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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下面的医院输了几天液，说处理不了，患者家属才把病人拉上来的。 「这啥医院啊，这病输液能输好？」顾均小声跟麦科吐槽。 何聿南看了看抢救室心电监护上一堆闪烁的报警提示，查了个体，就问患者家属：「老太太有几个孩子？」 「 3 个儿子，1 个女儿。」 「你是儿子？」何聿南问唯一的一个男家属。 「我不是，我是女婿；三个儿子都没有来，来了三个儿媳妇。」 「来得太晚了！多半是活不出来的哦！你们家孩子那么多，要不要商量一下？这个事情，你们来的人恐怕不能完全做主？」何聿南一边看着病人在其他医院做的 CT 片，一边说。 「那……我们先商量一下吧？」 「商量，一定得好好商量。打电话给你们没来的兄弟们也说一下，估计下面的医院也没少跟你们讲这个情况的严重性，所以你们才上来的是不是？老人家年龄也不小了，经不起这么反复折腾的。」 家属商量去了。 何聿南准备让急诊的护士先帮忙做个动脉血气分析，急会诊的电话又响了。 听着电话，何聿南半眯着眼睛，眉头紧锁。 「之前在我们科做过手术转到肿瘤科的那个病人，现在怀疑肠梗阻了，我去看一看。」何聿南说，「这个病人我估计他们家属多半都会选择拉回去。你们主要把字签好，他们走之前，必须在病历上签字，说是他们自己要求离院的。」 「好的。」麦科说。 他看着病人的 CT，一个诊断明确的肠系膜上动脉栓塞。如果病情短，可以交给血管外科处理，但是目前已经拖了三天，肠道已经缺血坏死了，血管外科把血管弄通了也不再可能起死回生。也不能怪基层医院，这个病如果不做增强 CT，是很难得到正确诊断。 「师兄，你要不要扫一扫？」顾均问。 「你扫上瘾了？」麦科说着，还是打开进度条的应用扫了一下。 竟然只有 3%！ 「看来注定我们又要创造生命奇迹了！」顾均说。 ●●●●● 何聿南再见到这个病人的时候，已经是在手术室里。 「他们家属商量了还是要做？」他多少觉得奇怪。 「大师兄，这个病人还有救！」顾均说。 「有救？你看看这动脉血气结果！」口罩遮着并不能完全看出表情，但麻醉医生的焦躁已经通过语气释放无疑。 pH 7.03，严重代酸、高钾。低血压，心动过速，低体温，低血氧饱和度，呼吸频率过高。心电监护上的一行行报警前仆后继地刷屏，吵得人心神不宁。」 「肯定感染性休克了，这个病人病房查了血的吧？估计病房护士站接危急值电话都该接得手软了。」何聿南说。 肠道是人体内最大的细菌库，当缺血时间过长发生坏死，肠道里的细菌大量入血，以排山倒海之势对人体的免疫系统发起总攻。 「真有救！」顾均生怕何聿南这时候再出去跟家属交待几句把手术给谈崩了，赶紧喊。 「你怎么知道有救？」 「麦师兄那个软件测的！」 这话一出来，麦科觉得本来一件挺严肃的事情，顿时充满了儿戏的气氛。 何聿南半眯着眼看他的神情，真是让麦科心里发毛，他莫名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等候发落。 「心率垮了！」巡回护士一声惊呼，让所有人从既定角色中脱离出来。 「把除颤仪推过来，先开始按！」何聿南抢先跑过去就开始做体外心脏按压，气氛顿时进入临战状态。 麦科跑到手术室走廊上去推除颤仪。 进度条，你准确吗？ 你确信，我们在打的是一场必胜之战？ 是你担心剧情太平淡，才故意设计了这么多插曲？ 麦科把除颤仪推进来的时候，何聿南已经没有在按压了。 麦科特别害怕，他从心电监护上读到是一条条直线。 还好不是。 尽管心电监护上的报警信息仍然前仆后继。 「别愣着了！快洗手上台！必须快！把肚子里这个大感染灶赶快弄掉！」 老太太挺瘦的，这时候肚子却涨得圆滚滚，把肚子的皮肤撑得菲薄。一刀划下去，大量血性浑浊的液体哗地就涌出来，胀圆的紫黑色肠管从切口也一起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紧接着一股恶臭也扑面而来。 「憋住！要吐吐口罩里，别吐台上了！」 估计也就何聿南，还有心情在这时候，开一句谁都笑不出来的玩笑。 ●●●●● 手术后老太太的小肠仅仅剩下了 50 cm。在监护室躺了 2 天之后，因为家属承担不起住监护室的费用，强行拔管脱机转回普通病房，后来也是因为费用问题又减掉了很多药物。 「你说他们家属是不是特别想老太太死啊？」张小奕在配药，听麦科进来说他们家属签字把抗生素也要停掉的时候，心直口快地说了一句。 「可是你不觉得老太太生命力太顽强了么？就这样，居然没有死。」 所以，进度条啊，你是想告诉我，生命也是有奇迹的么？ 可是，没有。 违背常识的奇迹，很可能只是因为你看的时间还不够长，还没有看到后面，就匆忙地试图下结论而已。 那天顾均给老太太拆线，老太太念念叨叨说着「感谢你们这些医生护士，都是些活菩萨」的时候，咳了几下，然后腹部的伤口就裂开了。 腹腔积液和大网膜，呼地就突出来。 那道裂开的伤口，就像撕裂出的真相。那么严重的感染，术后营养支持以及其他治疗也因为家属不积极地态度而始终未能充分给予，之前一切顺风顺水只是假象。 伤口不会说谎。 而这一次伤口裂开，裂开的不仅是伤口。 老太太病情的真相完全暴露，营养不良、肺部感染在为了再次缝合伤口的第二次全麻手术打击之后变得异常严重。 延长的治疗和剧增的医疗费用，也让老太太家庭的矛盾彻底触发。多子女家庭，因为照护时间的安排和治疗费用的分担，吵得鸡飞狗跳。 解决内部矛盾的最好方法，是转化为外部矛盾。 突然有一天他们意识到，伤口裂开如果是手术并发症，那么这个并发症和因为这个并发症产生的一系列费用，是不是用该由医院来承担？ 医患矛盾终于引爆了。 「是你们说能治好我们才治的，结果这么反复折腾，病人承受这么多痛苦不说，现在还搞得病人生不如死！」张小奕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一个家属的语气神态。 「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们病人早就死了？上手术之前都是心肺复苏才抢救过来的。」顾均说。 张小奕倒是一点不念及这些，直白地说：「人家家属本来就没打算让病人活，可偏偏你们这些不识相的把病人居然救活了！」 一直沉默的何聿南突然说了一句：「麦科，顾均，‘能治好’，是你们哪个说的？」 没人回应。 谁能想到，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是当前这个结局。 何聿南也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只是说：「医生只能管治，治成什么结果，哪里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可是何聿南却被家属追究责任了。 理由有几个：作为急诊接诊医师，态度冷漠，没有积极救治，延误患者治疗，导致患者出现广泛的肠道坏死；作为手术医师，手术不负责任，导致患者出现伤口裂开这一严重并发症并再次接受手术，两次手术打击加重了患者病情。 本来家属准备在一次查房之后围攻何聿南的，他们一群人抓抓扯扯，顾均、麦科各种拨开人群，场面显得有些混乱而滑稽，最后有人拉掉了何聿南白大褂的几颗扣子，忍无可忍地何聿南吼了一句：「你们想干嘛！？」 何聿南个子大，真怒起来了，家属也怕，只敢继续骂，不敢再上前动手。 一大群围观的患者和家属，也迅速地让出一条道。 不知道哪个病人或家属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铃声的音乐竟然是： 宋祖英的《好日子》。 ●●●●● 「他们家属会不会砸病房啊？」张小奕晚上值班，有些担心。 「砸病房就让他们砸。」主任说，「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用不着拼上命去保护什么公家财产。你们把自己保护好就是了。不过你们几个值班医生，晚上别穿白大褂，真要敢动手打人，你们打回去。」 何聿南在放洗过的白大褂衣柜里翻找自己的衣服，替代这件已经被扯坏的衣服。 转身看见顾均站在门口。 「你有事么？」 「没事……」顾均低头，用一只脚的鞋尖踢着地。 「没事早点回去吧，好好复习，也快考试了。」何聿南脱下扯坏的衣服扔进送洗衣服的桶里。 「大师兄……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有什么对不起的？」 「本来家属已经准备回去了，是我把他们又留下来的。」 「哎，那是麦科手机预测的进度，也算是逃不掉的孽缘吧。」 顾均没说话，还是继续用一只脚的鞋尖踢着地。 何聿南拍拍顾均肩膀，说：「回去吧！」 「大师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攻击你呢？是你把病人救了的呀？」 「你呀！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们劝走么？」 「因为病人病情重，抢救难度大？」 「不，是没钱。这样的病人不光是手术费用，即便是手术下来了，后续的治疗费用也是不少的，更关键的是患者毫无疑问将出现短肠综合征，这个后续的花费将是持续的。那天来的是一个女儿三个儿媳，这复杂的家庭关系可见一斑。还有，你真的以为是下面的医院就给他们输液治疗么？」 「家属就是这么说的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 CT 检查的日期。患者在两天前就做了这个检查，为什么两天之后才上来？」 「当地医院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哎，怎么说你？处理不了你以为下面医院不知道建议转院？」 顾均没有回答。 「所以，本来，用 ‘去过大医院了，大医院也说病情太严重治不了’ ，来掩饰 ‘没有人原意出钱，也确实没有多少钱’ 的事实，是不是一个特别圆满的结局？」 「可是病人明明还有救啊？这样真的对吗？」 「可是谁出钱呢？」 顾均没有回答。 「我们只是医生啊！我们只能做我们能做的，其他的，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呢？我们哪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做什么是道德的是不道德的，别人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 第二天，家属集体消失了，病人被遗弃在医院。 张小奕挺愤愤不平的，说：「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着急什么？昨天就说了，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操这么多心干嘛？事情总是能解决的。」主任心态倒是好。「其实这已经算好的了。」 是的，已经算好的了。 因为很快，一场风暴将他们在的医院堆向风口浪尖，而主角是，叶依依。 后续故事 请关注下期「进度·66.7%｜麒闻医事」 人气专栏「麒闻医事」第四季采用连载小说的形式，同时作者也希望通过更多方式与各位读者互动。欢迎各位小伙伴在微博私信「自得麒乐」提供故事线索，你的故事，可能被写进小说里！ *文中图片均来自正版图库 回复「进度条」或点击「阅读原文」可查看小说已连载章节 回复「麒闻医事」可回顾本系列其余文章 精选每日一题 更多精选题可回顾历史推送文末  题目来源：临床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往届真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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