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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第七篇《兔罝》

 古风泊客 2020-10-24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

  [赏析二]

  [赏析三]

  [赏析四]

  [赏析五]

【古风泊客谈】

兔罝

    [·国风·周南]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作品介绍]


《国风·周南·兔罝》是现实主义诗集《诗经》中《国风·周南》中的一篇,是先秦时代的民歌。全诗三章,每章四句,诗歌表现了当时诸侯领主手下武士的勇武气概。先秦时代,狩猎本是习练行军布阵指挥作战的武事之一,这点在《周礼·大司马》中有记载,这首兔罝即是对当时狩猎的情况的记载和对勇武的战士的形象歌颂的诗歌。

[注释]

⑴肃肃(suō):整饬貌,密密。罝(jū 居):捕兽的网。

⑵椓(zhuó 浊):打击。丁丁(zhēnɡ 争):击打声。布网捕兽,必先在地上打桩。

⑶赳赳:威武雄健的样子。

⑷公侯:周封列国爵位(公、侯、伯、子、男)之尊者,泛指统制者。干:盾牌。城:城池。干城,比喻捍卫者。

⑸逵(kuí 魁):九达之道曰“逵”。中逵,即四通八达的路叉口。

⑹仇(qiú 求):通“逑”。

⑺林:牧外谓之野,野外谓之林。中林,林中。

⑻腹心:比喻最可信赖而不可缺少之人。



  [译文]

兔网结得紧又密,布网打桩声声碎。武士气概雄赳赳,是那公侯好护卫。

兔网结得紧又密,布网就在叉路口。武士气概雄赳赳,是那公侯好帮手!

兔网结得紧又密,布网就在林深处。武士气概雄赳赳。是那公侯好心腹!



    [赏析一]


从首章的“肃肃兔罝,椓之丁丁”,到二章、三章的“施于中逵”、“施于中林”,虽皆为“兴语”,其实亦兼有直赋其事的描摹之意,一场紧张的狩猎就将开始。“兔”解为“兔子”自无不可,但指为“老虎”似更恰当。“周南”江汉之间,本就有呼虎为“於菟”的习惯。那么,这场狩猎所要猎获的对象。就该是啸声震谷的斑斓猛虎了!正因为如此,猎手们所布的“兔罝”,结扎得格外紧密,埋下的网桩,也敲打得愈加牢固。“肃肃”,既有形容布网紧密之义,但从出没“中逵”、“中林”的众多狩猎战士说,同时也表现着这支队伍的“军容整肃”之貌。“丁丁”摹写敲击网“椓”的音响,从路口、从密林四处交汇,令人感觉到它们是那样恢宏,有力。而在这恢宏有力的敲击声中,又同时展示着狩猎者振臂举锤的孔武身影。

从诗中所咏看,狩猎战士围驱虎豹的关键场景还没有展开,就突然跳向了对“赳赳武夫”的热烈赞美。但被跳过的狩猎场景,其实是可由读者的丰富想像来补足的。《郑风·大叔于田》就曾描摹过“火烈具举,襢裼暴虎(袒胸手搏猛虎)”的惊险场面,以及“叔善射忌,又良御(车)忌,抑磬控忌(忽而勒马),抑纵送忌(忽而纵驰)”的追猎猛兽情景。这些,都可在此诗兴语的中断处,或热烈赞语的字行间想见。而且由猎手跳向“武夫”,由“兔罝”跳向“干城”,又同时在狩猎虎豹和沙场杀敌之间,实现了刹那间的时空大转换:这些在平时狩猎中搏虎驱豹的健儿,一旦出现在捍卫国家的疆场之上,将在车毂交错、箭矢纷坠之际,挥戈击退来犯强敌,而巍然难摧如横耸的城墙。于是一股由衷的赞美之情,便突然充溢于诗人胸际,甚至冲口而出,连连呼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好仇、腹心)”了。

诗写得很自豪。在三章相叠的咏唱之中,这种自豪也因了“干城”、“好仇”以至“腹心”的层层推进,而增添了一种神采飞扬的夸耀意味。这对那些“公侯”来说,有这么一些孔武有力之士为其卖命,当然是值得自矜的。但在另外一个方面,对于“春秋无义战”的那个时代来说,甘将一身武艺,售予公侯之家,而以充当他们的“腹心”为荣,就很难说是一件幸事了。《诗经》“国风”中另一些为离乡背井、久役不归或丧身异域,而咽泣、哀号和歌哭的诗作,也许更能透露:在这种夸耀背后,还掩盖着怎样一种广大无际的悲哀。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知《毛诗序》、朱熹《诗集传》以为诗的主旨是讲“后妃之化”、“(周)文王德化之盛”,实在令人感到穿凿牵强,而欧阳修《诗本义》、方玉润《诗经原始》所持的“美武夫忠勇说”、“咏武夫田猎说”差为近之。


   [赏析二]

在具体阐释本章之前,我们有必要再回顾一下前两章:《螽斯》与《桃夭》。在对这两章解析时,我们得出以下结论:(1)这是分别对男女主人公的新婚祝辞(2)它们分别预示了男女主人公将来的整个人生轨迹,刻画了其所具备的优异品质。现在看来,还不仅如此。此两篇,应是在《周南》诸章中起承上启下和过渡作用的重要篇章。我们知道,从第一篇《关雎》始,有一对男女主人公,直到《桃夭》。可以说,《螽斯》与《桃夭》是对这一对男女主人公的人生总结,对他们的叙述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而相应的,他们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新时代的诞生。也就是说,新一对男女主人公自《螽斯》与《桃夭》起便隆重登场了。他们是上一对男女主人公的儿子与儿媳!所以,《螽斯》与《桃夭》,既是对老夫老妻婚礼场景的回顾,也是对儿子与儿媳婚礼的描述;既是对老夫老妻的人生总结,也是小两口未来的人生之路。那么,作为上一对的男女主人公,他们便就此谢幕了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退居到幕后。以后种种发生在小两口身上的故事,不正是对他们后半生的丰富吗?所以说,真正的男女主人公还是这一对老夫妻。
  既然如此,本章的男主人公便是他们的儿子,所谓的“赳赳武夫”是也;女主人公便是他们的儿媳。而本篇,表面看是对男子的种种称颂,其实却尖酸刻薄,极尽讥讽挖苦之能事。谁这么尖牙利齿?当然是他们的儿媳!大概为相思所苦,这个新媳妇通过对自己夫婿的工作进行种种贬损来发泄不满。这也与《樛木》中女主人公对丈夫的温婉鼓励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泼辣、大胆颇具个性的反叛女性便呈现在了我们面前。她所发出的心声,焉知不是她的婆母当年的心声呢?只是一个大声嚷出来了,一个却藏匿在心里,遵从着三从四德,默默承受着一切苦恼和委屈却不轻易抱怨。这从《卷耳》一章可以体会出来。都是为了爱,表达却不同,请问读者,您更喜欢哪一位呢?
  那么,她的牢骚面对着谁发呢?对面站着她的爱人吗?当然不是。这一点可从后文的《汝坟》一篇看出来。当爱人站在面前时,所有的幽怨愤恨早就化成了绕指柔。爱还爱不够呢,哪里还忍心说一个“不”字?而当我们联系下一篇《芣苢》便可发现,她其实是当着婆婆的面儿在发牢骚呢!大概婆婆夸了自己的儿子几句,她便借题发挥,明褒实贬地讥讽起自己的丈夫来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吧。
  有人会问,你怎么知道她这是在贬损人呢?我们看文中内容便可一目了然。一个“赳赳武夫”,昂昂五尺男子汉,不去镇守边关、保家卫国,却天天陪着王公贵族捕鸟猎兔,这不是很滑稽的事吗?她的丈夫本来应该服务国家的,却做了贵族们的私人保镖、勤杂工,玩伴、好基友,以及奴颜婢膝、靠取悦奉承他们博取上位的奴才,这样的爵位有何留恋?这样的公差不干也罢!何如陪在自己身边,过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呢?还省得自己天天这么惦念着了。
  应该说,这位女主人公不是一般的睿智,她对当时的政治时局可谓洞若观火。当政者如此贪图享乐、荒于政务,就算有一腔报国热忱也无处施展。靠伺候这些人挣来的“功业”,又有什么可自豪的呢?而事实也证明,她的政治嗅觉是敏锐的。从后文《汝坟》这一篇中的“王室如毁”我们可以看出,国家确实已经危机四伏,到了倾颓危亡的边缘。
  在本篇中,女人的爱深痛切之情跃然纸上。她不是不爱国,不是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建功立业,也想像婆婆当年那样对老公鼓励劝勉,可时政已经败坏如斯,统治者早已让人灰心失望,所以产生“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想法也是自然而然、情理之中的事。对这一点,她的婆婆当然心知肚明,因而报以了宽容和理解的态度。具体可参见下一篇《芣苢》的分析。
  就本篇的结构而言,仍是一如既往地采用了移步换景、步步深入的写作手法。作者先从猎兔前的考察地形、埋设木桩等准备工作说起,布网地点也从树林外围的大路逐渐转移到林中空地。在这过程中,男主人公的身份也随之出现了嬗变和提升:从普通的干力气活儿的杂役、护卫(椓之丁丁),变成了帮主人看守外围猎场(施于中逵)、参与猎兔游戏的玩伴;又从普通玩伴跻身心腹行列,能紧随主人左右,陪伴他深入核心猎场(施于中林),通过默契的配合展开主要的捕猎活动。外围猎场与主猎场的区别在于:外围犹如第二重保险,是为了防止有从主猎场侥幸逃脱的兔子而设的。由于兔子一般喜欢出没于小路,故曰“施于中逵”。而主猎场是王公贵族们主要的狩猎场所,草长林密,猎物最多,收获也最丰。这样一来,随着男主人公身份的逐步提升,也暗示了他的事业渐入佳境,取得了长足发展。


 [赏析三]

读过的那些篇章里,有些诗,落字惊心,第一眼便叫人惊艳,看过一次就烙在心底,经年不忘;有些诗外貌不奇,初读时毫无所觉,某时某地想起,却像家烧陈酿历久弥芳。但也有一些诗是如《兔罝》,读与不读全无差别。

兔罝本是捕兔的网。猎人们将它用木桩固定在路口、树林,捕捉野兔之类的猎物。雄健的武夫敲打着木桩,发出丁丁之声,将整饬的兔网布置在道口、树林,他们都是公侯的好帮手,为公侯捍卫城池,是公侯的心腹贤臣。

文意简单,诗意有限。

鉴赏《诗经》的文人们曾多方赞美它,音律美好,叙事独特,仿佛写兔罝、武夫,浅笔一带,比直写捕猎更有枯笔飞白的韵味。我却长久不能体味,只觉得它陌生无趣,像一杯开水,喝过,无多记挂。

有学者说兔罝的兔字其实指的是老虎,兔罝是捕捉老虎的网。他的理由是,这样一个武勇健壮的武夫,布置这样多的罗网,只为了几只雪白可爱的小兔子,未免太大材小用小题大做了,这样的排场捕捉的必然是猛虎野兽,怎么也不可能是瘦弱可怜的兔子。于是搜遍史册,终于找出个兔虎相通的词来,附会出这样的结论。

关于兔罝,尔雅中记载:“鸟罟谓之罗,兔罟谓之罝,麋罟谓之罞,彘罟谓之羉,鱼罟谓之罛。”虽未必确然,也当是有些缘由的,至少比今时缺乏凭据的臆测可靠些。

在我看来,这些学者是曲解了《兔罝》本意。从武夫引出狩猎的联想,以为这是一场田猎的前奏,诗歌是省略了武夫狩猎的过程,留人遐想。我倒觉得,这只是寻常城防,并非狩猎。

西周时,所谓诸侯之城,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县城,城墙不高,夯土筑版堆垒起来,除了要抵御外敌,日常还需防备各色禽兽。即便是可爱如白兔,到了农田里,贪食芽苗,践踏谷物,也是农夫大敌。组织武夫在城池四周布置罗网,防些野兔田鼠之类也是城市管理者需做的事。毕竟诸侯的所得,还需从百姓耕作中来。武夫所做的事即是于民有利,受些赞美也是正常。将古比今,军人警察,做些于民有利的事,自然也会有溢美之声来夸赞他们,若做的是爪牙走狗欺压百姓的事,溢美之辞读来也成了讽刺之语。

虹摄论坛的渐行渐远曾引用东坡《秦穆公墓》,倒挺切合:“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商”。

以前读《盐铁论》的时候看桓宽论备胡,说《兔罝》是讽刺小人的,遍地布置兔网,象征的是中国因小人好事招惹匈奴才致万里设备,所以武夫也不过是小人,不是真正的公侯腹心干城。其实他也只是借古诗说己意,要证明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备战匈奴是得不偿失。(原文复制自电子书:匈奴处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贱而弃之,无坛宇之居,男女之别,以广野为闾里,以穹庐为家室,衣皮蒙毛,食肉饮血,会市行,牧竖居,如中国之麋鹿耳。好事之臣,求其义,责之礼,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万里设备,此《兔罝》之所刺,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

古人一直有用人言表己意的习惯,不牵扯几句前人名句说话就缺了底气,理也不成理了。其实这是内心不自信,怕难以逻辑服人,只好拉些名人来压人壮胆。于是难免有断章取义的。而今人也未免古人之俗,凡写书作文,必要某某某言,符合说者原意倒也罢了,多数却也是生拉硬拽,更有一种是肆意歪曲混淆视听的。不过,桓宽的引用倒是佐证了我的猜想,兔罝原是防备,而非狩猎。

至于毛诗序说《兔罝》是后妃之化,本是与《关雎》相系。《关雎》被解为后妃之德,风天下正夫妇;《葛覃》是后妃之本;化天下以妇道;《卷耳》是后妃之志,辅佐君子求贤审官……从《关雎》到《芣苢》,毛氏无不以后妃做解,其牵强附会的程度,比之今日的红学索隐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寻常诗词寻常看。未必是《诗经》中的便是微言大义怎样美妙,读过即忘也无不可。


    [赏析四]

《周南·兔罝》一篇,自来以为赞后妃之化,或颂文王之教武夫之勇,非是。老蛮以为,此诗当为记述西伯文王创建王基艰苦历程之史诗。

“兔罝”一篇三章四句,先引如次: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毛诗序》说此篇乃赞后妃之化,“关雎之化行,则莫不好德,贤人众多也”,王肃说“自关雎至芣苢,房中之乐也”,“兔罝”在“芣苢”之前,亦在其列。其实这都是毫无道理的生凑,前人久已疑之。该诗三章只讲武夫公侯,不及一字于宫闱内事,和后妃之德能有甚么干系?

当然,自“关雎”至“芣苢”,确是多讲男女情事房中之乐,且调多婉转,而“兔罝”一诗却突兀而出,大讲赳赳之气肃肃之容,与它诗之语调内容颇不合,若非当初编简有错乱之故,则编诗之人(或曰即孔子)的用意,颇堪玩味。

兔罝,即捕兔的网。《说文》:“肃,持事振敬也,战战兢兢也”。肃肃,肃之重言,表敬之义。闻一多引宋王质早期之论,以为兔当读为菟,即虎,并证以古来捕虎有用罝者,且捕虎更能与赳赳之义合,颇可通。然而又释“肃”为“缩”,以肃肃即缩缩为形容兔罝之词(《诗经通议》),则似较牵强。屈万里采闻氏“缩缩”之说,释为大网松弛的样子,而不取其训“兔”为“菟”(《诗经选注》),实两失之。

公侯,天子之诸侯,此处或言指为商之西伯的周文王,若从歌诗之角度看,可取。《墨子·尚贤》有“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罝网之中,授之政,西土服”之说,《笺》因之曰:“罝兔之人,鄙贱之事,犹能恭敬,则是贤者众多也”,《诗集传》亦以为是“化行俗美,贤才众多,虽罝兔之野人,而其才之可用犹如此”,因之罝兔就成了文王狩猎得吕望、网罗人才之意。

此说方玉润亦疑之:“拟人必于其伦,吕望诸贤纵极野处,亦断不至与罝兔野人同秉赳赳之气。窃意此必羽林卫士,扈跸游猎,英姿伟抱,奇杰魁梧,遥而望之,无非公侯妙选”,故方氏以为此诗实是“美猎士,为王气所特钟也”(《诗经原始》)。屈万里沿其说,以为是歌颂武官(《诗经选注》)。陈子展则更以为是“猎兔者之歌,劳者歌其事,当为猎兔武士自赞,否则为民间歌手刺时”(《诗经直解》),刺诗之意陈氏未释其由,猎兔武士自赞之说,实在勉强。古时虽有猎兔之礼,然而以诗惯有的起兴之句法,这里却并看不出来前后二句必叙一事、罝兔为武夫所为,故陈说亦过牵强,不可取。

其实方氏之说,和笺、集传之说近,都是讲的文王教化有功,野遍人才之意,是贤人还是武夫,并无本质不同。前者或视为诗之古义,方氏之释为今说可也。

“兔罝”之妙,要在三章层层迭进、由浅入深之法,此方玉润已言之,老蛮亦深以为然。然而方氏只言由“干城”到“好仇”到“腹心”是从浅到深到更深(《诗经原始》),却未言及所谓浅和深究竟何指,故仍然未将诗之本义释说清楚。老蛮这里且试一为之。

老蛮以为,欲明此诗层层迭进之用意,需要将各章上下部分联系起来看。

三章之上阙,讲的是布下猎兔之网。首章讲打摏以拉网,此是点,所言较浅;次章讲将网布于九通路口(于省吾以为“逵”系“陆”之借字,中逵即中陆,当指野外,见《泽螺居诗经新证》),此是线,所言略深;末章讲将网布于树林子中,此是面,所言最深。三章上半阙虽都是讲的布捕兔之网,所言却是由点到线到面,所涉及之范围愈来愈广,程度也愈来愈深;到最后一章,将网布于树林子中,是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将兔一网捕尽之义了。

再看诗各章之下半阙,下半阙皆讲的武夫与公侯的关系。

首章下阙讲武夫为公侯之干城。干,《传》训为扞,即今之捍,干城即捍城,干为动词;《笺》曰:“干也,城也,皆以御难也”,则干为名词,与“城”并立。闻一多以为后者更近是,虑及后二章之“好仇”、“腹心”之词性,或可备一说;虽如此,“公侯干城”仍含有捍卫之义,故二说义实近。

《初学记》引《白虎通》逸文:“天子曰崇城,言崇高也。诸侯曰干城,言不敢自专,御于天子也”,则此句是说公侯为天子干城,而武夫则为公侯捍御其城,是亦为天子捍卫其城也。因之此句臣服天子之意较强。

次章下阙,比较麻烦些,就在“仇”字的含义上。

“仇”字这里有二解。《笺》:“怨耦曰仇,此罝兔之人,敌国有来侵犯者,可使和好之,亦言贤也”,王先谦释曰:“上言扞御,此言和好,其义相属,亦主追思治世言,谓武夫与公侯为天子和好敌国”(《诗三家义集疏》),此说殊不可通。若“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既释为“赳赳武夫乃公侯之干城”,则“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自亦当释为“赳赳武夫乃公侯之好仇”,文法一致,方为合理,若释为“赳赳武夫与公侯乃(为天子)好仇”,则此二章之间文法不对,意思亦不相连贯。是此说不可取,此处“仇”不当取“怨耦”之义。

《尔雅·释诂》:“仇,匹也”。段注《说文》:“仇为怨匹,亦为嘉偶”,是“仇”除怨耦之义外,尚可作嘉匹解,亦即好友、好帮手。非《笺》释者,多从此说。训“仇”为嘉偶,则此阙的意思就是“赳赳武夫是公侯的好帮手”,这就和首章讲武夫为公侯之干城,对应了起来,意思就讲的通了。

末章下阙的意思比较清楚,文法也与首二章相同,是“赳赳武夫乃公侯之腹心”的意思。

这里亦可看出,此三章下阙虽同讲武夫与公侯之间的关系,意思深度却又有不同。首章武夫与公侯同为天子干城,只不过层次不同,因此二者之间私人关系浅,而公家(即与天子之间)关系深,武夫干城为公侯,根本也是为天子。

至次章则全然不讲天子,只讲武夫与公侯之间的良好关系,武夫成了公侯的好帮手。

而至末章,武夫和公侯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成为其腹心了。武夫既已成公侯之腹心,自全然听命于公侯,焉得复效忠于天子哉?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从干城到好仇到腹心,武夫和天子之间的关系日见其浅,而与公侯之间的关系则日见其深。此正与文王为西伯时,广收人心、最后“归之者三十国,三分天下,奄有其二”之史事合。这反过来也可以肯定,此诗所讲的“公侯”正为西伯文王无疑。前人虽也有言及此诗为颂文王广种其德以基王业之事,但如老蛮这样讲的,似尚未有。

然而此诗之释,尚未至此止。老蛮以为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这需要将诗各章之上下阙相关联起来看,才能看的清楚。

三章下阙既讲的是周文王收人心以期夺殷商之天下,上阙之说法,亦当与此相关联。

前已言及,三章上阙讲捕兔是由点及面、层层升级,到最后一章已布下天罗地网,兔子再狡猾,也难逃被捕的命运。联系下阙讲文王拉拢人心、挖商纣的墙角,则就不难看出,上阙布网捕兔,实有所指。此待捕之兔,实商纣也。下阙所指之西伯文王一点点地收买人心,正与上阙之一点点布下罗网暗合。人心收买齐,天罗地网也就布好了,商王朝自然就难逃覆亡的命运,以致于牧野一战倒戈如潮,甲子一昼夜殷商数百年基业即隳,纣王更身死人灭,为天下笑。此岂非正是“兔罝”之意所指乎?

至此,“兔罝”全篇的含义,也就一清二楚了。此诗非只是简单的颂诗,更不是近人所爱讲的只是一般的民间猎手的歌咏。“兔罝”三章,实已极为生动地将西伯文王从无到有一点点奠定王业到最后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历程,都叙述了下来,因之当为完整的记述文王创业之艰苦历程之史诗也。



   [赏析五]

      【概要】赞颂武士的英勇。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1、风是民间小曲,雅是贵族正乐,颂是祭祀舞曲。

  2、朝吟风雅颂,暮唱赋比兴,秋看鱼虫乐,春观草木情。

  3、读此歌,有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有英明的主人,才有忠诚的武士。”

  4、赞扬的是武士,讽刺的是诸候?

  在网上下载了好多几个诗经译注的版本,来充实这方面的贫乏。但分歧出现了,一说是讽刺,一说是赞扬,这是否矛盾?

  1980年首版的《诗经今注》,作者是高享,这本书通体使用繁体字。它只是简单地提到:“这首诗咏唱国君的武士在野外狩猎。”它的恨憎没有那么强烈,只是一句简单的描述,让我们在读此歌的时候,有一点宽余的想象。

  1981年首版的《诗经全译》,是袁愈荌翻译唐莫尧注释的,这本书里面对《兔罝》总的解说是:“赞扬武士的勇猛,意在讽刺诸候豢养武士为心腹爪牙以压榨人民。”一句赞扬,一句讽刺,作者恨憎心分明。

  相较而言,2002年首版的《诗经全译全注》,作者是李家声,还是非常全面的,它尽可能详细地介绍了每首诗歌。然而非常遗憾,我下载的这本书有缺失,《桃夭》的注释和《兔罝》的翻译一张遗失了。我只在《兔罝》的注释看到这样一段话:

  “这首诗是赞美武士,诗中写张兔网只是引子,可看出他们是作乐游猎而已。在先秦时代,狩猎是由奴隶和平民做的事情,猎物则用来献给公侯贵族。”

  李家声推测此歌作者可能是武士或者是公侯的臣。此歌基本是赋的写法,设网与赞美同步进行,句式齐整,韵律和谐,“干城”、“腹心”之喻恰当而形象。回旋叠唱的旋律,层层递进的句式,突出了武士的形象,诗人的赞美之情也油然而溢。

  5、古之狩猎即军事演习?

  李家声在此歌注释中的最后一句中提提到:古代的狩猎同时又是军事演习,从张网的攻略写起,引出“公侯干城”之类的赞美。

  由此,是不是可以想得更深一些?

  6、秋末冬初,应该是小动物觅食过冬的季节吧?

  或者这首歌里讲的事情,跟季节无关?狩猎,或者军事演习,应该是把部队拉出去就可以进行的吧?

  7、几个重要的词

  肃肃:高享注“稀疏不密貌”,李家声注“严密整齐貌”, 《诗经全译》引《通释》、《新义》曰“缩”,我可以理解为缩紧猎网吗?总之,我觉得不可拘泥于字面意思,古人写文往往一字概之,言小意大,见者各异。

兔:或以为野兔,或以为老虎,或许二者兼有呢?反正,不管他是什么动物,只要进入张好的网,都别想逃。

椓:大多都译成木桩,我以为是楔子用来固定捕网,或者是削尖了的木桩。勇猛的武士们固定猎网,敲打楔子,争争作响。

  干城:干为盾,城为郭,既能攻又能守。

  逵:逵为九达之道,即九岔路口,把网设这样的交叉口,任尔从东南西北方来或走,都教你进入网中。

  林:牧外谓之野,野外谓之林。



历来,对《兔罝》一诗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解析。一曰赞颂;二曰讽刺。赞颂者,颂武夫之勇也;讽刺者,讽公候之凶残也。

泊客采讽刺一说。何也?

一者,结网狩猎,当然不仅仅是兔子,应是老虎。泊客不考据,只是认为,这么大费周章地布网,肯定不是为了收获几只兔子。公候深谋远虑,表面为狩猎,实则乃军事演义也。军事演习何为?当然是为了“春秋战国”是也。那老虎呢?是否指其他诸侯之国甚至霸主地位?

二者,干城、好仇、腹心,即护卫、帮手、心腹之意,有递进关系。实则反映了公候通过狩猎,发现战争“人才”,引为心腹。

三者,《兔罝》绝口不提“天子”,而称“公候”。天子封建的公候,穷兵黩武,意欲何为?

四者,《孟子·尽心下》:“孟子曰:‘春秋无义战。’”

至于还有一种说法,说《诗经.国风.鲁南》前六篇都是婚姻、家庭之篇章,那么这《兔罝》也是一脉相承,说的不是狩猎,赞扬的不是武夫,而是抵御婚姻家庭之外的困难。

关于这一说,就已经不是泊客所能解析的了。

诗经7

修心 · 养性 · 品生活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

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

古风泊客 ┃ 也许是最有深度的古文赏析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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