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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散文】段造《母亲酿造的醪糟》

 写乎 2020-09-14

【醉散文】段造《母亲酿造的醪糟

【作者简介】段造,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高级理财规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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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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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黄昏,轻雾弥漫。此时,空气中飘来缕缕醉人的酒香。那是一种甘醇甜美、芳香浓郁的味道。

漫步在沙河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上,我不时吮吸着这醉人的芬芳。我发现,这香味是从一扇虚掩的窗户内飘出来的。透过窗户,依稀能看见一个孩子正端着小碗,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哦!放学的孩子一定在吃妈妈煮的米酒!因为,对这种用醪糟做出来的米酒,我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经糯米发酵而制成的米酒,在四川的乡下又名醪糟。糯米蒸熟加酒曲发酵后,刚出味时允许少量生吃,然后便装坛保存,时日越久,酒味越重。“孩子是不准吃的,如果吃了会醉心、长不大。”小时候,母亲常常对我们这样说。

母亲做的醪糟特别香甜可口,可谓远近闻名。

在老家,每年冬天母亲都要做醪糟。做醪糟时,母亲拿出甑子。母亲的甑子很大,在村里算最大的了,一次可蒸20斤酒米。蒸酒米时,母亲要在锅里装满清水,放上甑子,铺上一层纱布,纱布一定要宽要大。纱布铺好后,就将泡好的酒米倒进纱布里。酒米全都装进去后,就用筷子擀平酒米,再竖着筷子在酒米平面戳无数个小洞,以便蒸汽畅通。然后,母亲将多余的纱布收拢,盖着酒米,再盖上甑子的上盖。                              

酒米蒸熟后,母亲揭开甑子上盖,一阵白茫茫的蒸汽迅速升腾起来。我踮起脚尖专注地看着,甑子里的米粒白亮亮的,晶莹剔透。我默默地咽下一口口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要知道,这可是为了过年才蒸上的这么一大蒸笼白米饭,而且还是糯米啊!

母亲猜透了我的心思,笑吟吟地看着我说:“蒸好了,你去拿个小碗来。”我飞快地跑到碗柜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土碗。母亲舀起满满一大碗,再从白糖罐中舀一勺白糖撒在糯米饭上,用筷子翻拌几下,递给我说:“快,趁热吃嘛。”

我一边吃,一边看着母亲做醪糟。

母亲用手背试了一下晾开的酒米饭粒,感觉温度跟手温差不多时,就捏碎酒曲,撒在摊开的酒米饭上。

母亲用双手快速地翻拌着饭粒和酒曲,时而收拢成一堆饭山,时而快速加入一碗温开水,开始翻拌。母亲翻拌的饭粒待基本均匀地裹上酒曲后,便用长柄大勺舀起米粒,开始装入广口酒坛中。

母亲装完后,反扣着长柄勺的底部,伸进坛口里面,将混合好的醪糟饭压实,再竖着圆圆的擀面棒,从醪糟饭的平面正中坛底戳下一个圆圆的长洞,洞口及其四周再撒下一颗碾碎的酒曲。一块红布罩在坛口,用橡皮筋紧紧地扎在坛沿上。父亲小心翼翼地捧着醪糟坛,把它放进用干稻草和旧棉被做成的发酵专用的被窝里。然后,还要在坛上压上一大袋用旧棉布包裹起来的细河沙。放上沙袋后,算是彻底密封了坛口。然后盖上棉被,将坛子四周裹得严严实实。如果还嫌不够暖和,就再抱来两抱干枯的稻草盖在上面。         

三天后,母亲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弥漫了整个房间。母亲用筷子在醪糟里面蘸了蘸,放到我嘴边。我张开嘴舔了舔,真甜真香呀!此时,父亲常常也不由自主地围过来品尝。一家人沉醉在醪糟的香甜里,此情此景是我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

母亲是个心细的人,她会把做好的醪糟坛放置在一间光线暗淡的储藏室内。储藏室的窗户都用塑料窗纸蒙起来,只有若隐若现的光线透进房间。那时,家里的醪糟并不算多,平时都舍不得吃,只有等到过年或者家里来了客人才吃。来客人时,母亲便舀一小勺煮一碗醪糟蛋,这算是对客人最上品的款待了。

记得小时候,我无数次对母亲说:“妈妈,我好想吃醪糟啊。”可母亲却常常回绝我:“小孩子不能吃,吃了会醉人的,要长大了才能吃。”我半信半疑地睁着圆圆的眼睛,嘟着小嘴,将失望的阴云写在稚气的脸上。

想吃醪糟成了我儿时的一种奢望。那是一个临近年关的上午,我独自一人在家,心里一阵窃喜。哇,机会终于来了!

父母亲前脚刚刚跨出家门,我便迅速关上房门,心里像钻进了一只小鹿,砰砰地乱跳不停。我小跑着冲到灶房,拿了一把长柄汤匙,再跑到觊觎已久的醪糟坛边。母亲把醪糟坛放置在一间空屋的角落,光线并不是很好,因为多次看母亲打开过坛盖,我很快就摸索着找到了醪糟坛。才刚一揭开坛盖,丝丝缕缕的醪糟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迅速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眯着眼睛,久久地陶醉在一种美味之中。我对着坛口深深地吸了几下,终于按赖不住。我用小勺伸进去,舀出满满的一勺来,张嘴先吸了吸汤汁,呀!真甜!慢慢地,满满一勺醪糟溜进我的嘴里。那甜,那香,简直就是一阵神奇的诱惑,一种巨大的魔力!我一勺一勺地舀出来,吃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焦急的呼唤声惊醒。母亲一看到我睁开眼睛,大声喊着:“醒了!醒了!快拿湿毛巾来……”                                        

后来,我经常听母亲提起这件往事。那天她发现我的时候,我带着甜甜的笑靥,醉倒在冰冷的地上,满脸通红,差点不省人事。

母亲是非常疼爱我的。为了多让我们吃上醪糟,不使我们过于失望,她便琢磨出了一种新的吃法来。她将纯酿醪糟盛装在一个带盖的瓷碗中,敲个鸡蛋,埋在晶莹剔透的醪糟中。开始做饭时便放在蒸格上,饭熟后端出来。酒精蒸发后,味道更好,一碗热气蒸腾的醪糟鸡蛋,芳香扑鼻,吃起来却没有半点酒味!一次,家中来了一位年长的尊贵客人,点名要吃母亲煮的醪糟蛋。母亲说:“醪糟酒味有点重,我蒸一碗醪糟蛋给你吃。”客人吃完后赞不绝口。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邻里乡亲间都来请教母亲醪糟蒸蛋的做法。

母亲做的醪糟蒸蛋不用加糖都很甜,这都源于母亲的醪糟做得好。母亲做醪糟很多次从未失过手,每次都很成功。村里哪家生了孩子,坐月子,打“三招”,办满月酒,母亲都要过去帮忙指点着做。

上小学后,我学习成绩平平,常常很自卑。记得一次作文课上,我写了一篇“妈妈的醪糟蒸蛋”的文章,居然得了满分。老师不仅表扬了我,还把作文当成范文让我朗读。从那以后,一想到母亲的醪糟蒸蛋,我内心就洋溢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自豪,感到非常骄傲。

醪糟蒸蛋,仿佛这是属于我的专有的味道!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功劳,也是我童年时代独享的母爱。这种母爱一直伴随我,在甜蜜味道中慢慢长大,也慢慢习惯在无数个寒冷的冬夜,携一种名叫醪糟蒸蛋的味道,安然入眠。

沙河水依然在静静地流淌。此时,夜色渐渐深了。我独自站在浓浓的夜雾中,望着不远处朦胧的霓虹灯光,思绪仿佛已穿越时空,又回到了童年母亲那醪糟的香甜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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