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52）马援和窦融的两种不同人生态度注：光武帝治国上求稳，不轻言革新，因为说出去的话就收不回来，天下初定，则人情汹汹，想当官的人都伸长脑袋看着什么机会出现能让自己占个坑位，光武帝反其道行之，将天下的官员十去剩下其一，则去繁就简，反而将人心攀比争胜之意给平息下来。 建武十三年丁酉，公元37年 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戊子，下诏说："郡国献异味，其令太官勿复受！远方口实所以荐宗庙，自如旧制。" 这时外国有人献名马，日行千里，又有进宝剑，价直百金。下诏以剑赐骑士，马驾鼓车。皇上不趋附风雅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珠玉，曾出猎，车驾夜还，上东门候汝南郅惲拒关不开门。皇上令从者见面于门间，郅惲说："火明辽远。"拒不受诏。皇上乃回，从东中门入。明日，郅惲上书劝谏说："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书奏，赐郅惲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 注：东中门侯是受了无妄之灾，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降，郅恽如果不拒皇帝入城，他什么事没有！ 光武帝是看懂了郅恽的这段话，一个领导如果让臣子知道你有爱好，那么天下那些好事的人，就会削尖脑袋去搞这些玩艺，你喜欢足球，那么就会有巨资打造的足球队，你喜欢打猎那么天下猎狗就会涨成天价，你喜欢写字画画，那么洛阳纸贵。所谓玩物丧志，就是会有一大堆陪你玩的弄臣，让你的水平越来越高，玩的成就越来越大，国家却会玩废了。刘秀一开始也喜欢过音乐，被大司空给劝掉头，这次去打猎，又被郅恽这么一搞，断了念头，从此就专心治国理政，工作学习。 二月，遣捕虏将军马武屯虖沱河以备匈奴。 卢芳攻云中，久攻不下。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迫卢芳来投降；卢芳知道后，与十余骑逃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随昱于是诣阙投降。下诏拜随昱为五原太守，封镌胡侯。 朱祜上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诏长沙王刘兴、真定王刘得、河间王刘邵、中山王刘茂皆降爵为侯。 丁巳，以赵王刘良为赵公，太原王刘章为齐公，鲁王刘兴为鲁公。是时，宗室及绝国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张纯，安世之四世孙，历王莽世，以孰谨守约保全前封；建武初期，先来诣阙，为侯如故。于是相关部门上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复国。" 皇上说："张纯宿卫十有余年，其勿废！"改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绍嘉公孔安为宋公，承休公姬常为卫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职务的马成重新为扬武将军。 吴汉自蜀地振旅而还，至宛城，光武帝下诏恩准吴汉经过家乡可留下上冢，赐谷二万斛；夏，四月，至京师。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邓禹为高密侯，食四县；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食六县；余各有差。已殁者益封其子孙，或更封支庶。皇帝在兵间日久，厌烦军武之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再言军旅。 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皇帝说："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邓禹、贾复知皇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主动去甲兵，敦修儒学。皇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于是罢左、右将军官。耿弇等亦上大将军、将军印绶，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邓禹内行淳备，有子十三人，各自守一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法，资用国邑，不修产利。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朱祜等荐恢复设立宰相位，皇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这时，列侯唯高密、固始、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皇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宽宥其小过失。远方贡珍甘，必先遍赐诸侯，而太官无余，故皆保其福禄，无诛谴者。 注：光武帝这是真正的爱功臣，把宝贵平安的事都做在前面，大家相安无事，快快乐乐的，全其一生。兵者凶事，不得以而用之。 益州传送公孙述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于是法物始备。时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书调役，务从简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窦融为大司空。窦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会进见，容貌辞气，卑恭已甚，皇帝以此愈加亲厚。窦融小心，久不自安，数辞爵位，上疏说："臣融有儿子，朝夕教导以经艺，不令观天文，见谶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守道，不愿其有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侯王国哉！"因复请间求见，皇帝不许。后朝罢，逡巡席后，皇帝知欲有让位，遂使左右传出。它日会见，迎诏窦融说："日者知公欲让职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窦融不敢重新陈请。 注：窦融这是真的想当个清静无为的富家翁，这种想法就是另一种追求损失最小化，公孙述追求利益最大化，认为即使拿不下天下，也能取上得其中，占个蜀地。窦融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愿意辛苦地为人民服务，只想着回家安逸地做个低调有钱人，这也是一种过失，持才傲骄了。 王月，匈奴寇河东。 建武十四年戊戌，公元38年 夏，邛谷王任贵遣使献上三年计划，即授越巂太守。 秋，会稽大疫。 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献。西域各国都被匈奴重敛弄得很苦，皆愿属汉，想要大汉恢复置都护；皇上以中国新定，没有同意。 太中大夫梁统上疏说："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以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正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正理以去乱为心；刑罚在衷，无取于轻。高帝受命，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余皆率由旧章。至哀、平继体，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数年之间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愿陛下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 光禄勋杜林上奏说："大汉初兴，蠲除苛政，海内欢欣；及至其后，渐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 梁统再次上书言："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经》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自高祖至于孝宣，海内称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贼浸多，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事寝，不报。 建武十五年己亥，公元39年 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免。歆好直言，无隐讳，帝每不能容。歆于上前证岁将饥凶，指天画地，言甚刚切，故坐免归田里。帝犹不释，复遣使宣诏责之；歆及子婴皆自杀。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众多不厌；帝乃追赐钱谷，以成礼葬之。 臣光曰：昔高宗命说曰："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国家之福也。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惧弗得闻。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韩歆用直谏死，岂不为仁明之累哉！ 注：这是光武帝一生最大的败笔，韩歆父子自杀事件挺遗憾，臣子没有智慧，皇帝也失去了耐心。有时候劝人也是一门技术，光武帝本身是能听得进劝的，前面去打猎，郅恽不他进城，他赏了郅恽，为何韩歆就被逼自杀了？直言不是折威，也不是无礼取闹，韩歆把光武帝这种明君弄成这样的，也要为后世臣子反思。 丁未，有星孛于昴。 以汝南太守欧阳歙为大司徒。 匈奴寇钞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吴汉率马成、马武等北击匈奴，徙雁门、代郡、上谷吏民六万余口置居庸、常山关以东，以避胡寇。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援边境部队，每部数千人。 注：吴汉天生为战争而生，这种人生今天就是美国的兰波或者巴顿这类的战争狂人，在光武这代算是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阳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衡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邪公。癸丑，追谥长兄刘縯为齐武公，二哥刘仲为鲁哀公。皇帝感怀刘縯功业不就，抚育二子刘章、刘兴，恩爱甚笃。以其少贵，欲令亲吏事，使刘章试任平阴令，刘兴为缑氏令。其后刘章迁梁郡太守，刘兴迁弘农太守。 皇帝以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又户口、年纪互有增减，乃诏下州郡检核。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苟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优饶豪右，侵刻赢弱。时诸郡各遣使奏事，皇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皇帝诘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奉街上得之"，皇帝怒。时东海公刘阳年十二，在幄后说道："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 皇帝说："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 刘阳对答："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 皇帝令虎贲将诘问官吏，官吏于是如实首服，一如东海公所对。皇上由是益奇爱刘阳。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 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欧阳歙坐前为汝南太守，度田不实，赃罪千余万，下狱。欧阳歙世授《尚书》，八世为博士，诸生守阙为欧阳歙求哀者千余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礼震年十七，求代欧阳歙死。皇帝竟不赦免，欧阳歙死于狱中。 注：越是有这么多的人起来要代欧阳歙死，越是要杀，吏治里的脏得难以洗净了，从学术开始的，欧阳歙是世家，他们的枝枝叶叶也有些大了点。如果都是有正气的，这还好说，这种明摆着赃罪千余万的，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的戏，就是风所乱了。 十二月，庚午，以关内侯戴涉为大司徒。卢芳自匈奴复入居高柳。是岁，骠骑大将军杜茂坐使军吏杀人，免。使扬武将军马成代杜茂，缮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备匈奴。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拜张堪为渔阳太守。张堪视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劝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安平侯盖延薨。 交趾麊泠县雒将女子征侧，甚雄勇，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征侧忿怨。 建武十六年庚子，公元40年 春，二月，征侧与其妹征贰反，九真、日南、合浦蛮俚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都麊泠。交趾刺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秋，九月，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余人皆坐度田不实，下狱死。后皇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说："吾甚恨前杀太守、丞相多也！" 马援对答："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也！"皇上大笑。 郡国群盗处处并起，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擿，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有隐蔽事态，藏匿盗贼的才定罪。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迁徙其魁帅于其它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卢芳与闵堪使使请降，皇帝立卢芳为代王，闵堪为代相，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卢芳上疏谢恩，自陈思望阙庭；下诏报卢芳朝明年正月上朝。当初，匈奴闻汉购求卢芳，贪得财帛，故遣卢芳还汉投降。既而卢芳以自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故赏遂不行。由是大恨，加强了入寇频率。 马援奏宜如旧铸五铢钱，皇上听从；天下赖其便。 卢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诏令停止，令更改为第二年朝。 注：马援和窦融就是两类的人，马援这个人一生就想做事，为天下而尽其命，窦融一直想要逃避，他要就是家族保全避个乱世，乱世过去了，就不想再干了，天下有那么多的人去思考，他就偷懒了，马援则每天想着要怎么建设。 用人之道，就在这一兴一废一繁一简之际，说得清吗？好像说不清，但又好像就那些事，无非就是知人，安民，进贤，远奸。光武帝不顾欧阳歙的徒子徒孙多人呼声，杀了这个儒家的大头目，是在下决心要把大汉官场上那些沼泽的水给抽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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