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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1】

 东方文捷 2020-11-13

管子

取兵家、道家、阴阳家等百家学说之精华,集合成的一部先秦“杂”书。

编辑推荐

不分年龄和阶段,对每个中国人来说,中华传统文化是人生必修课,只有了解过去的历史和文化,才有可能创造未来的辉煌和光明。作为"中华经典藏书书系"之一的《管子》,其秉承该书系一贯的风格:约请专家精选篇目,简明注释,晓畅翻译,保证了内容的准确、权威,再加上封面装帧高雅大方,更使其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爱好者的入门必选书之一。

内容简介

《管子》是先秦战国时期的重要著作,主要追寻、总结春秋早期政治家管仲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的历史经验。“法令”、“牧民”以及“社会救济”等重要国家统治概念在《管子》一书中已被提出,而其中最具特色的是他的“富国”主张和“消费刺激就业”的经济论,其不仅是中国思想史中的奇异一笔,而且至今对全世界仍有重要影响。

作者简介

作者:管仲,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颍上(今安徽颍上县)人 。中国古代著名的经济学家、哲学家、政治家、军事家,春秋时期法家代表人物,周穆王的后代。公元前698年,开始辅佐公子姜纠。公元前685年,得到鲍叔牙推荐,担任国相,尊称为“仲父”。任职期间,对内大兴改革、富国强兵。对外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译者:李山,1963年出生,河北高碑店市新城镇人。1995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2006年被选为北京师范大学本科教学“十佳教师”;并于2007年和2009年分获师评网“最佳教授”和“全国魅力教授”。




前 言

牧 民形 势权 修立 政乘 马七 法版 法五 辅宙 合枢 言八 观法 禁重 令法 法兵 法大 匡小 匡霸 形霸 言参 患制 分君 臣小 称侈 靡心 术白 心水 地四 时五 行任 法正 世治 国内 业小 问禁 藏入 国度 地弟子职地 数轻重甲


前 言

《管子》是战国诸子中的重要著作。大家知道,我国春秋战国时期一个最伟大的文化现象是“百家争鸣”,儒家、道家、法家、墨家、阴阳家、农家、名家、兵家等学派,横空出世,异彩纷呈,争奇斗艳。各家的学说主张,都对后世中国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一大批具有原创价值的经典著作,历久弥新,熠熠生辉。《管子》即其中之一。

《管子》一书,是否可以顾名思义地认为,是春秋时管子的著作呢?研究表明,不是。这是一部托名管子的著作。管子即管仲、管夷吾,春秋早期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业的政治家。但《管子》一书的著作者们,大约都生活在战国,比管子要晚两三百年。他们之所以要托名管子,不单是因管子声名显赫,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有意要追寻、总结管子辅佐齐桓公称霸的历史经验。就是说,《管子》是一部阐述“霸道”的大书。这就涉及到了《管子》成书的背景:战国时齐国的争霸。

我们知道,西周时的齐国君主姓姜,战国时期则姓田(陈)。在田姓贵族篡夺齐国政权后,就开始了新的争霸。田齐历经桓公、威王、宣王、湣王、襄王、王建各代,其霸业在威、宣之际达到顶峰。从西周的姜太公时期起,齐国就利用自然条件,广开渔盐之利,是一个经济发达的邦国。管子辅佐齐桓公称霸,《史记》记载,也是“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齐桓公笼络天下诸侯,史书说:“轻致诸侯而重遣之,使至者劝而叛者慕。”—诸侯来齐国时带来的礼物少,走的时候受馈赠的物品多,归顺的诸侯对齐国更加尽心,没归顺的诸侯则心生羡慕。这样来维持霸主地位,国家若不富裕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而管仲这个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不但能带兵打仗,管理国家经济也是一把好手。孔子说,管仲相齐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车。这也说的是管仲辅佐齐国霸业,不是靠武力杀伐,而是靠战争之外的各种政治经济因素,一句话,靠国家综合的威力。到了“七雄并立”的战国时代,齐国的争霸,还是那样自有特点。很明显的对比是,它不像商鞅在秦国变法那样,主张重视小农,主张“利出一孔”(百姓要获得土地,只有去为国家打仗一条路,叫做“利出一孔”)以控制全国民众。一个老牌贵族国家,“渔盐之利”搞了几百年,如何可能只重小农?经济的发达百业皆兴,又如何可以“利出一孔”?田齐霸业自有特点,那就是在政治、军事、经济强盛的同时,学术也极端繁荣。与商鞅极力禁绝民众读书、求学相反,田齐君主多对学问、对有学问的先生们大感兴趣。《史记·田敬仲完世家》说:“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邹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大宅高官地给七十多个士人以优厚待遇,便是齐国特有的霸主气派。正是这样的气派,给伟大的学术提供了条件。稷,齐西门之称,学宫设在稷门附近,称稷下。稷下学宫最盛时,学生就有三千多。

各家各派的学者,还远不止《史记》所述的士人。据学者钩沉,活跃于稷下的人物,还有许多,举其大者,如儒家的孟子、荀子,都先后到过稷下,荀子还曾为学宫的祭酒。举目望去,稷下学宫的规模在当时是无与伦比的。

学者、思想家们在学宫的话题是无拘无束的,各家各派都在发表自己的主张,处士横议,议论生风,思想的风云际会之中,有冲突、辩驳,也有吸收、融合。按当代学术界的看法,在稷下的这些学者中,就有一些人士,对管子如何辅佐齐桓称霸的经验感兴趣,并写出了相关的著作,这就是《管子》一书。

当然,《管子》一书,还包含着其他内容,如黄老道家的文献,儒家思想等等。绝大多数篇章,都产生于田齐争霸的时代。

稷下学宫的学术交融,决定着《管子》一书的特色。不同于道家的《老子》《庄子》,儒家的《论语》《孟子》等等,《管子》的显著特色,是它的思想的融通性。可以说,它是一部汇聚百家学说的著作。在《管子》中,可以看到儒家的思想,如《牧民》篇称礼、义、廉、耻为“国之四维”,称“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可以看到道家的思想,还是《牧民》篇,称“下令于流水之原者,令顺民也”,与《老子》“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颇为相符;可以看到法家的思想,如《修权》篇称“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颇似《商君书》的口吻;还可以看到阴阳家的思想,如《幼官》和《幼官图》,其努力将人事行为限定顺守时令的用心,正是阴阳观念的硬核;此外,墨家的非攻言论,农家对地利的筹划,兵家的战事计谋,等等,都能在《管子》中分明地嗅到它们的气息。因此,《管子》一书的学术性质难定,说它是道家吧,它有儒家的内容;说它是法家吧,它又有黄老的思想。它的统一性,不表现在思想内涵的一致,而表现在成就霸主、帝王目标的确定。为了这一点,什么学术思想都可以拿来为用。

这决不意味着《管子》是一部杂凑的书。《管子》的融通百家,是为齐国打造一个帝王、霸主的学术,这正是统领全书的中心。书中关于帝、王、霸等等的言论颇多,就是明证。而《管子》一书之所以能汇聚百家,也正是因为他们承认各家之说对成就王霸之业都各有用场。那么,这是否就可以说《管子》只是融合,就没有属于它自己的新创意了呢?也不是。在融汇中,思想也在发展。例如道家思想,在《管子》的《白心》《内业》和《心术》诸篇之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道家思想由《老子》向“黄老道家”的转移。举一例言之,《老子》中的“我无为而民自化”之类的言语,在上述黄老诸篇中,已变成“君主无为而臣下有为”式样的言论。《老子》是“君”与“民”相对而谈,在黄老则是变成“君”和“臣”的相对,其间的变化不是很大的吗?这也恰恰可以看到《管子》帝王术的特质。不过,在《管子》诸多思想的表述中,最具有特色的是它的“富国”

主张。这部分内容,一般称为“轻重”理论,简单地说,就是利用市场物价波动的规则,达到富国强兵的目标。什么意思呢?例如粮食与货币,当年成好的时候,粮食丰收,同样的钱能买好多粮食,如此就可以说,粮食为“轻”,货币为“重”;相反,若粮食歉收,则货币就“轻”,粮食就“重”。孰轻孰重,总是变动不居的,国家的统治者应当顺时而动,把握时机,争取在这样的波动、变化中成为最大的获利者。类似的观点曾流行于战国东方一些国家,但像《管子》这样集中深入地加以论述,则实属罕见。说到《管子》的经济思想,它的一些观点真有些出人意表。例如《侈靡》篇居然说,鸡蛋雕一雕花再煮,木柴刻一刻纹再烧,这样可以增加就业。直到很晚近的时期,学者才发现,原来这是在表达一种消费可以刺激就业的经济论!多少年人们读不懂它,是因它与古代主流的节俭的经济观念差异太大。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读者,面对这样的经济观念,常常会作如是想:当时的齐国以及东方社会何等发达,才会有这样的言论啊!

《管子》一书历来号称难读。原因很多,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随着秦朝的统一,随着重视小农经济的王朝的建立,随着儒家思想的占据统治地位,《管子》一书因其与主流思想有异,而被学者荒忽。在唐代,国子博士尹知章对其作过注(本书引用时称“尹注”),有筚路蓝缕之功,但尹注既有佚失,所存者讹误也不少。就是到了清朝乾嘉古籍整理的繁盛时代,《管子》也缺少一部叫得响的整理性著作。近代以来,随《管子》蕴藏价值的逐渐被重视,出现郭沫若《管子集校》、马非百《管子轻重篇新诠》、黎翔凤《管子校注》等著作。本书的注释、翻译,就多采以上诸家的说法。另外,在本书的编写过程中,林志明、孙玉磊和董靖宸几位同学出力甚多,在此一并致谢。

在选篇和注译上,本书一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敬请读者不吝赐教!

李 山

2015 年10 月

牧 民

本文为《管子》第一篇,专谈如何治理民众的问题,计有国颂、四维、四顺、士经(十一经)和六亲五法等六项内容。

文章认为,治民的首要任务在发展生产,建立维系国家安危的礼义廉耻。治民应当顺应民心,为此必须满足民众的物质、精神两个方面的要求,行政不可欺诈民众,不可做侥幸一时的事情。文章为格言体,风格警策。“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是文中最精彩的观点。

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守国之度在饰四维;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祗山川,敬宗庙,恭祖旧。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

野芜旷则民乃菅,上无量则民乃妄,文巧不禁则民乃淫,不璋两原则刑乃繁,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不祗山川则威令不闻,不敬宗庙则民乃上校,不恭祖旧则孝悌不备。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右“国颂”。

【注释】

牧民:治理民众,古代将治理国家百姓称为牧民。

四时:春、夏、秋、冬四季,古代政治特别强调治理民众遵循天时,什么季节该做什么都有一定的规矩。

仓廪:仓库。古代仓库储谷物的叫仓,储米的叫廪,此处并无分别。

远者:即远方的民众。能吸引远方的民众来投奔自己,在古代被视为国家政治良好的表现。

辟:开辟。举:尽,皆。留:久,即长期停留的意思。

上:指在上位者。服度:意思是在上位的人穿戴及所用的器物等不违背规矩。服,服制、器物等。

度,合乎法度。六亲:父、母、兄、弟、妻、子。

四维:礼、义、廉、耻,是四种维护国家存在的纲领。维,本义是绳索,后多表达纲领、纲纪之义。

省刑:减少刑法,即减少国家犯罪现象的意思。文巧:又称奇技淫巧,指过分奇巧而无益于实用的制品、物件。

饰:通“饬”,整治。

顺:通“训”,教化民众。明鬼神:向民众表明国家重视鬼神祭祀。古代神道设教,以鬼神祭祀来统一民众意志。

芜旷:荒芜。菅:当作“荒”,懒惰。

无量:无限量,此处指挥霍无度。

文巧:犹言“搞花样”。文,指过分的纹饰。

不璋:不阻止。璋,当作“障”。两原:两种罪恶的根源,指上面说到的“无量”和“文巧”,两者为社会混乱的本源。原,同“源”。

上校:冒犯、冲撞上级。上,当权者。校,冒犯,忤逆。

孝悌(tì):古代最基本的人伦,敬奉父亲为孝,恭顺兄长为悌。

右:古人书写从右向左竖行而下,所以称前面的文字为“右”。国颂:国家的根本法条。颂,本义是一种诗体,此处犹如说“格言”。

【译文】

凡是拥有土地治理民众的人,最重要的事情在遵从四时保证生产,最关键的职责在使国库充实。国家财富积累得多,远方的人就前来投奔;土地充分开辟,百姓就长居而不会离去;仓库充实,民众就懂得礼节;衣食充足,民众就珍惜荣誉,远离耻辱;在上位者衣着、器物等有法度,百姓的家庭就六亲和睦而稳固;高扬礼义廉耻,君主政令就能推行。所以,要减少国家的刑罚,关键在禁止奇技淫巧;捍卫国家的法度,在于强化礼义廉耻四大纲领;教化民众的大法,在明示鬼神之礼,敬奉山川神灵,敬事宗庙祖先,善待亲戚故旧。不遵从天时,财富就不能生产;不尽量开发地利,国家的储备就不充盈。田野荒芜,百姓就懒惰;在上位奢侈挥霍无度,百姓就胆大妄为;奇技淫巧不加禁绝,百姓就不守法度;不禁绝“奇技淫巧”和“无量”两个祸根,国家就会混乱,刑罚就会繁多;不明示对鬼神的尊重,鄙陋的百姓就不觉悟;不敬山川神灵,国家的权威和命令就难以被百姓知晓;不敬宗庙祖先,百姓就会冒犯在上位的尊贵者;不善待亲戚故旧,孝悌之道就会缺乏。礼义廉耻得不到高扬,国家就会灭亡。

以上为“国颂”的内容。

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礼不逾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故不逾节,则上位安;不自进,则民无巧诈;不蔽恶,则行自全;不从枉,则邪事不生。

右“四维”。

【注释】

维:系物的大绳,引申为维系事物稳固的条件。

灭不可复错:灭绝了就不能再恢复了。复错,再行改为。错,通“措”,措施。一说“错”为衍字。

枉:弯曲,不正,引申为不合正道或违法曲断的行为。

【译文】

维系国家的存在,有四大纲领。失去一条,国家倾斜;失去两条,国家危险;失去三条,国家颠覆;四条全无,必然灭亡。倾斜尚可纠正,危险尚可安定,颠覆尚可恢复,到了灭亡的地步,就不能挽回了。什么叫四维?第一是礼,第二是义,第三是廉,第四是耻。人有礼,就不会超越节度;有义,就不会妄自求进;有廉,就不隐瞒过恶;有耻,就不与邪恶同流合污。所以,只要百姓安分守己,君主地位就太平无事;不妄自求进,就不会滋生浮巧奸诈;不隐瞒罪恶,行为必然完美保全;不同流合污,就不会有邪恶的事发生。

以上是“四维”的内容。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能佚乐之,则民为之忧劳;能富贵之,则民为之贫贱;能存安之,则民为之危坠;能生育之,则民为之灭绝。故刑罚不足以畏其意,杀戮不足以服其心。故刑罚繁而意不恐,则令不行矣;杀戮众而心不服,则上位危矣!故从其四欲,则远者自亲;行其四恶,则近者叛之。故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

右“四顺”。

【注释】

我佚乐之:君主要使百姓安逸快乐。我,指君主。

佚,使安逸。

畏其意:心生畏惧。意,心意。

四欲:即上文所说的佚乐、富贵、存安和生育等四方面内容。

【译文】

政治兴盛,在顺应民心;政治衰颓,在忤逆民心。百姓厌恶忧劳,君主可以让他们感到安乐;百姓憎恶贫贱,君主可以使他们富贵;百姓担心灾祸降临,君主可以让他们得到保全和安顿;百姓害怕家族灭绝,君主可以使他们生殖繁育。能让百姓安乐的人,百姓必然愿意为他忧劳;能够让百姓富贵的人,百姓必定愿意为他忍受贫贱;能够保全安顿百姓的人,百姓也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能使百姓生养的人,百姓也愿意为他赴死。所以,仅靠刑罚是不能让百姓感到畏惧的,杀戮也不足以使他们服帖。刑罚太滥百姓反而不害怕,法令就更难以推行;杀人太多而民心不服,君主的地位就危险了!所以,顺从了百姓上述四种欲望,疏远的人会自动变得亲近;如果忤逆民意,亲近的人也会背叛国家。所以,懂得给与百姓正是为了向他们索取,才是掌握了国家政治的法宝。

以上为“四顺”的内容。

错国于不倾之地,积于不涸之仓,藏于不竭之府,下令于流水之原,使民于不争之官,明必死之路,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错国于不倾之地者,授有德也;积于不涸之仓者,务五谷也;藏于不竭之府者,养桑麻育六畜也;下令于流水之原者,令顺民心也;使民于不争之官者,使各为其所长也;明必死之路者,严刑罚也;开必得之门者,信庆赏也;不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强民以其所恶也;不处不可久者,不偷取一世也;不行不可复者,不欺其民也。故授有德,则国安;务五谷,则食足;养桑麻、育六畜,则民富;令顺民心,则威令行;使民各为其所长,则用备;严刑罚,则民远邪;信庆赏,则民轻难;量民力,则事无不成;不强民以其所恶,则诈伪不生;不偷取一世,则民无怨心;不欺其民,则下亲其上。

右“士经”。

【注释】

错:通“措”,安放,放置。

府:古代收藏财政文书的地方,引申为收藏东西的地方。

流水:在此指民众顺从。原:同“源”。

使:使用,劳作。官:在此为职位、岗位的意思。

复:可以重复的事情,在此指不欺诈民众的意思。

有德:能躬行实践而有所得的,称为“有德”。也可以理解为泛指有德行的人。

五谷:五种谷物,一般指稻、粟、麦、菽、黍,也可以泛指各种粮食。

六畜:马、牛、羊、鸡、狗、猪,在此泛指各种牲畜。

一世:一代,此处犹如说“短期行为”。

士经:当作“十一经”,古代竖写,十一并作“士”,指上文所说的治国十一要略。

【译文】

将国家安放在不倾斜的地基上,将国家粮食存放在取之不尽的仓里,将国家的财物贮藏在用之不竭的库中,政令的下达永远像源畅流通的水流,使用百姓都处在没有争执的岗位上,向百姓指明什么是必死的路途,什么是必有所得的大门,不做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不追求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不留在不可久停的地方,不要干那些欺骗民众一锤子买卖的事。所谓把国家建立在稳固的地基上,是指把政权交给有德才的人;所谓把粮食存放在取之不尽的仓里,是指大力发展五谷生产;所谓把财物贮藏在用之不竭的库中,是指普遍种植桑麻、饲养六畜;所谓政令下达如源畅流通的水流,是说使国家政策顺应民心;所谓把百姓使用在没有争执的岗位上,是说让他们各尽其长;所谓向人们指明必死的路途,是说要申明刑罚;所谓敞开必得的大门,是说要做到奖赏信实;所谓不做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是说要考虑百姓的承受能力;所谓不追求不应该得到的东西,是说不强迫百姓做他们不乐意的事情;所谓不留在不可久停的地方,是说不贪图一时的侥幸;所谓不干那些不可重复的事,是说不欺骗自己的百姓。把政权交给有德才的人,国家就安定;大力生产五谷,食物就充足;广种桑麻、饲养六畜,百姓就富裕;政令顺应民心,君主威信和命令就能得到执行;让人民各尽所长,各种用度就齐备;刑罚严明,百姓就不生邪念;奖赏诚信,百姓就不怕为国死难;考虑百姓的承受力,就事无不成;不强迫百姓做他们不乐意的事,欺诈虚伪的行为就不会产生;不贪图一时侥幸,百姓就没有怨恨;不欺诈百姓,百姓就会亲近君上。

以上是“十一经”的内容。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如地如天,何私何亲?如月如日,唯君之节。御民之辔,在上之所贵;道民之门,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恶。故君求之,则臣得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恶之,则臣匿之。毋蔽汝恶,毋异汝度,贤者将不汝助。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是谓圣王。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兵甲强力,不足以应敌;博地多财,不足以有众。惟有道者,能备患于未形也,故祸不萌。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故知时者,可立以为长;无私者,可置以为政;审于时而察于用,而能备官者,可奉以为君也。缓者后于事,吝于财者失所亲,信小人者失士。

右“六亲五法”。

【注释】

以家为乡:按照家族的格局治理乡里。为,理。

以国为天下:春秋以前是列国体制,多邦林立,“国”指邦国,“天下”则指全部受王朝统治的各个邦国。

生:通“姓”。

节:节度。

辔(pèi):驾驭马的缰绳,引申为治理百姓的手段。

道:同“導(导)”,引导。门:门径。

蔽:隐藏。汝:指君主。

言室满室,言堂满堂:这两句言外之意是说,君主发令不应有所隐藏。

【译文】

照着治理家族的格局治理乡里,乡里是治理不好的;照着治理乡里的格局治理国家,国家是治理不好的;照着治理国家的格局治理天下,天下是治理不好的。正确的办法是,以家的格局治家,以乡的格局治乡,以国的格局治国,以天下的格局治天下。不要把别人当外姓,那样人家就不听从你了;不要把人家当不同乡,那样人家就不遵从你了;不要把不同国当外国,那样远方的人就不追随你了。

要像天地对待万物,有什么好偏私?有什么好偏爱?像日月普照大地,这才是君主该有的气度。驾驭百姓的缰绳,在于君主重视什么;引导百姓的法门,在于君主提倡什么;号召百姓的路途,在于君主喜好、憎恶什么。君主想追求的,一定是臣下尽力得到的;君主爱吃的,一定成为臣下的美食;君主喜欢的,臣下都愿意实施;君主厌恶的,臣下都想隐藏掉。所以,作为君主,不要掩藏你的过失,不要擅改你的法度,否则贤能的人将无法帮助你。在室内讲话,就让全室的人都听到;在堂上讲话,就让满堂的人都听清,开诚布公才是圣明君主。护城的沟渠,不足以坚守国家;强大的武力装备,不足以应付敌人;地多财博,不一定能得到群众拥护。惟有有道的君主,才能防患于未然,祸害不生。天下不怕没有贤臣,就怕没有君主任用他们;天下不怕没有财富,就怕无人使之得到公平分配。所以,通晓天时的人,可以任用为长官;没有私心的人,可以令其处理政务;通晓天时精于地利并能知人善任的人,可以拥戴他为君主。做事迟钝的人总是落后于形势,吝啬钱财的人一定失去亲近者,偏信小人的人一定失去贤士。

以上是“六亲五法”的内容。

形 势

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状态和道理,都有其发展的态势和能量。《老子》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文章开头说:山形只要高,自然就可招来敬供的羊,“山高”即是“形”,能招敬供之羊,就是“势”。本篇名“形势”,其宗旨就在于说明君主如何利用自己特有的权势,巧妙而“自然”地驾驭大臣,统治万民。从学术源流上说,本文深受《老子》哲学的影响,应属于战国时期的黄老文献。其文字也简明扼要,富于哲理趣味。选文有删节。

山高而不崩,则祈羊至矣。渊深而不涸,则沉玉极矣。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也。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得幽,而威可载也。风雨无乡,而怨怒不及也。贵有以行令,贱有以忘卑,寿夭贫富,无徒归也。衔命者,君之尊也;受辞者,名之运也。上无事,则民自试。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鸿鹄锵锵,唯民歌之;济济多士,殷民化之,纣之失也。飞蓬之问,不在所宾;燕雀之集,道行不顾。

牺牲圭璧,不足以飨鬼神。主功有素,宝币奚为?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术,非驭也;奚仲之巧,非斫削也。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独有也。

【注释】

祈羊:祭祀山神时用以献祭的羊。

沉玉:投入水中以祭河神的玉石。古礼,以玉沉河祭神。极:到来。

得幽:凭借深山幽谷。得,一本作“托”。

载:运行,在此有保持、持有的意思。“载”或为“栽”字之误,竖立的意思。

无乡:没有固定的方向。乡,同“向”。

衔命:发号施令。衔,口含。

名:君主的号令,君臣的名分,都可以成为名。运:

起作用。

抱蜀不言而庙堂既修:抱着祭祀之器,无需多言,就可以治理天下,“无为而治”的意思。蜀,祭祀的器皿,象征最高权力。

锵锵:形容鸿鹄鸣叫声的象声词。

济济:众多的样子。语出《诗经·大雅·文王》“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纣之失也”一句为衍文。

飞蓬之问:比喻没有根据的事物。飞蓬,随风飘动的蓬草。问,言论。

牺牲:用以祭祀的牲口。圭璧:用于祭祀的玉器。

飨(xiǎnɡ):进献神灵食物。一本作“享”。

素:平素。此处指平日的积累。

羿:后羿,古之善射者。

造父:为周穆王驾车之人,善驾。

奚仲:传说中发明造车之人,任姓,黄帝之后,居于薛(今山东滕州境内),春秋时薛国即为其后裔。

【译文】

山势高峻而不崩塌,祈祷的祭羊就来了。渊潭深邃而不枯竭,祭祀的沉玉就到了。天不改换其常规,地不变更其法则,春夏秋冬不错乱其节令,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蛟龙得到了水,可以树立神灵;虎豹凭借深山幽谷,可以拥有神威。风雨没有既定的方向,人们对它们就不会有怨愤。

贵者之所以发号施令,平民之所以忘记自己的卑贱,寿命或长或短,身家或贫或富,都不是无因而至的。口含命令,是君主的尊严;接受君命,是名分起的作用。君主不事事亲为,老百姓就会自动去做事。抱着祭器不说话,朝廷清静政治就得到实施。鸿鹄锵锵地鸣叫,可以让百姓同声唱和;周文王的子孙人才济济,连商朝遗民也会被感化。对那些没有根据的言论,完全不必在意;对那些燕雀聚集之类的小事,连路上的行人也不会看。用牛羊玉器作贡品,未必能求得鬼神的保佑。君主之功靠平时的积德才有根基,何必把钱币当作珍宝?后弈射箭之道,并不在于射箭的动作;造父的驾车之术,并不在于趋驾马匹;奚仲造车的巧妙,也不在于木料的砍削。招徕远方的人,靠的是无为;亲赴近前的人,靠的是少言。只有懂得暗自行道的人,才能独有这样的作为。

平原之隰,奚有于高?大山之隈,奚有于深?訾之人,勿与任大。臣者可与远举,顾忧者可与致道。其计也速而忧在近者,往而勿召也。举长者可远见也,裁大者众之所比也。美人之怀,定服而勿厌也。必得之事,不足赖也;必诺之言,不足信也。小谨者不大立,訾食者不肥体。

有无弃之言者,必参于天地也。坠岸三仞,人之所大难也,而猿猱饮焉。故曰伐矜好专,举事之祸也。

【注释】

隰(xí):低湿之地。

隈(wēi):山的弯曲处。

訾(zǐ):诋毁贤人。(wèi):称赞恶人。

.(mó):同“谟”,谋划。举:任用贤才。

顾:思考,思虑。致道:犹言入道、合道。

訾(zǐ):厌恶。

坠岸三仞:能从很高的河岸跳下去。仞,古代长度单位,周代以八尺为一仞。

猿猱(náo):猿猴。

【译文】

平原上的低湿之地,对高度形成有什么帮助呢?大山的弯曲对深渊的形成,又有什么干系呢?诋毁贤人称赞恶人的人,不要让他任大事。有谋略的人,可以干远大的事;顾虑忧患的人,可通于大道。那些计谋短浅的人,请他走开不可招用。做事求长利的人能深谋远虑;能裁断大事的人,大家才亲近他。以别人感怀自己为美,那得安服他人而且行之不倦。看似稳拿的事情,不一定就牢靠;允诺的言语,不一定就可信。谨谨慎慎是拘泥,成不了大事;厌食的人不能胖。有谁能信守上面这些言语,就必定能参天而立。从三仞之高的河岸上跳下去,对人来说是大困难,可猴子却能这样来喝水。所以说骄傲自负,是做事情的大害。

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异。有闻道而好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乡者,一乡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国者,一国之人也;有闻道而好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有闻道而好定万物者,天下之配也。道往者,其人莫来;道来者,其人莫往。道之所设,身之化也。持满者与天,安危者与人。失天之度,虽满必涸;上下不和,虽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

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虽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来者,视之往。万事之生也,异趣而同归,古今一也。

【注释】

与:顺从。

生:通“性”。

趣(qū):趋向,方向。

【译文】

道的内涵是一样的,用道却各有不同。有的人得道而好用之以持家,便是治家的人才;有的人得道而好用之以治乡,便是治乡的人才;有的得道而好用之以治国,便是治国的人才;有的人得道而好用之以治理天下,便是全天下的人才;有的人得道而能安定万物,那就是与天地同等的伟大的人才了。所行的道是推开他人的,他人就不肯前来投顺;所行的道是使人前来的,人们就不会离去。想行道而真有所确立,就得亲身遵行之。想保持圆满,就取法上天;要使危亡者安定,就亲近众人。违背天的法度,即使很满也会枯竭;上下不和,暂时安定最终也会危亡。想要称王于天下,却违背天的大道,天下就是不可获得的。

遵从了天道,做事情仿佛是天然而成;违背天道,即使有所确立,也不能持久。做事情符合道,事情的成功不知不觉。成功以后,不居其功,自然而然能放下。无穷伟力而隐藏于无形,正是天道的特征。对于当今有疑虑的人,可以考察历史。不知道未来的人,也可以考察往事。万事万物的性质,虽各有不同,但道理却无异,这是古今一样的。

生栋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棰。天道之极,远者自亲;人事之起,近亲造怨。

万物之于人也,无私近也,无私远也。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

顺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怀其凶,不可复振也。乌鸟之狡,虽善不亲。不重之结,虽固必解。道之用也,贵其重也。毋与不可,毋强不能,毋告不知。

与不可,强不能,告不知,谓之劳而无功。见与之交,几于不亲;见哀之役,几于不结;见施之德,几于不报。四方所归,心行者也。独王之国,劳而多祸;独国之君,卑而不威;自媒之女,丑而不信。未之见而亲焉,可以往矣;久而不忘焉,可以来矣。日月不明,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见,地不易也。言而不可复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凡言而不可复,行而不可再者,有国者之大禁也。

【注释】

生栋覆屋:用新伐的生木作屋梁,日久干裂变形,造成房屋倒塌。

弱子:未成年的孩子。

棰:棍棒,古代惩治人的木制工具。

狡:通“交”。一说猜忌。

与:参与,辅助。

见与(yù)之交:见人有用而与之交往。与,赞同。

独王:君王什么事情都自己做。

丑____:被视为丑女。

日月不明:日月本来应该明,所以不明,是因为有云雾之类的遮挡。

【译文】

用新砍伐的生木做栋梁致使房屋倒塌,人们不会抱怨木材;小孩拆下屋上的瓦片,慈爱的母亲也会拿起打人的棍子。顺应天道做到极致,疏远的人也自然亲近;做事情违背自然而人为干预,哪怕近亲也要产生怨恨。万物对于人们来说,没有远近亲疏之分。灵巧的人有余裕,笨拙的人则常不足。做事顺天,天必定帮他;做事逆天,天一定会违背他。得到上天帮助,即使弱小,也可以变得强大;遭到上天的背弃,就是成了,也必定失败。顺应天道的人享有成功,违背天道的人则要招祸惹灾,终归无法振作。

乌鸦和别的鸟交好,看上去关系不错,内心却不亲近。只打了一个结的绳子,再坚固也拴不住东西。道的作用,贵在慎重。不要参与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也不要强人所难,不要告诉不明事理的人。参与不可能的事、强人所难或告诉不明事理的人,都是劳而无功。见人有用而来的交好,到头来也不会亲;见人可怜而为之做事,到头来关系也不会牢靠;出于恩惠而来的感激,到头来也不会有回报。四方之民的归顺,最终还是靠真心诚意。所以,天下的王事必躬亲,一定是劳累却多灾多难;一国之君事必躬亲,也必然声誉扫地没有威望;自己议定婚姻的妇女,只会被人嫌恶得不到信任。对没有见面就近乎的人,应该离他远点;对长期分别却不忘故人的人,可以和他接近。日月有不明的时候,是因天不平易(意思是有云雾之类的遮挡);山高有看不见的时候,是因为地不平整。说了却不能实践的话,君主就不说;做了却不可再重复的事,君主就不做。凡不可兑现的话、不可重复的事,都是君主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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