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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 ▏青春拾遗——迢迢下乡路

 新用户7771xieo 2020-10-23

冕宁冶勒风光

青春拾遗——迢迢下乡路

作者   九哥

望着我们来时的公路细细弯弯地伸向远方,想到千里之外的公路那头我们的家和亲人从此难再相见,几个女同学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1968年10月22日,针对全国几千万在校的初、高中生前途的最高指示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领袖一声号令,全国城乡的上山下乡运动立即如火如荼开展起来。

学校上山下乡工作进行得极快,主要由工宣队和军宣队领导组织。下乡地点全市统一安排,我校分配到西昌地区(现合并于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

我班共有二十几人安置在复兴区石龙公社和平大队,我和三个要好的同学自愿组合安置在十生产队。

1968年12月底,去辖区派出所下户口迁到冕宁农村,迁移证上迁往地填写:冕宁县石龙公社和平大队十生产队。城市居民享有的粮食副食等配给即刻取消。霎间就成名副其实的农民了,理论上城市已无合法居住的资格。

政府为每名下乡知青拨款230元安置费,(由农村支配使用),2丈4尺布票,蚊帐一顶,大号搪瓷缸(又称知青盅盅)一个,上面印刷鲜红毛体草书:“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后有知青创作歌曲,词曰:"二百三迷住了我的心,二丈四布票送了我的命......"。

1969年2月3号是我们下乡出发的日子,场面颇为壮观:二十几辆解放牌大卡车早上八点在震天的锣鼓声中从学校准时开出。

每车配一军宣队的战士和一工宣队的工人师傅,长长的车队为造声势在主要街道绕行一圈再出城往南开行。

绕行途中免不了从这位或那位同学家附近经过,此时等候多时的家长看见孩子就嚎啕大哭,车上车下顿时哭成一片。都才十六、七岁的孩子,又未出过远门,前途又吉凶莫测,家长担心,孩子心怯,整个场面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中,和宣传车上高音喇叭中震耳欲聋播放的革命歌曲、口号和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渲染的热烈场景形成一种怪诞的反差。

车从我家附近经过时,远远看见母亲、黄婆婆(从小带我们兄妹生活的保姆,胜似亲人)及弟妹和另几位同学家长站在巷口,看见我们后拥到车旁哭喊着招手,车上同学也哭了。

我虽听不清母亲她们喊的什么,但从她们的神态中仍能感受到殷切的关爱和担心,心头也掠过一丝温暖。

车队沿成雅公路向南行进,计划当天住宿雅安专为下乡知青设立的食宿站。

那时公路很窄,车行缓慢,磨磨蹭蹭接近中午才到邛崃。车队停路旁放大家下车上厕所。

当天邛崃逢场,以街为市很是热闹。同学们初次出远门,又无管束,忘了离家时的伤感,心中的郁闷又需发泄,调皮捣蛋的天性就释放出来了。近千的男女学生在街上成群结队闲逛,免不了招惹是非。一拨同学和当地一群“操哥”(现称街娃)发生冲突,倾刻将供销社售卖的锄把、扁担哄抢一空,双方混战一场。“操哥”们哪是对手,除被打伤十余人外,竟有一人被刀刺身亡。

那时法制混乱,公检法都是军管,又是伟大的上山下乡运动这个特殊时期。孰轻孰重,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谁也担戴不起,最后也就不了了之。至今也不知凶手是谁。

此事发生后,从此车队不敢在集镇场合停留,要方便就在荒山野郊人烟稀少处男左女右野外作业。到食宿点都是当地″群专"(全称叫群众专政大军,相当于现在的治安联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与外界隔离,免生事端。 


出了邛崃,瀝青路面就没有了,二十几辆大卡车在碎石路上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同学们个个全身都是灰蒙蒙的,就连眼睫毛上都是细细的尘土。就这样摇到雅安食宿站天已黑尽。

饭后无所事事,七八个同学痞性发作偷偷潜出食宿站在街上瞎逛。街上挂了不少标语,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严厉打击阶级敌人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等标语墨迹未干。

晚饭时就听说头天成都某个学校知青路过时和当地街娃打了一架,重伤几人,标语可能就此所指。

看到标语我们也未放在心上,逛到一个礼堂听见里面在放电影,一拨人强行进去见位子就坐,有点像最近热议的动车上的“霸座男”。一会儿就当然引起了有票观众和管理人员的干涉。经过一阵提劲打把的闹腾,电影又是当年翻来复去上映过的《南征北战》、《地道战》之类,一拨扫八杆儿才悻悻离去。

回到食宿站,劳顿一天也很疲倦,躺在铺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目的地是石棉县,出雅安过荣经就翻泥巴山。此山最高海拔三千三百米,但正值冬季,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借毛的诗句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视野中除了公路上宛延曲折伸向远方的两道黑黑的车辙,所见之处皆是一片冰清玉洁的晶莹世界。树木山岗草丛都被白雪紧紧复盖,见不到一丝它们的本来面目。同学们从末见过这等雪景,趁休息时欣喜若狂地在雪地里嬉戏打闹,全然忘却了前途的渺茫和不测。

到石棉县接待站已近天黑。
县城因当地丰富的石棉矿藏得名。破烂不堪的城区夹在寸草不生怪石嶙峋的大山中间,大渡河水恶浪翻滚,从城边奔腾而过,山风扬起遮天的尘土呼啸袭来,让从未见过大山的同学心中陡生莫名的恐惧。

在石棉县食宿站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车队继续向终点冕宁进发。
车行不久,看见路旁一知青模样的小伙子往冕宁方向埋头疾行。有同学诧异:那不是67级某班的某某吗?咋个在路上步行呢?怎么回事?后来才得知这位同学精神突然失常,天不亮从食宿站跑出沿公路乱走。后被带队工宣队联系当地政府派人将其送返成都。

过栗子坪,翻过险峻的拖乌山后,就进入了冕宁县、也是西昌专区的地界。

冕宁县地处横断山脉东部边缘,以山地为主,海拔1800米左右,面积4000多平方公里,人口30万不到,彝、汉、藏等多民族杂居。安宁河沿北南方向穿县而过,形成两岸若干块大大小小的冲积平原。我们的落户点石龙公社就在距县城二十几公里公路边的一块小平原上,已算是相对的富饶之地了。

车队到冕宁县后,沿公路逐点留下安置在各公社的同学,石龙公社和平大队几乎是安置点的最后一站。随着车辆逐渐减少,车上的女同学已开始抽泣起来。
终于看到前面公路边稀拉地站着几个披着羊皮褂的农民在张望,估计终点可能到了。汽车减速靠边停下,随车的工宣队师傅和他们交涉几句后果然是接我们的农民,随即向车上喊道:"到了,下车吧"!
公路旁一里程碑标明,此处正好距成都五百公里。

汽车轰地一声加大油门掉头开走了。留下二十几个少男少女守着一堆行李,不知所措地站在空荡荡的公路上。

公路两旁参天的白杨树枝光秃秃地刺向天空,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阴冷的天空下一片黑土地寸绿不露,整个场景是那样的萧瑟和凄凉。

望着我们来时的公路细细弯弯地伸向远方,想到千里之外的公路那头我们的家和亲人从此难再相见,几个女同学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这天是1969年2月5号,离春节仅有12天,离我17岁生日1个月零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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