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朋友曾做放牛娃 || 丹语

 作家平台 2020-08-11


朋友小时候生长在农村,有次跟我吹嘘农村经历——

“我们那边种油菜,春天时一畦一畦的菜田绿油油的……然后开花,一望无际黄澄澄的花海,招蜂引蝶的。花谢了,就结果,结出细细长长的荚子,掰开了,里面就是芝麻。”他眉飞色舞地描绘油菜田的盛况。

“啊?!”正闭着眼睛随着他的描述徜徉在蜂蝶无数的油菜田里的我,突然感觉似有些什么不对劲——

“芝麻?里面怎么会是芝麻呢?!”

“怎么不是,细细粒,黑黑的果实。”

“油菜荚子掰开不应该是油菜籽吗?怎么会是芝麻?”

“这个~这个……反正里面是黑色的芝麻般大小的果实,我掰开来看过了!”他挠挠头皮撒赖说。我相信他确实有掰开油菜荚子看过,但芝麻是扁的,油菜籽是圆的,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所以我瞬间私疑他是一个伪农民,就算曾经在农村呆过,未必就真的干过农活,所以五谷不分。

“我小时候当过放牛娃,还得过两次放牛模范奖(因为跨年,总共评了两次奖,他解释),得过两个奖品——两顶斗笠,那时候二元钱一顶呢,在八十年代初是很大的一个奖……七里八乡总共才有两个放牛娃获奖呢!”他讪讪地赶紧转换了一个话题吹嘘另一段经历。

“我负责的是一头黄牛,村里花五十元买回来像一只羊那么大的小牛犊。初次见面,它就用才一寸来长的小角顶我的屁股,把我顶得摔在地上哇哇地哭,那年我九岁,它半岁。”他又打开记忆的闸门开始回忆着。

“后来人家教我把它关在牛栏里,用一枝小竹片狠揍了它一顿,打怕了,从此它再没顶过我。”这原理大概跟电影里看到的驯马差不多吧,电影剧本是源于生活的,看来果然不假。

“我放牛有个秘诀——我发现它臀部有个窝窝,也许感觉比较敏感吧,触碰时它可能会痛。当你想它快跑时,往那儿一按,它就飞奔而去……当它饿的时候窝窝是海碗大的,吃饱了,就鼓起来变成鸡蛋大小,于是可以回家了——没吃饱是怎么赶也不肯回的。”他得意地给我传授放牛秘诀,比描述油菜花时自信了许多,看来是真的放过牛。那窝窝不知道是不是牛的命门——朋友的描述让我联想到武侠小说里有关武林高手的秘密,无论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只要往命门一扎,立马倒下。


“它自己认得路,不用牵。路上因为吃饱了,所以从不啃食两旁的庄稼,其中一个放牛模范奖就是因这个得的——十里八乡一百多头牛,就我这头从未因啃食庄稼被抓到过。”他继续吹嘘放牛经历,大概十里八乡的放牛娃彼此都熟识的吧,就如我们现在的同行,业界人士多少都相互知道一点的。

“同村的伙伴别人放的是水牛,我这是头黄牛。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它不爱泡在水里。别人放的水牛见水就往水里泡,牧童就可以骑在牛背上玩耍,很写意很有趣,引得我非常地羡慕嫉妒恨。”他失落地说。

“不过,尽管它不爱泡水,却脾气好,从不打斗——水牛一般同性之间见面就斗起来,拉也拉很难拉开的。”他分析牛们的特性,替自己的牛辩解。

“这牛我放了一年半,养得膘肥体壮的,卖到隔壁一个乡去了。450元,那时一个壮劳力挣一年的工分还不值一百元呢。第二次得奖就是因为这个——一年半为村里挣了四百元呢。”他颇为自豪地说。那时还未分田到户吧,大家都是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的,牛也是集体财产,生产队买来派专人照管的,养大了怎么处置队里说了算。

“半年后我又有机会见到我的牛。”他一直称那头他放养过的牛为他的牛,哪怕是后来卖掉了以后依然这样地认为。

“那次听闻隔壁乡放映电影《红楼梦》,我们村里的人大家一起走七、八里路赶过去看。途中,突然有人跟我说我的牛在那边,我就跑过去看它。”他的眼神开始飘忽,泛起泪光,目光投向一个虚空的远处……我知道他又看到了当年的一个情景。

“它已经变得瘦骨伶仃的,肩上扛了犁正在夕阳下犁着田……见了我眼泪就哗哗哗地流下来……”他神情黯然地说着,连续用了三个“哗”字形容牛的流泪,可见那泪流了不少。我也体会到了他跟牛当时那种默默无声地交流时的无奈。

“唉,人有人命,牛有牛命!换作今天,做一个宠物还需要摇尾乞怜去哄人开心呢,何况是八十年代初的一头黄牛!你养大的是一头注定要被人类奴役的耕牛!”我跟着唏嘘,感慨地安慰沉浸在回忆里依旧为他的牛在心痛着的朋友。

以前我竟不知道牛也会流泪!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是动物,不论是高等的,或低等的,都应该有七情六欲的吧,与其他生物有所不同的是——因为是动物,所以会动情吧。

如血残阳染红了远天的一抹浮云,余辉映照在正为当年的一头耕牛嘘唏叹息的我和我的朋友身上。

作者简介:丹语,广东人士,生于上个世纪。偶尔喜欢写点东西与大家分享一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