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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原创】难忘的学徒生涯

 运河儿女 2020-09-16

图片来自网络


难忘的学徒生涯
文/庆元    

十三岁的我,手捧郵递员送来的郵件。心慌手颤地慢慢地撕开信封,抽出一纸文书,上曰:“贵同学,今年由於招生名额限制,你未被录取。希明年……”顿使我象秋霜打薦了的茄子。这明明是一封安慰信。那种失落感,那种难受,岂止言语能述。

诚然,我走出考場,自信满满,感觉良好。平素学习成绩虽不敢称“佼佼者”,尚在一、二流之间还是无疑的,怎么就落榜呢?后来听班主任王老师告诉我:可能你出身在虽不属打倒的非无产阶级家庭里,名额限制,只能让给那些城市贫民子女了。我无奈而迷茫。

殷实的家庭早己衰败不堪,人员已四出谋生,仅留一老姐边打工边照应我。一晃一个多月的暑假,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去了。

九月一日,眼馋地看着昔日的同班学子,手持录取通知书,春风得意地去报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一片迷雾。

一天下午,我走在巷末的一排竹篱笆院墙外,耳畔不时传来叮叮咚咚,丝丝拉拉的声音。噢,这是一家农具厂。现在看来,与其说厂,还不如说是个比较大的家庭作坊更为贴切。具体情况是我尔后进厂才知就里。一排座北朝南低矮的厂房兼办公;一座五十多平米的简易仓棚;一个约五米高的露天砖砌化铁用土高炉;仅有一台台虎钳长方桌;二台老掉牙的小车床;院中一堆旧钢废铁,杂树木料。其余便是空地上长了簇簇茅草。里面都是从社会上招集起来的头二十个能工巧匠。所谓的一个技术员,也只能用铅笔在白纸上圈圈画画。其中有一个我常在他家玩,再熟悉不过的搞生铁翻砂犂头店的周老头了。还有一个专修自行事,据闻曾替国民党持枪人员修过枪械的巧手徐师傅,他也能算一个“八级钳工了”。哈哈哈……

工厂的产品以生产农具为主。如杈耙扫帚,扁担鍬锄,水车配件,粪桶水舀,木制家具,修旧利废,油漆招牌,总之有啥做啥,甚至連夏季流行的一片木屐声的木拖鞋也做。工人们也不讲究,整日穿着一套遍身油污的随身衣服,那象现在的蓝领们,着装划一,式样多变得体,一派神气十足劲。

百无聊赖,闲着无事。一日,我不知不觉中步至该厂,好在当时也无所谓门卫、保安,尽可堂而皇之“长驱直入”。

一眼瞥見那45W灯光下,一台车床在快速地转动着,圆圆的铁圈吐着薄烟,暗蓝的铁丝随刀飞舞,一块锃亮的轴承外圈就成了。我正眨巴着眼晴看得入神,师傅开口了:“好玩吗?想学啊?”我随口答了一句:“想。”师傅又问:“多大了?”“十三岁”。“唉,小了点”“不小了,马上十四了。”是的,过去我家店里,不也就十三岁学徒了。

这是我一生中难忘的第一位工人李师傅。他,约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面皮微黑,眼晴明亮,高高的鼻梁长脸,一口里下河腔调。

师傅看我有点文化,几分聪明,也很高兴。我见师傅大孩子气未脱,又不拿大,也很投缘。师傅说:“我跟领导打个招呼,就说你已十四,五岁了,跟我学得玩。”我接着说:“好的,有人再问我,我就咬定十五岁,好在我个子也不矮。”师傅言明:“不得工资啊,一年后再说,现在只有夜班吃夜歺。

其实,我想学徒,一是无聊无事图好玩。二是吃饭困难,图个夜歺吃吃(实在也就是瓦钵中的二两饭,一小碗雪菜或青菜湯),还要等到晚十一点后。

同好师傅学习的还有一位颜姓师姐,也不过十六,七岁,她圆润的脸,二条羊角辫。人倒也热心,她告诉我,车床不是闹得玩的,要认真心细,不能分神。否则,飞快的车刀削去手指是常有的事。她说的道道,我都知道,安全为了生产,生产必须安全。师傅教我不着急,先在旁边看两天,讲出要领后,师姐耐心示范,然后再边干边教。看我不爽手有点作够,马上拿来一块厚木板垫我脚下,好多了

我学车工老出错。内外圈安不住滚珠,千分卡对不上号,乳化液时断时续,手柄推快了产品毛痴粗糙,浅了車不到料,深了啃不动料。常出次品弄坏刀口,师傅毫无责怪之意,总是不声不响換上新的,坏的拿去打磨,俨然他倒成了我的下手。有时生活做得光滑,师傅又鼓励多多,师姐在一旁甜笑。这那里是在学徒,简直是兄妹三人合力打造一件艺术品。

师傅在生活上关心我。有时吃夜歺,师傅会把中午省下的二片肉或半条小魚挟在我碗里。怕我小孩子站累了,端个櫈让我坐坐,递口水让我喝喝。见我不舒服,催我早点走。师傅知我好钓鱼,一有空闲他便拉上我,带上钓具下乡垂钓,回来总分几条大的给我。夜班怕我害怕,常常摸黑送我到家门口……多好的师傅啊!

老姐也够辛苦的。除了打工还要洗衣做饭。十八岁的她,每天都要等我下夜班回家。送上一碗白开水,再打一盆热水,亲自为我洗手脚,直到双脚烫得红红的,我带着一股暖意入眠。


好景不长,正当我的学徒生涯渐入佳境之际,不知怎么让远在上海当佣人的母亲知道了,她寄信将老姐责怪了一通,並要我马上辞师回家复习迎考。犹恐命令无效,紧跟着又风急火燎地回来。

见面没有好脸色,三姐挨了一顿臭骂“你不好好在家带兄弟,弄得他一身油腻腻的,家里难道粥也喝不成了?”姐从来都逆来顺受,不敢顶嘴翻舌。接着又来嗔怪我:“我不要你当工人,我要你学习做商人。再玩二天,准备去考学。”我又能说什么呢?老人家经商的香火不能泯啊。

没办法。次日我去给师傅辞别。师徒虽不足一年,但情感很深。二人对面有说不出的酸楚难舍。我说:“师傅保重。”他送我一本日记本,师姐送我一支黑杆金星钢笔。

在母亲的坐阵压力下,次年我终以读最差的学校而以越百人的成绩考入心仪的名校。谨以此感恩母亲和我人生的第一位工人李师傅。

每到假期回家,我必到江都二机厂(过去的农具厂)看望师傅,谈谈外面的世界。他也嘱我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师傅远行了,我在想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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