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如布局下棋，永远不用塞得太满；人生似构图留白，往往意象更为丰富。 留白，是少年的分寸之间；留白，是青年的直面人生；留白，是老年的豁达开阔。不必执着于“充实”、“圆满”，偶尔抬头，仰望星空，发现人生依然连绵不断，便是美好可喜。苏轼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一生。“墙里秋千墙外道”：分寸之间 二十几岁的苏轼，当然是意气风发的。和父亲、弟弟一同参加考试，主考官欧阳修认为他是最优秀的，虽然因为“乌龙”原因没能获得第一名，但在殿试过后，被仁宗皇帝说成是稀世奇才，将来的太平宰相，不可谓不是少年得志。 于是少年意气，志得意满的苏轼，不知道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到了别人。我们大都会认为伤害是一种主观的刻意行为，可是大概连苏轼也没有想过，他那么高的才华，那么轻易就能写好文章，对当时的“文人圈”已然形成了一种逼仄，乃至“伤害”。苏轼自己也很迷惑，为什么自己的每次派任都是差不多最不好的地方，于是他就有很多牢骚，这些牢骚甚至一段时间以来成了他文章的主旋律。所以，苏轼四十三岁因“乌台诗案”入狱，固然主要是因为小人迫害，但也不要忘了，这跟苏轼自己经常的抱怨是相关的。以他当时的生命，并不能十分了解“墙里秋千墙外道”的分寸，天才与庸才普世共存的意义。他的人生，让绝高的才华，填充的过满。张弛有度的分寸感，收放自如的留白艺术，一切还在路上。  “不识庐山真面目”：破除困局 苏轼被贬黄州后，写了一阙词叫做《临江仙》：“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人生何其烦恼，几时又曾属于自己？父亲、丈夫、兄长、官员的身份来回切换，哪个才是真我？关于身份迷离之追问始终萦绕心间。所有会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感慨，就让“大海带走我的忧愁”。这个时候的东坡，因为政治失意，常常让自己产生许多对自我的怀疑。“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更是把自己比作惊慌失措的孤独大雁，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政治上的迫害，无疑给他心灵上造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不安。特别是在黄州作的《后赤壁赋》一文中提到的对于仙鹤、道士、“我”的身份的思索，更是体现了对“我是谁”的孜孜追问。 苏轼为什么对身份感这么敏感？无非是因为黄州初期的经历，让他无法定义，也无从定位自己的人生。好在答案很快就被找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人生无非如此，不是天晴就是下雨，不管怎么样，总得走下去，而且要以一种昂扬的状态、潇洒的姿态走下去，所以他说，一蓑烟雨任平生，管他是雨还是晴。在经历了改革变法的政治风波，面对前途未卜的人生道路，面对复杂多变的政治环境，此刻的苏轼，我们有理由相信， 已经走出了改革变法的“困局”，了然“变革真相”；已经跳出了深陷其中的“庐山”，识得“庐山真面”。于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过去的苏轼已经过去，全新的东坡正款款走来，从历史到未来。  夜阑风静縠纹平：开阔人生 东坡先生六十几岁时，结束了海南岛的流放生涯，即将渡海北归。在海上，他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是这样说的：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以花甲之年，被流放到荒凉的海南岛，可是毫不悔恨，因为有生平未见之奇绝景观相伴。 我们自然知道，九百余年前的海南岛，除了无际大海、荒凉海岛，哪里还能有什么美妙的奇绝景观？可是东坡看到了，他看到的是自己一生的景观。到了海南岛的东坡，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雨，对他来讲，他已经完全跳出了他人生的“庐山”，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当局者”了。这个世事的“旁观者”，正在用他的超然和达观，无比平静地纵观人生。一人一舟，已走过万水千山。 这样“留白”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智慧，一种境界？蒋勋先生说，可以和历史对话的人，已经不在乎活在当下。所以当苏轼走在黄州、惠州、儋州，当他生出“千古风流人物”、“日啖荔枝三百颗”、“兹游奇绝冠平生”的感慨，他已经将逆境变成自己的人生中的“留白”。一念之间，让他发现，没有什么是完全悲苦的，高贵的、卑贱的，正直的、拙劣的，都会随时间逝去。人生，哪里还需要急于填满？放下，更得圆满。  人生自然要执著追求，要不懈奋斗。只是，大多数时候，我们追求的往往是无穷无尽的欲望，奋斗的是虚无缥缈的功利。为生命留白，这“空白”并不意味着碌碌无为，无所事事，而是为生计奔波劳苦后的一些休憩，被欲望弄的心浮气躁后的一点平静。人之一生，或许只是永恒在刹那显现间的一个微粒，究竟是哪一个，又何关乎重要？只要相信生命毕竟是不朽的、美好的，且将最好的情怀享受人生。这应该就是苏东坡，这位旷古奇才乐天派给我们最好的提示。 愿你我都能懂得给生命留白，顺境坦然、逆境淡然，腾出一片空地来播下真正属于自己的花种，用心浇灌，一心向前，无问西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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