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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春秋】之一百一十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自然自觉自在 2020-10-14

公元前612年,鲁文公十五年,鸡年(己酉年)。去年周王朝的天子周顷王姬壬臣死了,今年他的儿子周匡王姬班即位,即周匡王元年。这位周匡王上任接手的第一件国际事务,就是应鲁国大夫季文子之请,派周王室大夫单伯到齐国去替鲁国办事,要回鲁国公女、齐昭公夫人子叔姬。现在的周王室,其神圣职责就是干干这种事情,悲哀!齐懿公商人,名字道出了其本质,确实有“商人“的天赋。轻而易举地用财货搞定国际“老大”晋灵公,公然侵伐鲁国、曹国,在南方的强楚还没有杀过来之前,中原诸侯国先自己搞点内耗的互杀行动。鲁国大夫季文子引用《诗经》的话预言齐懿公不得善终,说:“胡不相畏?不畏于天!”,“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意思是说,人类之间为什么不相互敬畏,是因为不害怕天道(天则)!君子(有修养的人)不虐待幼贱(比自己弱小的),是畏于天道(天则)。天则即道,谁也无法离道而行。只有敬畏天道(天则),才能永保平安,反之,如果违反天道(天则),肯定不得善终。这是多么深刻的道理。天不怕地不怕的齐懿公不幸被言中,从现在开始到被弑杀,仅仅只有三年时间了。观古思今,敬畏之心由然而生。

        “十五年,春,季孙行父如晋。三月,宋司马华孙来盟。夏,曹伯来朝。齐人归公孙敖之丧。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单伯至自齐。晋郤缺帅师伐蔡。戊申,入蔡。齐人侵我西鄙。季孙行父如晋。冬十有一月,诸侯盟于扈。十有二月,齐人来归子叔姬。齐侯侵我西鄙,遂伐曹入期郛。”

        孔子老先生用107字记载今年12件事,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晋国与齐国之间不合道义的贿赂交易,破坏了中原诸侯间建立国际新秩序的可能性。 

             (一)

            “十五年,春,季孙行父如晋。”

        鲁文公十五年,春季,鲁国大夫季孙行父到晋国去。

        鲁国大夫公子遂借周王朝威势压制齐国的措施没有取得预想的成果,反而让齐国人把周王室使者单伯和鲁国公女子叔姬给拘捕了,偷鸡不成失把米。于是,鲁国另一位大夫季文子(季孙行父)出招,到晋国去借势,让晋国对齐国施压,释放单伯和子叔姬,这次估计会有点效果,毕竟晋国之强大,远远超过周王室,但鲁国以势压人,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齐鲁两国战端再起。凡是非自然而然的事情,都会留下人为的痕迹,自然之道就会预以调节,获利在这一时,受罪在另一时。

            (二)

           “三月,宋司马华孙来盟。”

        鲁文公十五年,春季,三月,宋国司马华孙来鲁国结盟。

        宋国的华孙(名耦,华御事之子)前来结盟,他的部属都跟随前来,鲁国现在确实有点“亚霸”的感觉了!公元前618年,楚人讨伐郑国,就是这位华孙参与了中原诸侯救郑的行动,但因为行运迟缓而救郑不及时,受到《春秋》批评(详见【闲话春秋】之一百一十二。宋国上任司马公子卬(yǎng)被那位生猛的“周奶奶”灭掉后(详见【闲话春秋】之一百一十一,此时该是华孙接替了公子卬。《春秋》称他为“宋司马华孙”,这是表示尊重他。鲁文公要和他同席宴会。华孙婉辞谢绝说:“君王的先臣督(华父督)得罪了宋殇公(公元前711年,华督攻杀宋司马孔父,取其妻。殇公怒,遂弒殇公,而迎穆公子冯于郑而立之,是为庄公。详见【闲话春秋】之十五、十六),名字被记载在诸侯的简册上(因为有此人生大恶点!)。下臣承继他的祭祀,怎么敢使君王蒙受耻辱?请让我在亚旅(上大夫)的位置上接受命令。”鲁国人认为华耦措辞得体,所以很尊重他。

        西晋“大牛人”杜预说,“无故扬其先祖之罪,是不敏。鲁人以为敏,明君子所不与也”。意思是说,华孙无缘无故地拿自己老祖先出来说事,自扬老祖丑事,这是不聪敏的表现。尽管如此不“敏”,鲁国人还认为华孙很敏锐,肯定和鼓励华孙这样做,这就是鲁国的不对了,君子是看不上这些做法。做人要厚道!

          (三)

          “夏,曹伯来朝。”

        鲁文公十五年,夏季,曹文公前来鲁国朝见鲁文公。

        《春秋》共记载“曹伯来朝”4次,其中鲁文公时期就有两次。第一次在鲁文公十一年,第二次是今年,以后还有两次。《春秋左氏传》说,曹文公前来朝见,这合于礼。诸侯每五年再一次互相朝见,以重温天子的命令,这是古代的制度,距上次鲁文公来朝见,恰好五年。但是,诸侯每五年互相朝见的制度似乎没有得到其它方面的证实。除迫于晋国强大的压力,鲁文公时不时地去晋国朝见之外,从《春秋》记载来看,至少鲁国没有按五年朝见一次诸侯的“礼”去曹国或其他国家朝见。曹文公来朝鲁,还是某种“生存法则”的体现吧。 

          (四)

          “齐人归公孙敖之丧。”

        鲁文公十五年,夏季,齐国把公孙敖的遗体送回来了。

        去年公孙敖死在齐国,他的小儿子惠伯难请求归葬父亲,没有得到鲁国的允许,于是,齐国就有人为孟氏(孟氏,公孙敖家族,始祖公子庆父为庶长子,所以按“孟、仲、叔、季”的排序法则,称为“孟氏”或“孟孙氏”。)策划,说:“鲁国,是你的亲人所在,把公孙敖的饰棺(古人按等级以不同织物装饰覆盖棺柩)放在堂阜(齐鲁两国边境,今山东省临沂市蒙阴县西北),“饰棺不殡,示无所归”,鲁国必定会取回去的安葬的。”孟氏(也就是公孙敖和莒女己氏后来生的两个儿子)听从了。鲁国卞邑(今山东省临沂市兰陵县卞庄)大夫(相当于现在的县委书记兼县长吧)把这件事作了报告。惠叔(公孙敖之子难)非常悲哀,容颜消瘦,请求鲁文公,让他取回老爹的饰棺,而且一直立在朝廷上不回去,以等待鲁文公的命令。鲁文公最终答应了请求,同意取回公孙敖的饰棺,于是惠叔就取回饰棺,停放在孟氏之家,这一切正好应了惠叔难能够安藏他老爹公孙敖的卜卦(鲁文公元年、公元前626年周天子派来的吊唁鲁僖公的叔服算的卦:“谷也食子,难也收子”。详见【闲话春秋】之一百零四)。《春秋》记载说:“齐人归公孙敖之丧”,齐国人也来送丧,这是为了孟氏,同时又为了国家声誉的缘故。最终,按照安葬共仲(公孙敖之父,即公子庆父)的葬礼安葬了公孙敖,即“因为有罪,降级安葬”。此人折腾的一生,终于盖棺定论,入土为安了。

        公孙敖的妾声己(惠叔之母,怨恨公孙敖跟着莒女私奔),不肯去看他的棺材,就在帷堂里哭泣,据说殡葬仪式上设帷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公子遂(襄仲)也怨恨公孙敖当年抢娶了本该为自己娶的女人,不想去哭丧,惠伯(惠伯彭)说:“办丧事,是对待亲人的最后大事。虽不能有一个好的开始,有一个好的终结也是可以的。史佚有这样的话,说:‘兄弟之间各自尽力做到完美。救济困乏,祝贺喜庆,吊唁灾祸,祭祀恭敬,丧事悲哀,感情虽然不一样,不要断绝他们之间的友爱,这就是对待亲人的道义。’您自己只要不丧失道义,怨恨别人干什么呢?”襄仲听了觉得有道理,便带领了兄弟们前去哭丧。后来,公孙敖(穆伯)在莒国与莒女己氏所生的两个儿子回到鲁国来了,孟献子(文伯谷之子,庆父曾孙,仲孙蔑)喜爱他们,喜爱到闻名于全国。有人就诬陷他们,对孟献子说:“这两个人准备杀死你。”孟献子把这话告诉季文子(季孙行父)。这两个人说:“全国都知道孟献子爱我们,我们却以“要”杀死他而臭名在外,这不是远离于礼了吗?远离于礼还不如死。”后来,两兄弟一人在句鼆(méng)守门,一人在戾(lì)丘守门,都战死了(实际上是,有流寇攻打城门,二人在防御中战死了)。

         孟孙氏这个家族,真是一个有着鲜明个性特征的家族。有了这样的人和家族,春秋的世界变得丰富多样,也因此多样性而精彩纷呈!

          (五)

          “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

        鲁文公十五年,夏季,六月初一日,发生了晶食。在土地庙里通过击鼓、用牺牲进行祭祀。

        据现代天文机构推算,这次日食发生在公元前612421日。发生日食后,鲁文公采取的祭祀措施是不合于礼的。发生日食,天子,减膳撤乐,在土地神庙里击鼓,不用牺牲祭祀。诸侯,应该是用玉帛在土地神庙里祭祀,在朝廷上击鼓,以表明事奉神灵、教训百姓、事奉国君。鲁文公作为诸侯,所行明显有僭越之嫌。当然,后代儒者牵强地说,此次日食预示着接下来几年内将发生宋、鲁、齐、晋等国国君被弑杀事件,姑妄听之吧。

        古代的礼制中,表示威仪是有等级的,违背礼制,在今天看来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在古代,涉及到祭祀灵不灵的问题,牵扯到国君的德行厚不厚的问题,是件很大的事情。

          (六)

          “单伯至自齐。”

        鲁文公十五年,夏季,周王朝大夫单伯从齐国来到鲁国。

        齐国人答应了单伯让子叔姬回鲁国的请求,并赦免了他,他就先到鲁国来了。表面上看是单伯的请求起了作用,本质上讲是年初鲁国大夫季孙行父的晋国之行有了效果。季孙行父借晋国之势,让晋国出面调解这事,齐国人畏惧晋国强大,所以才释放了单伯。

          (七)

          “晋郤缺帅师伐蔡。戊申,入蔡。”

        鲁文公十五年,夏季,晋国大夫郤缺帅师讨伐蔡国。六月初八日,侵入蔡国。

        按照“获大城曰入”的规则,郤缺的军队应该是进入了蔡国国都。去年六月二十七,晋、鲁两国联手,组织召开了新城国际会议,并举行结盟仪式,中原诸侯国中只有蔡国不参加。晋国的郤缺(,亦书冀缺,郄缺,上军将)率领上军、下军攻打蔡国,并告诫晋军说:“虽然蔡国国君年少,但不能因此懈怠。”六月初八,晋军进入蔡国,订立了城下之盟,然后回国。

        今年是蔡庄侯三十四年,而明年是蔡文侯元年,据相关史料推测,蔡庄侯应死于今年年初(至少是在此之前不久),晋郤缺讨伐蔡国时,应是蔡文侯(名申)在位,所以才有上面的郤缺说蔡国国君年少的话。

          (八)

          “齐人侵我西鄙。”

        鲁文公十五年,齐国入侵鲁国的西部边境。

        《春秋》没有记载今年是几月立秋,所以现在不知道是夏季还是秋季,但可以估计是在七月前后,现在可能是秋季。

        鲁文公有事不和齐懿公商量,而是借周王室和诸侯“老大”晋国的威势压人,这让齐懿公心情很不爽,于是,直接举兵相向,开齐鲁之战端,终十多年之友好。 

          (九)

          “季孙行父如晋。”

        鲁文公十五年,鲁国大夫季孙行父去晋国。

        齐国一开战,鲁国就往晋国跑,去干什么?去告状!大致意思无非是:晋老大你看看,我鲁国小弟说的没错吧,这个齐国欺人太甚,根本无视你老大的存在,公然挑战你建立的国际新秩序,没有你的命令和允许,竟然对我鲁国动粗,更别说对那些小国了,你要是不管管,说不定哪天就会讨伐晋国,抢了你老大的位置。

        说好听点,这叫国际外交;说不好听点,就叫挑拨离间。鲁国做为大国,如此行径,格局有点小!

          (十)

          “冬十有一月,诸侯盟于扈。”

        鲁文公十五年,冬季,十一月,中原诸侯在扈地结盟。

        这次国际会议,应该是中原诸侯的大聚会。晋灵公、宋昭公、卫成公、蔡庄侯、陈灵公、郑穆公、许昭公、曹文公都参加了,在扈地(今河南省郑州市惠济区北、新乡市原阳县西)结盟。会议名单中没有看到“鲁文公”和“齐懿公”。会议议程有两项:一是重温去年新城盟会的友好,这是巩固基础;二是谋划攻打齐国,面上原因是“齐执王使且伐鲁”,深层原因是齐国触碰了晋国的逆鳞,公然破坏晋国建立的国际新秩序,有点不把晋国放在眼里的意思。齐懿公对付这一局面的方法很简单,大明大放地行贿。给晋灵公馈送了很多财礼,估计也有其他诸侯的,所以诸侯联军没有攻打齐国什么地方就回去了。

        在国际诸侯结盟的同时,齐国正在进攻鲁国,所以鲁文公和齐懿公都没有参加盟会。《春秋》记载说“诸侯盟于扈”,这是讥讽晋灵公只知受贿,而不知主持国际正义,不能救援鲁国。凡是诸侯会见,鲁国国君不参加,《春秋》就不加记载,这是由于隐讳国君的过失。参加了而不记载,这是由于迟到。 

          (十一)

          “十有二月,齐人来归子叔姬。”

        鲁文公十五年,冬季,十二月,齐国人把子叔姬送到鲁国。

        齐国人前来送回子叔姬,这是由于天子有命令的缘故。毕竟是周王朝的天下,周天王的威势尽管不行,但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让齐国落下一个不服从周王室号令的名声,不合算!这个帐,齐懿公商人还是能算得过来的。另一方面,总是有种感觉,齐懿公商人得到晋灵公的暗中纵容:只要你把人放回去,至于你俩“小兄弟”之间打架,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这些就是当时晋国主持下的国际道义。

          (十二)

          “齐侯侵我西鄙,遂伐曹入期郛。”

        鲁文公十五年,冬季,齐懿公入侵鲁国西部边境,接着讨伐曹国,并进入了曹国国都的外城。

        齐懿公用贿赂搞定了晋老大,认为诸侯不能救鲁国了,便再次发兵进攻鲁国西部边境,并顺便攻打曹国,进入曹国国都外城。讨伐曹国,主要是因为曹文公与鲁文公关系好,走得太近。实力不行,怎么做都是错的。曹国对鲁国的友好行为,反而成了齐国出兵讨伐的理由。季文子(季孙行父)说:“齐侯恐怕不能免于患难吧?自己就不合于礼(执王使而伐无罪),反而讨伐合于礼的国家,说:‘你为什么实行礼?’礼用来顺服上天,这是上天的常道。自己本身违反上天,反而又因此讨伐别人,这就难免有祸难了。《诗》说:‘为什么不互相敬畏?因为不敬畏上天(《诗经·小雅·祈父之什·雨无正》)。’君子不虐待幼小和卑贱,这是由于畏惧上天。在《周颂》里说:‘畏敬上天的威灵,因此就能保有福禄(《诗经··周颂·清庙之什·我将》。’不畏敬上天,如何能保得住?用动乱取得国家(齐侯杀太子舍而自立),切实奉行礼仪来保持国君的地位,还害怕不得善终呢!现在反而多做无礼之事,这就肯定不得善终了。

        简单地讲,这一大段是在说:人们没有敬畏心,不相互敬畏,是因为不懂得天道(天则)的厉害。顺应天道的礼就是天理。要顺应天理做人做事,否则必然招致灾祸。古往今来,人不能相互敬畏,彼此伤害,以强凌弱,这些都是不敬畏天理(天则),而不敬畏天理(天则),则肯定不能吉祥福禄,肯定不得善终。

读点春秋,知点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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