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底搬进军分区北面的锦绣府邸后不久,我很快就成了习惯于冥想的哲学家。 一场大雪把此地的蛮荒之相彻底暴露了出来。 一心一意想逃离喧嚣的市井是有后果有代价的,买菜像赶集,拿个感冒药,想吃个油条、喝个豆脑什么的,都得开车到市里。 大把大把的时间逼迫我见啥都思考,一阵风过是树动还是我的心动,都要溯本求源。 冥想成痴。 还得往脸上贴金。 “拨风听雨伴湖客,搬文弄箫老顽童”的自拟联,就是打掉牙往肚里咽,按上假牙冒充新光棍。 请著名画家赵规划老兄书写出来,聊以自慰。 自谓双湖居士,自我圈禁出一块小天地的老顽童。 4年之后超市来了,药店也来了,馄饨面皮手擀面大包子稀饭一窝蜂上来了,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已经修成的古井深潭再起涟漪。 闹与静的悖论,是个令人头疼的哲学难题。 做个惯于冥想的哲学家有时你就是个神经病,东湖、中湖长期把我脑子夹在中间,水淋淋的就连剃个头都要纠结拧巴一番。 小区西门开了间装潢简洁、时尚的美发工作室,几个年轻师傅在里面忙来忙去。 来来回回路过,却没有进去。 顾客不少,门口等候区的沙发座椅上都是人,这是我不欢喜的,我最讨厌剃头等;再一个就是我的小圆顶发型留了好几年,怕换个师傅会毁了它。 自己在心里打了个结:换个遂心的理发师傅,就跟在我们这个五六线城市跳槽换个工作一样难。 还是开车到市里找熟识的师傅剃吧。 那天从东湖溜达回来,小店的广告标识吸引了我。 它打出“渡”的招牌,很是显眼。 开始以为是个日式连锁的名字,那些阐释的话不过是涂抹出的色彩。 一问是店里的年轻人自己想出来的,便觉得很投脾性了。 “接受真实的自己,迎接更好的自己”这两句,用在剃头前后,美妙绝伦。 由理发而生成的哲言,形成了文化软实力,吸引了我想进去试试。 接待我的是小刘师傅,小店三个合伙人之一。 小伙子长出大眼、阔脸、高鼻梁的男人劲,却是细里细气的小脾气。 说话不急不躁,慢条斯理。 一见就说大叔你这头发还不该剃,正是有味道的时候。 做生意的往外推人,头一道光就照花了我的眼。 想起招牌上“吸引能理解自己的客人”那句话,这个微小的细节就把小刘师傅拉近为亲切的人。 笑着跟他打趣,说就像下饭店试菜一样,大叔是来试手艺的;好呢就定点,不好呢,就算是“不理解你的客人”。 一搭手便知小刘是学徒出身,而非学生出身。 学生出身剃头端,架把式拿得足,庖丁解牛似的,三下五除二,齐了。 过不了一天就会发现本相,他的毛毛糙糙非得打蜡上发胶才能遮盖住。 学徒出身的不一样,就连剃前洗头这样的小活都很细致,挠挠抓抓掐掐,就要你舒服。 小刘十三岁学徒,由裁丝阁转一丝不苟,再随师傅另立门户,最终自己成为了合伙人。 他们这个合伙有意思,居然还是老套的大锅饭模式。 所有的成本、收入均摊为每人一份。 彼此之间没有相当的包容、理解、体谅绝对会出毛病。 看他们其乐融融。 不太多见把理发当成手艺活来精雕细琢的师傅,小刘二十一岁的年纪,竟然如此细致,如此严谨。 都剃完了,他看着不满意,再修,修完还得把客人再清理一遍。 小刘便说,这一辈子只会做这个,也只要做这个,糊弄客人便是糟践自己的名声,牌子砸了人品也就没有了。 原先几个师傅都是白白黄黄的时髦头,见顾客群一半都是小区的中老年,主动将自己的发式也低调下来。 别叫人家来剃个头,看你不顺眼。 十三岁便下学,是小刘再不愿意念书了。 一辈子遇见了几个好师傅,却没遇见好老师,是他对自身经历的概括。 我这个当老师的听着都心疼。 刚跟着小刘学徒的染着黄头发的小娃恰好也十三岁。 我就想象着当年小刘师傅学徒的情景。 他说师傅不打,做不好会骂你几句。 小刘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他说自己的家门里多是文化人。 看来他不是为生计而学徒打工的。 在十三岁那个年龄,他选择了和自己的家人全然不同的人生。 被他的经历触发。 我在他这个年纪也跑到萧县一个发工资的文艺团队混了几天,最终还是回去读书了。 当年我也曾做过选择。 锦绣府邸的美发小店布置得简单而温馨。 那个“渡”字格外醒目。 是的,无论做什么,我们都能重新定义自己,定义自己的人生。 只要你愿意并坚持做下去。 这就是几个小师傅的“渡——美发的哲学”。 他们也是哲学家。 作者相关文章 关注马尔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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