人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此后，杏园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孝子村。被评为全县模范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