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在今天的全世界的教科书里，只要提到文艺复兴，都要说文艺复兴是对古代希腊、罗马思想文化的复兴。「文艺复兴」一词本来指的是「再生」「重生」，一开始并没有专指文艺领域。这个词因为定义和年代的模糊，引起学术界长期的争议。很多学者坚持认为，文艺复兴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文化，并非受惠于古希腊、古罗马。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对罗马是不陌生的。在文艺复兴时期，罗马帝国仍然存在，不过是以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的形式存在于地中海东部。当时的意大利，虽然大部分地区已经和罗马帝国无关，但罗马帝国遗留下的城市，及内部的建筑、雕塑得到了保留。

可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真的了解古希腊吗？

实际上，文艺复兴时期的人对古希腊的认识实在少得可怜。我们今天比较熟悉的古希腊的成就，几乎都是当时闻所未闻的。比如著名的古希腊雕塑家菲迪亚斯的作品，当时保存在雅典。而在文艺复兴时期，雅典是意大利人很难到达的地方，一个原因是文艺复兴兴盛期间，雅典已经属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范围。

因而，菲迪亚斯的浮雕和圆雕作品，尤其是我们熟知的巴特农神庙中的雕塑，到了1801年才被真正重视，并通过大英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交涉，从希腊运往英国。

除了菲迪亚斯，我们熟悉的米隆的《掷铁饼者》，原作早已丢失，它的第一个复制品也是到了1781年才被发现。还有著名的《米洛斯的阿弗格狄忒》，也就是「断臂维纳斯」，实际上是在1820年发现的。同样是「卢浮宫三宝」中的《萨摩色雷斯的胜利女神》雕塑，也是在19世纪被发现的。

| 在卢浮宫展览的《萨摩色雷斯的胜利女神》雕塑。

这些名作还不是孤例，像波留克列特斯的代表作《持矛者》的第一件复制品，是在1767年被发现的；普拉克希特列斯的代表作《赫尔墨斯和小酒神》是在1877年发现的等等。

同样，对古希腊的研究热情，也不是从文艺复兴开始的。在1764年，德国考古学家、美学家、哲学家温克尔曼出版的《古代艺术史》，才真正引起了对古希腊的研究。在他之后，德国美学家莱辛总结道：

「温克尔曼认为希腊绘画雕刻杰作的优异特质一般在于无论在姿势上还是在表情上，它们都显出一种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莱辛《拉奥孔》，第五页）

温克尔曼与莱辛对古希腊的认识，逐渐形成了至今人们对古希腊的基本认识。但温克尔曼的时代，距离文艺复兴结束，也有200年之久了。

这不得不让人感到疑惑。

既然几乎所有希腊的雕塑都是在文艺复兴时期之后被发现的，对古希腊的系统研究也是在文艺复兴200年后，那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们，难道根本就没见过希腊的作品吗？他们所追求的希腊精神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了？

在艺术上的确是这样。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并没有见过几件真正的希腊作品。但是，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当时却能够通过古罗马遗留下来的东西来想象古希腊。另外，希腊的文献也是通过阿拉伯帝国和拜占庭帝国的保存，才能源源不断地流入西欧的。

尽管古希腊的哲学、数学、逻辑学、物理学等成就始终未曾离开西欧，只是随着天主教的控制力有所涨落，天主教权力越是膨胀，希腊思想就越难流传。而在文艺复兴时期，宗教的控制力开始下降，意大利内部各城邦都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希腊和罗马的思想得以复兴。

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与艺术高峰，更像是通过文献建构出的古希腊。古希腊的思想文化和艺术，对于当时的艺术家来说是遥远而陌生的，正因为这种模糊的感受而显得完美，激励艺术家去追求和创造。文艺复兴与其说是一种复兴，不如说是一种新的创造，复兴只是表象而已。

也因如此，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人的作品，没有沦为简单的模仿，而成为了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创造。他们的创造对于后世，甚至比古希腊、古罗马的影响更大。■

参考文献

莱辛. 拉奥孔. 朱光潜（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温克尔曼. 古代艺术史. 邵大箴（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布克哈特.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 何新（译）.商务印书馆，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