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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匠人(连载之一)

 平型关杂志 2021-03-06

好久好久,没见匠人在村里走动了。

早先年的那种匠人越来越少了,乡间的风景也越来越寡了。是他们与庄户人共创了几千年的农耕文明,而今,无论是想和他们说一会儿话,还是想再见一下他们人,都已很难,只有怀念了,怀念了。

磨刀人

“磨剪子来,強菜刀——”吆声千千,唯有磨刀人这一声吆喝上了《红灯记》,吆遍了那个时代的每个角落。

磨刀人的工具都在一条长板凳上,一头安着砂轮,一头装着磨石,磨石下吊着个小水桶,挂着一束试刀的布条。砂轮在上,下面绑着他的一卷小行李,那行李小的可怜,没褥子没枕头,只一张薄被卷得紧些,倒象个枕头。磨上一天刀,日暮时分,红日西沉,倦鸟归林,行者投宿,秀女掌灯上楼。磨刀人也得找个鸡毛小店安身,胡乱用过饭食,宽衣解带后,将那卷薄被往身上一盖,两只鞋一反扣,往脑袋下一塞,白天的劳累,就等黑夜消了。

磨刀人的那一声吆喝,让扛起锄头就要出门的汉子,想起家里的菜刀钝得久了,让做针线的女人拿起剪刀跳下地了,让爱看热闹的人坐不住了。磨刀人放下板凳,两腿叉开跨上去,将递过的菜刀一端卡在凳上的小趴钉上,一端用套在凳上的绳圈逼住,绳圈下面用脚蹬紧,拿起強子——一个装在两端都有手柄架上的扁铲,嚓嚓的往下削铁。铲一下,铁屑去了一层,钝了的刃口铲薄了。再上磨石,两手比住刀,磨了一会儿,揪起布条一试,逢刃立断,交刀收钱。

“磨剪子来,強菜刀——”

“知道了,还用再喊呢。”剪子已放下一排了,先来在前,后来在后,磨刀人拿起剪子,眯起眼顺刃一瞄,有主意了。按在磨石上磨了起来,磨好后,以手试刃,挂肉挂肉——快了许多。放在砧上,将剪子上的铆钉,叮叮,敲一下,试一试。敲一下,试一试。直到剪股不紧不松,锋利合刃,一遇布条,纷纷落地为止。

“还是匠人啊——”女人拿过剪子笑眯眯地就走。

“钱——”

“啊,差点忘了。”女人掏来掏去,从大襟里面掏出五毛:“早上有一块,买了个茴子白,就剩下五毛了。

磨刀人沉着脸,不理会,又拿起下一把剪子,眯起眼顺刃口瞄了起来……

  

家里来了木匠,都高兴,女人更喜欢。因为木匠一动手,顷刻间刨花劈柴就一大堆,她有柴烧了。且又是好柴,不用燃稻秸了。稻秸,玉米杆,烟浓,火小,不及木头片儿,风箱也不用拉,灶膛火就哄哄地旺。火一旺,锅里的水先丝丝地低吟,后来索性咕嘟咕嘟地大唱开了,不大一会,就滚得转圈儿的汽圆了,女人掀开锅盖,往暖壶里瀼。拎出壶来,几个人几只碗:“哎——,师傅们,喝水吧!”木匠听见招呼,“歇,都歇。”大匠人,小徒弟就一齐将碗递过去,接水。

木匠是来了做房架的,房架立起,木匠就走了。泥匠拎着瓦刀,泥抹来了。泥匠砌墙,压栈,瓦一覆上,也走了。该做门窗时,木匠又来了,这次来的是一个人,没带徒弟。

怎么付工钱,看大门就是了:如若是做包工,大门开着。做日工,就关住不开了。因为木匠虽是乡间手艺人,也有才高八斗而不遇伯乐,委委屈屈拿了斧锯者矣。不关大门,东邻家,西舍家会进来围观,那师傅,一逢上人多,又见有人欣赏他的手艺,便会停住,前《三国》,后《水浒》,王祥卧冰,郭巨埋儿……顾了说话,慢了营生。东家说又不便说,劝又不好劝,付上工钱不算,每天还得贴上一盒好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关住大门,他便心无旁骛,只有“嗤啦,嗤啦……”一股劲地刨或锯了。

文字责编:康所平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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