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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爱情——读《月亮与六便士》有感

 稻读公社 2020-09-22

文/滚蛋吧,至仓军

一个善良软弱没骨气,可怜又委屈,却让人同情不起来。一个没有任何可爱之处,肆意得让人忘记他的落魄狼狈。帮与被帮者一开始就角色颠倒,一点也不意外的鸠占鹊巢。我没有看到天才,我看到的是一个极度专注自我的人,充满嘲讽的眼,一抹冷笑。我想这三个人都没有爱情。施特略夫,面对背叛的妻子,却还在想她以后会不会无所依靠,可怜兮兮地搬出了自己的房子。他这样放低姿态不求回报,于是真的就没有得到回报,除了痛苦。

爱情首先是平等的。而他的夫人,从拒绝思特里克兰德进门到愿随他到任何地方,即使他一无所有。我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浪漫和爱情,这至多只是一种激情,头脑发热不管不顾。也许思特里克兰德让她看到了冒险,平淡生活中的巨大诱惑。思特里克兰德更不用说,他始终像一个旁观者,即使在东窗事发时。他看着施特略夫的痛苦挣扎无动于衷,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我相信即使是对施特略夫夫人,他也是漠不关心的。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充满戏谑的眼神,当看见她飞蛾扑火般的行为。

▲《月亮和六便士》

这里没有爱情。

“你这样下去一点也没有好处”。我说,“依我看,你更应该做的倒是劈头盖脸地揍她一顿,她就不会照现在这样看不起你了。他对我这样殷勤正表示他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愿意理他。”看到这儿突然觉得勃朗什和思特里克兰德颇为相似。

思特里克兰德不屑跟人交往,却对不太搭理他的“我”很感兴趣;勃朗什主动同“我”打招呼,却完全漠视施特略夫的苦苦哀求。

这漠视是一种彻底的不在乎,她连买菜的时间和路线也不变,因为施特略夫于她已经是个彻底撇清关系的陌生人了,她对他毫不在意。这份残忍决然,和思特里克兰德的抛妻弃子,何其相似。也许她早已感知到了这种相似以及背后的危险。

我认为思特里克兰德的糟糕个性源自他对人情世故的一窍不通。他几乎把自己置于这个世界之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一切,不放过任何可以冷嘲热讽的机会——而这正是他赢棋的目的,与棋无关。无论到何种境地他都能泰然处之,不是因为他内心自由,而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尺度。

自由是有边界的。

我一时怀疑起了思特里克兰德的艺术之路。他想画什么表达什么,这个世界,或仅仅是他的内心。

勃朗什显然非常决绝。

她不愿见施特略夫,与其说是逃避,不如说是彻底告别。她求死之心已定,还有什么好见的呢。然而我甚至不敢肯定她和思特里克兰德之间,有爱情。或许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追逐。

我有时会猜测她是否也希望施特略夫能尽早走出过去,所以避免同他打交道。毕竟这个男人也曾经救她于水火。然而我自己也会否定这猜测。

对于施特略夫,我一方面为他的妥协让步、宽容大度而吃惊,一方面又怀疑他的动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被需要的渴望,以寻求自己的存在价值。当他说只想照顾她不求回报时,是以一个平等的朋友的身份,还是一个隐藏的施舍者?施特略夫的单纯让人无法不动容,尤其是与思特里克兰德对比。当我看到他强颜欢笑嘴唇发抖时,已经不忍去追究这份感情实质是什么。撇开绘画才能和艺术天赋,单就人情世故而言,思特里克兰德肆无忌惮大摇大摆,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恶,也不感念别人对他的善。施特略夫言行诚挚,却时时给人以荒诞滑稽感,教人想起他时往往只记得这是个可怜人,却忘了这个可怜人多么善良单纯。

他的画大多数都是农民在劳作,他毫不计较地对落魄画家伸以援手,明明痛遭背叛,他还能说出“没有一个人不对我好的”。

他始终都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笨拙得体察不了他人深切的情感变化和需要,却仍竭尽全力以自己的方式与人为善。

“生活中无论什么事都和别人息息相关,要想只为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活下去是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对此,想借爱因斯坦的话做个回应:

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都依靠别人(包括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的劳动,我必须尽力以同样的分量来报偿我所领受了的和至今还在领受的东西。无关艺术和生活,只是说人。自出生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停地接受来自他人的馈赠,回馈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所有人都和我们息息相关,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作为个体的独立性。超脱如梭罗,隐居瓦尔登湖畔两年,却从未断过对整个人类世界的探索和思考。或许可以说,他的离群索居正是为了更深入地求索,并无矛盾。

而思特里克兰德,事实上我从来不觉得他超脱于世,至多是我行我素。他对旁人的生活毫不关心,对关于自己的评价也满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他对周遭事物有一种极端的漠视。

然而,“你身上的人性早晚会渴望同其他的人建立联系的”,尽管思特里克兰德对此嗤之以鼻,我却觉得他是虚张声势。而且我以为,恰恰是这种渴望让他不惜抛妻弃子,踏上艺术之路,想方设法地把自己所感受到的传达给别人。因为他渴望的联系,是灵魂之间的对话,远非共同生活的形式那么简单。

他的前半生属于六便士,循规蹈矩,刻板而了无趣味。他跟家庭之间的联系并不牢固,他们仅仅是恰好生活在一起,没有足够的了解,也谈不上真正的关心。这一点从他离开后他太太没有深度的悲伤里可见一斑,她所在意的不是思特里克兰德这个人的离开,而是自己被抛弃了。他挣脱牢笼追寻艺术——换句话说就是表达自我建立联系的方法,满心眼只有月亮,对物质生活甚至自己的身体都毫不在意,从一个极端奔向另一个。我想这两种生活方式都是不健康的。

马赛的流浪生活又一次让我看到了一个为六便士而奔忙的思特里克兰德。他的与众不同在于,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丧气话,“整天吃不到一口饭,连在中国佬那里歇宿的房钱都弄不到手的时候,他仍然像蛐蛐一样欢蹦乱跳”。对艺术的追寻使他在困顿中免于疲惫,精神不囿于物质,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自由。

我觉得到这里,思特里克兰德逐渐看清了月亮和六便士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也逐渐摸索到了二者之间的平衡。他的月光终将照进六便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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