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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坠草堂

 三苗网 2020-09-14

小游成都浣花溪杜甫草堂有感

罗浪/文


穿过一个深深的陋巷,我来到“杜甫草堂”的小院里。一步入那哲人般的居室,我惶惶之间就听到了那样一声“吱呀”的门响。之后,就是一千二百多年的寂静。圣人那拱守经年的秘密,与岁月共同沉默着,阻碍我的呼吸滞留我的思想。草堂之夜,谁竟托梦于我,让那支搁置堂上的旧笔随满堂苍茫的时光,渡我,渡我到遥远的大唐,去寻觅那杜陵老朽的足迹。

759年年底我携家小来了,来到了天府之国的成都。寄寓之处确乎就是这西效浣花溪畔的草堂。然而我所带来的仅就是满堂家小的一烛凄凉。辉煌的昨天,幽丽的往事;公孙大娘的舞艳和曹将军霸的丹青,都装入了诗的信封寄往后世。只有我,只有我独自留守,留守这乱世里的清苦。超出不了。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

李白李大哥喜欢在他的酒杯里酿造他的狂草的诗和人生,而我竟甘于在这个关于帝国的阴影里跋涉。谪仙甩一只靴子给大力士的洒脱,我是学不来的;“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狂放,我也是做不到。我有“奉儒守官,未坠素业”的家训,我的祖父杜审言也曾用老夫子“所重王者端,敢辞微名休”的玉言教导我。于是,难民、伤兵、胡马、羌笛,坠于我的每一首诗上,尽管将我疑重的脊背压得再弯了些。

出得草堂,眼前是一条古路,铺着澄澄黄叶。让我想起了从东都到长安的古路。就在那条无数读书人走过的古路上,我曾踌躇满志大步向前。正如房兵曹胡马一样“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然而不幸,李林甫不是识马的伯乐;李林甫主持的“招贤考试”也不是让我一展脚力的操场。三千学士无一得中。说什么“野无遗贤”,说什么“贤俊尽收”。旅食京华,看那汉水江边丽人如云,五陵酒肆高朋满座。但“冠孟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我骑着那匹疲驴“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碰到的都是紧闭的门户。官墙,“官墙何其高”。此刻,那官墙早将一个书生的自尊擢的鲜血淋漓。我真想学那“章知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然而我不能,甚至于在生命的最后回归之时,我仍忍不住无限眷恋地回过头,仍是“愁看直北是长安”。多柳的长安呵,究竟你用什么系住了我的心,让我魂牵梦绕,永难释怀?

我曾经在洛阳沉痛地劝过李白: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然而,李大哥的回答却让我沉思良久:杜二呀杜二,那你深深沉郁细细苦吟却又是为了谁?是啊,我为了谁?国家社稷、山河家园、黎民百姓。这或许只是一个梦,这个梦屈大夫做过,诸葛亮做过,而李大哥你又何偿没做过?一个又一个子夜,我在如豆青灯下披衣而坐,咀嚼着这个时代的苦难。“纨绔不饿死,儒弱多误身”。当时我三十五岁,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三十五岁的我就如此透彻。然而我却迷途不返。奔赴行在,长安逃难,被贬华州,又度陇入蜀,一介布衣,衣食无着,却“穷年忧黎元”;“老妻衣百结,幼子饿已卒”,我还“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茅屋为秋风所破,我想的是广厦万间,大庇天下寒士。有人说我文而不贵、运交华盖,却不知我连饭都不足。“文章憎命达”,我真想去掉那些烦琐的文章。可我不能!在我,“文章千古事”,他是我的灵魂,我的生命。又或者千百年后,一切都已死去之时,却只有我的文章活着呢?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是啊!我何不学一只遨游万里的白鸥鼓翅离去,作一个“不愿论簪笏”的野老凡夫呢?

回顾草堂,那“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的诗句突然乘云而来,`骤如雨点般纷落,打湿了我无边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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