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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 || 二婶

 文鉴君 2020-10-09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作者简介

林静,山东烟台人。教师,心理咨询师。出版个人散文集《叶尖的舞者》。多篇论文发表于中国《德育报》。

二 婶


二婶是妈嘴里的“破鞋”。
二婶是村人嘴里的“破鞋”。

二婶是“破鞋”但她对我却很好。

每次去她家找堂哥小刚子玩,二婶总有好吃的塞给我,不是煮鸡蛋,就是熟果子,要不就是炒饼子。

我是家里老幺,二婶见我总笑眯眯地唤我“幺哥儿”。

二婶是个寡妇。

二叔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给二婶留下一对儿女。

二婶在我眼里是一个从来不懂得歇息的女人。

即便农闲时,她也从来不像村里其他妇女那样堆在家门口乘凉拉呱,她总是在忙活,手头上总有做不完的活计。她家窄小的院落和门前总是鸡、鸭、鹅成群,猪圈里总有一头大黑猪。

 

一次,睡到半夜,迷糊中听到爹在跟妈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气愤:“那个阿奎小没有个小样,借着借锨、借镢去干不要脸的事,要叫外人碰见了,岂不满村丢光了人!”
原来是父亲下地回家,远远地瞧见大奎叔扛着镢头进了二婶的家门。等父亲拖着板车走到二婶门口也不见大奎叔出来,父亲当即一脚猛地踢开二婶的门,顺手拿起大奎叔刚送还的镢头就进了屋,进屋就看到了二婶与大奎叔推推搡搡的场景。父亲一镢头没落下,大奎叔一个高蹦出了家门。
父亲把镢头一扔,大骂道:“你这骡子养的!我叫你光天化日干这不要脸的勾当!”
二婶一个人在屋里哭。

二婶是妈嘴里的“破鞋”,是大奎叔媳妇嘴里的“骚货”。

那次以后,听说大奎婶喝了农药,没有一命呜呼,却成了植物人。

大奎叔再没进过二婶的门。

后来堂姐堂哥考学出去念书,成家立业。

听说刚子哥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娃,英子姐也在遥远的他乡嫁人生娃。

但是,他们多少年再没回过那个家。

 

再后来我也考到了省城医学院。

大二那年寒假回家,大奎叔提着两瓶酒来给我爹拜年,被我爹骂出了门。

大奎叔在门口,任凭我爹破口大骂,说他丧了良心,说他欺负孤儿寡母,说他闹得自家妻死子散。

大奎叔就那样呆呆在门口杵着。我爹骂累了,被我娘劝进了屋。这时,只听大奎叔在门口:“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娃日子难过啊!你们平时走得远(我娘不让我爹太多帮二婶做农活),你见过菱花的难吗?她也倔,谁都不用,为了避人闲言碎语,可她毕竟是一个两肩架不上个扁担的弱女子啊……”

 

原来,大奎叔是来求婚的。距离他伺候走(卧床八年的植物人)奎婶已经十多年了。
这年大奎叔六十二,我二婶六十四。
大奎叔一直在门外站着。半晌,我娘对我爹嘀咕说:“都这么大岁数了,他真对菱花有心,过一块儿也不是个坏事儿。”
爹抽着烟卷儿,不吭声儿。
见爹不再吭声,娘示意大奎叔进屋里坐。
大奎叔进屋后在门后杵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大哥,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该恨该骂。可我对菱花没有一点歪心。她勤快,她也自爱!村里人说她啥,她都一个人忍着。她没有对不起你们老赵家。”
爹一直抽着闷烟。

半晌,爹掐灭了烟头,出了门。

娘对大奎叔说:“你哥这头这就是应了。回头你问问刚子和英子的意见,若都不反对,你就回家该找媒找媒,该下聘下聘。她也不容易。”

不想,信儿传到堂哥堂姐那里后,他们二人死活不同意:最艰难的大半辈子都熬过来了,这老了刚要享点福,却要再嫁,丢不起这个人!

 
后来听说大奎叔给堂哥堂姐写了一封十几页的信:

这些年你们对你娘一直有很深的抱怨,这都赖我不赖她。

你们有恨,也不赖你们。

可你们想过这些年你娘的不容易吗?

想过她一个女人养两个娃的艰难吗?

她很倔。那些年一直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她倔地从来不用我帮一点忙,多少次门缝里瞥见她一个人偷偷吃糠咽菜,人家男人上山女人在家做饭,她山上家里把自己弄得比个汉子都不差,半辈子从没见她穿过一件新袄。……

她善良。你姐弟俩从小她不用你们上山干活。没亏过吃,没亏过穿,谁都看不出这是俩没爹的娃。……

她能忍。村人都说她是破鞋,虽然她啥也没做,但她从来不为自己辩解。……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也因此遭了报应……有怨有恨,你们就全放在我身上。

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在她老了的时候,在死以前能有个家,有个暖心的人。


 一年后,大奎叔进了二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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