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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静好，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很偶然打开微信，李天桓先生弹奏的古琴曲《流水》一波波横渡过来，时空感訇然而来——这就是伯牙子期的知音之叹么？连我这个乐盲，全然不懂宫商角徵羽的人也稍稍领略到曲子的精妙，曲子刚开始如清泉出山，纤尘无染，幽婉曲折，继而飞珠溅玉、长虹跳波、铿锵杀伐——是虎跳峡大峡谷内气势非凡的激流吗？这个念头刚刚转过，忽而又春光明媚，波与堤平，和缓浩荡，河宽水深……. 前几天看向子期思旧赋，向子期西迁，过故人嵇康旧庐，时嵇康已遇难，闻邻人笛声有感而发继而作赋，文中寥寥几字就足以令嵇康历千年而不朽。“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嵇康临终气度超然，视死如归家，鼓琴毕曰，雅音于是绝。那是一个荒谬的时代，因个人恩怨，嵇康的朋友吕安被陷害,嵇康为其作证，也被无辜杀害。嵇康幼有奇才，博览群书，少而好音声，为竹林七贤之一，曾作琴赋称“众器之中，琴德最优。” 传说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人之愠。后周文王和武王各增一根，为七弦琴，就是现在所谓的古琴。有史记载，琴者，禁也。禁于邪恶，归于正道，故谓之琴。琴在古代，不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不是舞台上表演的一种道具。琴是一种圣品，抚琴之人或幽囚一室，或竹林碧岩，一人独坐，弦动心转，意在传达自己高洁的品质和无染的操守；琴在古代，更是行教化之用，孔子周游列国志不得舒，做《幽兰》之曲。苏洵曾撰文《乐论》认为圣人“因声以为乐”，礼所不及，乐补之，正声入耳。 渤海琴社古琴中秋雅集。有朋友邀请品茗听琴。渤海琴社是河北省会石家庄第一家成立的琴社，九嶷派传人李天桓老师任名义社长。说来惭愧，我就是第一次亲见抚琴。琴社环境静雅，渤海琴社乔迁至德馨楼，普通的一个单元三居室，轻轻妆点，就成了一处雅舍，一个长厅，前半部有一个小舞台的造型，云山为背景，几块圆石，两把葫芦，几块细木窗格，一张厚重古朴的琴桌至于深木条的地板上，这几种意象勾画出古朴淡然的恬静氛围，舞台前半部又采用了日本枯山水造型，细细耙制的白石子，若水微漾，整个意境更显静谧深邃。渤海琴社的年轻琴师，又多是画师。妙妙老师白裙轻盈，言语温柔，飘举若仙，抚琴之际，真如画中人；晶晶老师，青青子衿，短发隽逸，英气俊朗直逼潘安宋玉，是个不可多得的妙龄巾帼；程硕老师是震旦艺术画院的副院长，原本是快人快语，此时妙手抚琴，发髻高挽，沉心静气，纤纤玉指，不徐不疾。听她们弹琴能明显感觉到一种静气，是源于她们多年手绘佛像的虔敬平怀吗？琴桌上置一紫砂香炉，一缕檀香袅袅淡淡，令人心生端凝；琴师肃然抚琴，美妙的乐音流出来，在心头萦回，又忽然不见；举目过处，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融融泄泄，盈满室宇；琴音又起，交织着跳跃的阳光，明丽清逸。《高山》的曲调凝涩高亢，愈行愈险，巍峨巉岩，飞鸟不度；幽径曲折，良猿无渉。《醉渔唱晚》欢然有度，《梅花三弄》风骨清雅。古琴声调低徊，清韵悠然，宛如月下一个人心曲的流漾，空明澄澈。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琴音的流转里悄然度过，听雅乐，定心神，尘虑尽去。出得门来，路经繁华闹市，嘈杂的流行乐汹涌而来。此时的我浸此市声，再没有了往日的烦躁和不耐，只听得见内心寂静的花开。 琴固然是儒家的教化之具，礼不足，乐补之。一尾瑶琴更是道家的遗世独立的精神品格的象征，背起琴囊，千山万水一人独行，逍遥云汉，弦外之音，不求人懂。但我总觉得古琴的音色是和寺院的氛围最相应的，一种是有声的沉静绵远，一种是无声的迢递清凉。李白的听琴诗：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不知为何，古琴低徊如松风溪流的音色更令我容易联想到寒山子的禅诗：“高高山顶立，四顾极无边；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禅”。琴人抚琴之时，沉肩坠肘，身心清安，指弦相撞，其音轻清，恍如月华流转，其声重浊，又若织女投梭。高山独坐，披云啸傲；月下临泉，泉流心不流。琴人藉此音声，超凡离圣，情怀独具，开脱一切，明月朗朗，冷泉自流，孤月寒泉两不相关，此时的琴人在此一刻，似触到了真如妙体，无人能知，无人能识，完全自一切名相中跳脱出来，峻极于天，空落而不寂灭，内心静寂，却仍然听得到生活的微笑，听得见人生的苦吟，听得见阴晴圆缺，听得见花开花落，任由他云卷云舒，沧海桑田，顾自朗月在抱。 弹琴原是雅好，听琴亦是随缘。不论听琴听雪，烹茶品茗，折梅吟诗，焚香静坐，还是读书游走，无不是为了遇见最美的自己，日与自己纠缠久，索性放下了种种追逐，内心安然沉寂，找到通往内心的通幽曲径，才知庭院深深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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