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盔、锅盔! 风大雨大 ,锅盔涨价! 作者 平叔 怀念以前的锅盔架势,怀念那种面香、那种绵远、那种虽然远去却剪不断理还乱的丝丝情怀…… ” 成都人嘴巴历来利落,能吃也能说。 吃起来有盐有味,说起来不快不慢,腔调却是悠长得很。 成都人可以打堆堆集体摆龙门阵,独自一人嘴巴也闲不住,自言自语也是经常的事情。 那年,我就遇到一个自言自语刹不到割的家伙。 那是一个花一元钱就可以花枝招展把三轮坐得满街乱的年代。 于是我就在一个秋雨绵绵、秋风潇潇的时刻对着一个“三轮”招了招手,便坐上了他的人力三轮车。 风夹着雨斜着朝三轮扑过来,“三轮”顶风作业屁儿劲都使出来了,那腿肚子蹬得鼓筋暴涨嘞连勾子都抬离了坐凳儿,链条艰难地发出吱吱的声响,突然就从“三轮”紧闭的嘴巴里头冒出一声长啸: 风大雨大,锅盔涨价! 此时坐在三轮车帘子后面的我,正被从帘子外面扑进来的雨点弄得浇湿正在毛焦火辣的时候,闻言甚是惊奇,就问咋个风雨天锅盔就要涨价喃? “三轮”不理视我仿佛我不存在,只是一边卖力蹬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天干下夜雨,人穷窝夜屎…… 昨天晚上劳资就想解大手,怕穷,结果到现在都还在肚子里面憋起……挣点干锅盔钱不球容易哦! 本来我还是还觉得“三轮”冒雨蹬车辛苦心头多少还有点过意不去,忽听他这番言论顿时就有些不了然: 夜屎窝不出,锅盔莽起吃! 到个盐市口居然要收我两块钱你虾子锅盔要吃来哽起! “三轮”听罢扭过脑壳闪我一眼,哈哈一笑,又吼出一句:吃得锅盔(亏),打得拢堆! 我心头暗想,这个娃娃才是标准嘞“考试不及格,塞话得一百”。 批娃娃塞话才多喃,下雨天都堵不住嘴巴,我今天算是遇到话篓子啰。 “三轮”蹬着三轮往前颠跑着,我心里不由得忿忿,要不是劳资脚板痛挨不得地,我就挤公交甩连二杆,才舍不得浪费一筲箕锅盔去坐你的三轮车! 要晓得,啃锅盔一直就是我的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那年月但凡有三两个锅盔下肚,这周身就彻底舒服踏实了。 小时候,锅盔就是个能让你幸福得要死的东西,能我们一帮孩子憨口水长流直接围观的,就是那些打锅盔的摊摊。 回想起那些红糖锅盔,白面锅盔,椒盐锅盔,混糖锅盔……以至于现在我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各种锅盔入口的感觉,咀嚼在嘴巴里的味道。 那些年在成都的街巷走一趟,锅盔摊摊比现在城里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的“白家肥肠粉”还多,就是随处可见。 就算你不小心走到一陌生处恰好就想吃一口锅盔,也不用着急寻摸不到,只需静下心来仔细听听就可以了,因为成都的锅盔是打出来嘞!一定是有动静嘞! 成都的锅盔硬是打出来嘞,成都人一直把做锅盔喊成“打锅盔”。 听嘛,当你听到“嘭——嘭嘭,啪——”这样有节奏的声音时,便可循声而去,就一定能找到热气腾腾的锅盔摊摊。 不过这个“打”倒不是真打在娇嫩的锅盔胚子身上,而是师傅拿着擀面棒在擀面胚子时,总会时不时的用擀面杖敲击案板,这声音就是从二者之间迸发出来的,就发出了一长两短、节奏感很强的嘭嘭声。 声音像是歌唱家在演出前的吊嗓子,又像是川剧表演的围鼓敲击;有时被擀得有些凹空的面坯被狠狠摔在案板上也会发出“卜,卜”的声音,就与敲打声混合在一起,就是这座城市的和声。 几乎所有锅盔铺子的面相都是一样的:铺子不宽也不深,门面档头上有一个用于和面和打制面坯的案板,案板朝外的一侧安放着烤制锅盔的烤炉。 烤炉一般斗是用一个汽油桶改制的,拆掉其顶面,下面用生黄泥敷成炉体,接近底部的部分下横着焊接几根钢筋用于放火炭燃料,桶底开一个一尺见方的炉门用于调火钩煤渣和鼓风吹火,炉子顶上就刚好盖上一个很大的、有手柄平板锅,用于烙制锅盔。 说它是锅稍微有些夸张,它其实就是一个平板,完全没有锅沿,只有略微有点点凹陷。 打好制的面胚放在热烙的平板锅上,师傅会象魔术师耍扑克牌那样快速地移动锅面上的锅盔并用夹子和手的配合快速地翻动、观察锅盔,等到两面略微有些变黄定型,便将平锅挪开,用铁夹子将锅盔一个个夹进炉膛烤制。 接着又开始制作第二批面胚,等到第一批锅盔热腾腾地出炉,新的面坯也已制作完毕了,如此往复不断。其动作娴熟得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如,一气呵成,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锅盔出炉的时候。 面团经过发酵经过一番蹂躏再被弄进老君炉灸烤,如今好不容易出炉,早就是毛焦火辣,气鼓卵涨,憋着一肚子的气要宣泄! 这时你一旦将她咬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热气散去,你会发现里面犬牙交错有很多层,每一层就象桃片那样的厚度,而且有筋道,有嚼头。 锅盔有很多种,小时候的最爱无疑是红糖锅盔。 吃红糖锅盔上过哈当,也有过惨痛的经历,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耿耿于怀。 一次终于得一红糖锅盔,怕烫着,就小心翼翼地咬开,吃着。 刚吃了两口,就有人提醒,说糖流出来了! 糖太珍贵,于是看看,没有? 那人继续:你把锅盔举起来嘛,都流在下面啰! 举起锅盔正要观察,忽觉手一阵灼感传来,只见糖水溢出落在手上,忙用嘴去舔,不及,一道糖水又顺着手腕往手臂上流……好一阵手忙脚乱! 我知道中了别人的道,却又不愿声张,怕被说成愚笨,只是从此将这个虾子纳入我需要提防的黑名单。 据说这样的事故时有发生,还有为了吸吮手背上的糖把手举过肩膀的,那糖液甚至会流到人的背上,这就是所谓的:“吃红糖锅盔(包子)烫到背”的笑料出处。 安全的甜味锅盔也有,叫做混糖锅盔。 混糖锅盔是用糖和面混合揉制的,看起来黄黄的,吃起来很有些筋道。 糖比较稀缺的时候,也有用糖精来做的,不小心放多了吃起来就有些发苦。 在老成都人口里,“吃混糖锅盔”还有另外的释义,多有浑水摸鱼吃冒炸的意思。 做“混糖锅盔”是一门技术,现在会做的已经不多了。 不过平叔在这里倒是可以给大家透露一个可以买到混糖锅盔的地方,就在金丝街45号,邱二哥锅盔。 这里是个老宿舍区,走拢可以看见门口左边放得有一个装锅盔的玻璃柜子,如果没得人你就直接走进去,就在门口的左边有间小屋子,那就是邱二哥的锅盔作坊。 平叔吃他家的锅盔已经有好多年了。 邱二哥不仅仅打混糖锅盔,也打白面椒盐红糖锅盔,只是去晚了单怕是就啥子都没得了。 椒盐锅盔也好吃,尤其是表面会撒有芝麻,经炉子里烘烤,芝麻会发散出特有的、诱人的香味。一口下去,咸咸的酥脆的表皮顿时四分五裂,你得赶紧用手接着,口感简直不摆了! 关于吃椒盐锅盔也有龙门阵可摆,说早年间有人吃锅盔,吃着吃着就吃完了,意犹未尽却又囊中羞涩,见桌子上有散落的芝麻颗颗,就故作计数蘸一下口水点蘸一下芝麻,如此就将芝麻全部纳于口中。又见桌缝里尚有一粒,再作恍然大悟状猛一拍桌子,竟将芝麻震动至桌面,成功食之。 椒盐锅盔还有巴适的吃法,就是在荔枝巷钟水饺里,吃完后再买个椒盐锅盔搣(mie)成小块放在碗里,蘸那个香甜的作料吃,真的是巴适。 记得过去红照壁街口就有一个锅盔铺子,每次去省人艺玩或去政协礼堂看电影,都会顺便去那里买锅盔吃。 锅盔铺子是间低矮有些破败的青瓦房, 门面约两米宽,门口放着大铁桶炉子,一团团白生生的面团就放在案板上,师傅挥舞着一根擀面棒一阵“噼里啪啦”, 多远就听得到。 这家的椒盐锅盔做得特别酥香,每次买了就迫不及待的吃,边走边吃。 在所有的锅盔里面,看似平淡无奇的白面锅盔才是最神奇的,它几乎就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最好诠释。 说它是“海纳百川”一点都不为过,啥子大头菜丝丝、凉拌三丝、卤肉、肺片、凉粉凉面等等,统统可以往里面塞,塞得涨鼓鼓的,完全一副“有容乃大”的样子。 自打有往白面锅盔里夹菜的经济能力后,白面锅盔就成了我的新宠。 那时,后子门的锅盔夹卤肉,长顺街“治德号”的锅盔夹蒸牛肉等等都是喜欢去的地方。 白面锅盔用到刀开个口子,将切好的卤肉塞入其中,再舀些热卤汁进去再泌掉,这样吃起来特别有味道。 尽管白面锅盔可以“海纳百川”,我以为最经典的还是夹大头菜丝丝,绵里有脆,一口一口咬着,把大头菜扯成拉丝苹果一般,红油把嘴巴一圈都给浸红了,这也是成都大街上的一景。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而今眼目下城内虽然还有锅盔铺子在眼前晃动,却大多没了以前那般生动和谐趣。 曾经熟悉的击打声没了,炉子里蓝色的焦炭火苗也不见了,变成了天然气火或电炉,锅盔几乎都变成油炸的“军屯”了,看着分不清组织成分的肉糜被裹入面团,实在是不敢下肚。 还是怀念以前的锅盔架势,怀念那种面香、那种绵远、那种虽然远去却剪不断理还乱的丝丝情怀…… 小时候喜欢猜谜语,也喜欢接歇后语,一次被小伙伴问及“嫂嫂的肚皮”后面应该接什么,那时知识面狭窄,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接不上,于是在付出一颗水果糖后得到正解: 嫂嫂的肚皮——锅(哥)巴。这得用四川话念。 为了找回失去的那颗糖,我给对方提出一道题:嫂嫂的肚皮别个来巴——? 未解,轮到对方抓耳挠腮。 我得意的给出答案:锅盔(哥亏)。 糖安全回来。 那“风大雨大锅盔涨价”是什么意思,大概可以被形容某种形势不太好的局面吧? 譬如眼下的经济形势,是不是也可以嚷嚷一句: 风大雨大,锅盔涨价?!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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