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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苦根甜果》五十九章:两个“好演员” | 作者:范英

 大河文学 2020-09-15

五十九章 两个“好演员”

文/范英

孙主任跑到王老师的宿舍里一说,王老师也是大吃一惊。王老师也是个心眼多的人,他说:“只咱俩去还不好。应当再找上民办老师。”于是把正在上课的高参叫来了。孙主任说:

“咱们三个人一同走进去,先把他抬到床上去。这样就不会有人瞎怀疑了。”

这三个人走进去,孙主任说:

“耿校长,耿校长。”

耿校长面冲上,歪着半个身子,屁股朝上,没一点反应。从样子看,耿校长从床上摔下来,也着了急,费了不少劲儿,也动弹不了。病啊,就这么让人无法理解。三个人,一个人抱头,一个人抱腰,一个人抱腿,把他抬到床上。傍晚吋分,耿校长的儿子开着三轮车来了,老师们帮着把他抬到车上 ,躺好,车开动,向定州市医院驶去。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军人找到高参,说:

“我想到医院看看耿校长去。我是这样想的:耿校长来,抓了工作,打开了这儿的局面,使学校变了样。他病了,咱们应该看看去。”

高参说:“我也想去看看他,我同他吵过,他病了,我去看他,让他想着咱,咱不能只想着他的错误了。”

到了第二天,星期日也不上课,两人骑上自行车,在路上买了糖果,香蕉 ,每人花了十几元,到了医院看望耿校长,只见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睁眼,不说话,像睡着了一样,只能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他的大儿子耿军说:

“他的病经医生几天的抢救,病情已稳定下来了。他的身子仍不能动,前天,他清醒了,要了一支铅笔和纸,用嘴叼着铅笔,在纸上写了这么几个字:我还能说话吗?”

军人回到家,拿起钢笔,在日记本上写到:

“我和高参去医院看望了耿校长。他为什么突然得病?这是老师们议论的中心。一是他的脾气过急过爆;二是 对学校的工作太不顺心了,又无能为力:三是初中班并乡中,也使他大伤脑筋。”

“他的病对我教育是深刻的,作为一个人,在身强力壮、力所能及时,争取为 人民做出点贡献来。这样,人到了不能工作时会说:我身体力行时,己尽到我的力量了,这样的人,会让后人学习的。只争朝夕吧,和吋间赛跑吧。”

不久,这儿的初中班并入乡中,那优秀而又年轻的老师,像教数学的郑明, 教语文的赵民,教外语的董杰等,也同学生一起到了乡中。这样以来,只剩下小学 一到六年级了,又都是双轨,还算得上是全乡的大摊子。

学校不能没有领导啊,孙主任提升为校长。他当校长后调整了教师的任课,军人教五年级语文。

他教五年级语文,还是像教初中语文那样,把重点放在了提高作文上,拿来一 个实物,让学生观察,写出作文。或者搞一个什么活动,让学生认识,分析,想象,写出来。别的语文老师呢?把重点放在语文知识上,很少让学生写作文,而是让学生看范文,背范文,考试时抄范文。

年假考试来了,阅卷后,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成绩列全乡五年级倒数。

语文卷子是怎么看的呢?对语文知识部分没什么异议,对作文那就很难说了,是一个老师念,其余几个老师商量一下给分,带有很大的随意性,如有这么一 篇作文,写了自己同父亲一起去游北京市的一个公园,见一个孩子落水,父亲跳入了水中, 是那么机智勇敢地把孩子救上来。这个学生根本没到过北京,也没去过这个公园,完全是抄范文,也给了高分。

军人改行了,开始教四年级数学。教数学比较单纯,不像语文面宽,在给分上也不像语文灵活性大。

本校老师民办多,代课的多,是一个特点。民办和代课的好领导,他们上进心也强。他们都做着这么一个梦:代课的教好了,可以转成民办。民办教出成绩来, 还冇可能转成国办。总得来说,改革开放以后,国力的增强,有了经济实力,给这些年轻人带来了上进的动力。在教课上焕发出极大的积极性。

从领导来说,孙校长是个业务型的人,对老师抓了备课,听课,讲评,从不断提高教学能力入手。对学生抓了前途教育,认识到不好好学习,怎么能考上重点中学?将来怎能考上大学?学生的学习积极性都很高。

总得来说,校园里是一片轻松,舒畅而又上进的动人景象。

人生如梦,军人怎么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最穷最可怜的人,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三个孩子也拉扯大了。个人也转成了国办,拿上了国家发的工资。淑惠呢,也看到了光明,情绪也变好,干劲也更大了。这让外头的人都有些刮目相看了,有的人对她说:“我们都知道你的眼睫毛都是空的,谁会想到你能过到现在。过去 ,我们一提起你,都为你的难过发愁哇。”

军人没同一家人睡在一块儿,他一直睡在南院的旧房子里。一过阴历年春天来了,天气一天天暖合起来。

他吃过晚饭,从北院走到南院子里,先围着院子跑了一阵儿,等身上一暖和,开门走进屋子里。屋子里别说电灯,连柴油灯也没有,摸黑拉开被子,钻进去,脚 头起盖上一个破布袋,再就是身上穿的棉袄了。人嘛,就 是这样,生活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好。如果不这么认识,觉得个人不如别人,压住自己,那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门子突然响了一 下,淑惠走进屋子里,坐在炕沿上,说:

“你看过得快的,明天就出正月了,天天吃白面,大米,孩子们还不愿意吃呢,倒想起吃粗粮来了。咱们在碾子上推点玉米,筛点细玉米面,摊点煎饼。二月二龙抬头,兴吃煎饼。过节不过节的吧,孩子们都说愿意吃。”

她没走,也睡在这儿。

这一夜,为己和桂花又睡不着了,桂花说:

“你说怪不怪,老二在家,天天忘不了娶媳妇。后来东走西找,出去找了工作, 还是在北京,才娶上了媳妇,老了,还有退休一说,国家月月给钱。老三这个四六 不懂的货,你说也怪,也转成了国办老师,老了也有退休这一说。我想,莫非这老天爷就这么不公平?莫非这也是命注定了?咱俩,在家辛辛苦苦,忙里忙外,倒落了个谁也不如。”

铁算盘为己带出一副大老哥的口气,说:

“老二当个穷工人,天天像牛一样拉。在人家手下干活儿,有什么自由?老三当老师也是在人家翅膀底下。常说:家里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咱哩,一天 三饱儿俩倒儿,多自由,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歇。咱们在家,过的日子比他俩谁不强?”

“你这个人啊,什么时间说起来也是你好。无论怎样吧,老二在外,媳妇有病, 把钱打到你手里。老三当兵,去信说家里弄房,他也把攒下来的钱全邮回来了。你听了我的话对了吧?如果到了这时想揪他俩的钱,难了吧。”

为己高兴起来了,说:

“他去学校,成了国办,凭什么?凭我。他念书时,两个老人不顶事,老二也不愿意让他念,我这大老哥的让他念,他才念下来了。后来,他不好好念,又去当兵。兵也没当好,又复原了。我一看,唉,完了。后来他去学校,转成国办。没我,他会有今天!按说,他挣三块钱,就得给我一块。他不给,就说不过去!”

桂花沉默了一会儿,说:

“也是,他转了以后,头一年过年,他给了十元。第二年过年,他给了十五元。今年过年,他一元也没给。我一直在想,也想不出个道理来。”

“他不给,咱俩就得想法儿。干什么也是一样,没法儿不行。”

“是啊,你想想法儿吧,你是他的大老哥,你说什么他也听。咱俩也给孩子们 分开了。吃的粮食孩子们给,做个庄稼花钱紧,若是三儿给,管下咱们一辈子来那可强多了。”

“三儿好说,就怕那女人。”

桂花想了一会儿,说:“我看,只要三儿说给,他那脾气,说了就办,那女人也管不了他。她若闹腾, 两口子就得打架。她觉着窝囊,她离婚。若离婚,那就更好了。你说,咱俩是不是今天夜里去找他?只要讨出他的话来就行。”

“找他也行。他一个人在南院旧房子里,那女人在北院里。这还是个机会。” 两个人琢磨来琢磨去,一套好的办法终于琢磨出来了,高兴地桂花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说:

“行,行,看着你没言话语的,肚子里还真有玩艺儿。”

为己高兴地又吹起来了: 

“干什么没法儿还行。要没三把刀子两把剪子的,还敢吆喝。”

他拉亮电灯,看了看挂在房山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两点了,说:“起来,这个时间去最好。”

精精怪桂花穿好衣裳,刚说要往外走,她又有了顾虑,说:

“他若不说那话儿,怎么办?什么事也是一样,想到实点好。”

为己想了想,说:

“他不说那话,我躺在他屋子里,我会说:你念书是我支持了你呀。这时你强了,你好了疮忘了疼啊。他不说那话儿我不起来。”

桂花说:“你躺下我也躺下,咱俩一起闹他。”

两人拉灭灯,走出屋子,一看天气也亮上来,天上,那一颗一颗星都眨巴着眼睛。

两人一出门口,往东一拐,为己哼了一声,桂花立刻变成了一个受尽苦难的弱女人了,嚎嚎大哭,伤心地像老人去世坐在灵车上一样,嘴里念叨着,拉着长声:

“我爹呀,你给我嫁了个什么人家呀。我想得比天还高哇,可我的命比纸还薄 呀。弟兄三个有什么呀。我一进门儿,净受了罪啊,我冤呀。”

在这夜深人静的晚上,声音传得很远的。军人早醒了,听得真真切切,他把淑惠推了一下,说:

“你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哭。这可能是谁家两口子吵架。这是谁?” 

哭声低下来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很快,哭声又传来,很近,好似到了门口,军人一想:这是谁家两口子吵架?

那时,这院子里的土墙都塌了。是一面蔽开,什么遮档也没有。

这时为己紧迈几歩,走在前头,向院子里走来,到了窗户底下,一看桂花走到院子里两边那棵洋槐树下,她小声哭着:“呵,呵,呵。” 

他呢,猫下腰,佝偻起身子,两只胳臂向后伸,身子往前扑。好似腰 疼得厉害,实在无法忍受,她的嘴贴着窗户,打起挂来:“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军人一听急了,心想:这是什么疯子傻子,病突然发作,要死了,跑到我家来了!他猛地坐起來,隔着玻璃往外一看,那是什么疯子傻子?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为己!他急了,说:

“哥,大哥,你那是怎么啦?半夜三更的,打什么架?是病,不行, 别着急,我起来,拉着你,咱们赶紧去医院。”

为己照常打着挂:“呀呀呀呀……你大嫂子对你不错呀,呀呀呀,你念书,呀呀, 家里没有钱,你大嫂子借给你一块钱。”

这时桂花哭泣的声音突然髙涨起来:“呵,呵,呵……”伤心地连气也倒不过来了,带出要立刻死去的样子。

军人一听借了他一块钱,他是一点影子也没有。心想:这可能是为我念书妈借了她一块钱,自然也早还了,怎么还提这个?

这时淑惠猛地坐起来,一眼看到窗户外的为己,又看到洋槐树下的桂花,肚子里的气早涨满了,说:

“你说这个呀,好,你这不是算账来了?咱们说说,你说说你给三儿的好处,让三也说说他给你的好处!”

为己和桂花可真没想到淑惠在这儿,两口子大吃一惊,如同两只老鼠遇到了猫一样,为己也没病了,桂花也不抽泣了。为己立起来,跑几步,拽住桂花的手,一 起向外边跑。一个人个子大步大,一个人个子小步小,两个人跟头子趔趄,跑出门口,往西一拐,一溜烟跑进家。进了屋里,关上门,栓上,心还“咚咚”地跳呢。

军人和淑惠瞪着两只眼睛瞧着屋子外的院子里,没了人,也没了任何声音,是那么寂静。静地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军人躺下,淑惠也躺下。

待了没过两分钟,淑惠又猛地坐起来,说:

“天一明是阴历二月初一,他两口子哭着到咱院子里来,这不是别的,是故意给咱送灾来了。你说他两口子安的什么心眼?我起来找他俩去!”

他抱住她,说:

“你想得太多了,送什么灾,那是迷信。你一答话儿,两人不是跑了?说明他俩没理,怕你,跑了就算了。找那干什么?睡觉吧。”

“ 不,我就得去找他俩。”

“你找他俩,你嚷他俩,外头听到,让他俩丢人,算了。”

“那,你说他俩深更半夜的干什么来了?”

“向我要钱来了。我不是转成了国办?他俩来是想讨出我的话,让我说:你俩别哭了,以后我一定记着你俩的零花钱。他俩来就是让我说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

“我大嫂子跟我说过,她说:你转成了国办老师,你老了有钱,我俩老了谁管?”

“她那么给你说,你怎么说?”

“我一直没言语过。那两人啊,你给他多少钱也要。给了他,我大哥那个人什么话也不说,一下装在兜里。”

“他要,人家别人过不过?”

“那他俩不考虑了。我算摸准了他俩,给钱就要,对别人的苦,从来是不提的。”

“今天夜里是我来了,我若不来,你怎么办?”

“那,我也不会答应他俩。我大哥同那女人一样,给钱就要,把钱一接,装在口袋里,连个话儿都没有。现在我对他早已认识清楚了。以后我决不会再给他俩钱了。”

“你越给,他俩越说你傻。他俩的打算是让我同你离婚,让你当光棍。目的没达到,怎么会甘心?他俩不来还忘了呢? 一来又想起来了。咱娘死的秋后,你大哥来到院子里要那五个玉米秸。你还记着哩不?”

“记着哩,那还能忘?”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找到他的院子里,他俩一看我一进屋,他两人一人坐在一个门槛上。我说:我结婚十一年了,你俩一年一个点儿,不让我过。别人的心长在心窝里,你俩的心长在胯骨上;别人的心是肉长的,你俩的心是铁打的,他俩真吃话头子。谁也不言语。”

“你那么说他俩,他俩为什么不言语?”

“为什么?他俩谁也清楚,办的坏事,如果吵出去,让外头的人知道,会丢大人。”

“我二哥说得对,说他俩精比谁也精,说他俩傻比谁也傻。”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我大哥哩,他真动了脑子,佝偻着身子,呀呀呀,我还以为他得了什么大病呢!听后吓得真够呛。梅桂花哩,先是喊冤,一进院抽泣,呵呵呵, 呵呵呵。这俩人装得真像。多少年了,他俩一直跟我演戏,演得真像,恐怕电影演员也不如他俩演得像,真是两个好演员啊。”

“他俩跟你演戏,你也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咱俩没花一个钱,把一场好电影送到咱们窗户前,让咱俩看了个究竟。"

天明了,淑惠起来到北院去了。

军人想到孙校长交给的一个任务还没完成,赶紧起来,到北院吃了饭,急忙向学校走去。

◆ ◆ ◆ ◆ 未 完 待 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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