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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选粹】姬永胜丨老家记忆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者简介

姬永胜:永济人,现住垣曲,年逾知命,心如止水。在梦中,也不叨扰别人。宁可让真情的期待落空,也不想承受一丝假意的殷勤。去来总是悄然,最爱山水花木。静静的,听窗外风雨,看床头闲书。能对坐半日不发一语者,可做挚友。

老家记忆

作者:姬永胜

一、没有老村的人

我是一个没有老村的人。 

因为,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老村已经从黄河边整体搬迁了。 

没有老村的人,就象一羽无根的柳絮,在天边,在旷野,飘啊飘,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没有老村的人,好羡慕有老村的人,清明祭祖坟,端午赛龙舟,中秋月圆夜,春节欢聚时,这些,没有老村的人,都过得寡然无味。 

想象中的老村,应该有个戏台吧,农闲时节,或请戏班,或者由村子里的俊男靓女自编自演,唱一出盛世欢歌,演一场悲欢离合,全村老少,其乐陶陶,该是一种怎样热闹的场面。 

想象中的老村,该有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吧,门前的青石条,坐着雪白胡须的老爷爷,白杨树荫下,一群顽童打打闹闹,归耕的农夫带着劳作后的倦意回家了,女人们麻利地递上一大瓷碗拌着葱花麻油的凉面。 

想象中的老村,周遭环绕着绿茵茵的庄稼地,流着清水的小渠,蛛网一般密布在田地里,无名的野花肆无忌惮地到处开放,不知名的雀儿在田野上空尽情歌唱。 

还应该有应时的瓜果解我口馋,还应该有小小的鱼塘,有船,有网,有芦苇荡。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幻想,老人们说,我们的老村,以前,就是这样。 

那一年,为了治理黄河下游的水患,为了建一座拦河大坝,老村的人们,带着无限的惆怅和怀恋,响应政府的号召,抛家离园,远迁他乡。 

我们的老村,永远沉睡在几十米的水下了,一起沉睡的,还有许多老村的故事。 

黄河边的老村啊,只能留存在老人们的记忆里了,到了我们这一辈,怕连记忆也要消失了。 

二、老家的黑面酱

妻子去看外地上学的孩子了,去时只带了一样吃食——老家的黑面酱。 

每次孩子们一放假,回家嚷着要吃的,一定有我从老家带回的黑面酱。 

我的老家在被称为山西小江南的晋南地区,黄河南下折而向东的大拐弯处,是黄河河道最宽,最不稳定的处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说的我们这里。枯水期河水缩成一线,隐于地平线下,不到跟前几乎看不见。一旦雨季到来,上游的洪水一泻而下,这里就成了一片汪洋,几乎望不到对面的河岸。河道滚来滚去,滚出了我们这里肥沃的土壤,锨把插进地里也能长出绿叶来。所以老家的人大多以务农为生,有打死不离土地的说法。从前粮食产量不高,而我们这里盛产小麦棉花,有吃有穿,很让北边的人羡慕,省府太原一带的人如果有亲戚在我们这里,必定以能搞到晋南的白面为荣。 

在我们这里,白面是小麦面粉的专有名词,以区别于玉米高粱谷子等等粗粮的面粉。以前如果有谁家的人在外边工作,村里人就叫他吃白面的。因为即使我们这个小麦丰产区,在以前也是不能保证家家天天吃白面的,只不过比别的地区能多吃一点而已。况且白面也有头箩面,一箩到底面的区别。头箩面是最好的,是磨面时第一箩筛下的细面,做出的面食最白,最香,最有筋道。一般头箩面都是存起来招待客人的。筛过头箩面后磨下的面粉才自己家人日常蒸馍擀面吃。一箩到底是不收头箩面,一直磨下去,这是一些比较富裕人家的做法,他们日常吃的就是这些比头箩面黑点但比收过头箩面的面粉要白要好吃的面粉。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小麦产量的提高,我们家乡的人大多数都吃上了一箩到底的面粉了。 

但是,不管是富裕人家,还是日子紧巴点的人家,在麦收时打下的第一担麦子必然用来做面酱。选新鲜饱满的麦粒,在大铁锅里爆炒,炒的噼里啪啦响,炒的满村都是麦子的清香,然后出锅凉凉,去石磨上磨成面粉——一定要在石磨上磨。在一个清晨,去村边井里挑回新鲜的井水——不能用家里存放的水。把炒面团成团,放在大竹席上把表皮凉干,然后用一个容器把他们盛起来捂严实,让这些面团霉变。霉变的过程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先是出白毛,后来是绿毛,然后是黑毛。一旦出了黑毛,就可以拿出来了,再把面团粉碎,用瓷盆盛起来,加盐,加凉开水,搅拌均匀,放在大日头下曝晒,每天搅拌,曝晒,再搅拌,再曝晒,一直晒到颜色象黑缎子一样,有了酱香的味道了,就成了。 

我以前不了解面团霉变,以为发霉的东西对人还有什么好处啊,现在才明白它是一种有益菌种繁殖的过程,要掌握到最后有益菌把有害菌全部消灭,然后做酱,最富营养。母亲在家做的时候,还有一种经验,就是用手试温度,因为面团霉变的时候要发热,所以直到用手感觉到温度降低了,就霉好了。这样晒好的叫生酱,也可以吃,但一般还要经过烹炒味道更浓郁,在锅里放上油,烧热,先把葱花放锅爆炒,然后把经过稀释的黑面酱倒进去,用铲子搅拌,爆出香味就可以了,是谓熟酱。在老家,几乎每家都有一个酱坛子,在物质困乏,食品和蔬菜都极端紧缺的年代,黑面酱是家家户户每天饭桌必不可少的一盘菜。当时谁家有学生出门上学,在学校吃住,也必然会带上一罐头瓶熟好的黑面酱。刚出锅的白面馒头,用筷子撑开,把黑面酱夹进去,再放点辣椒,强似如今街上的腊汁肉夹馍。 

如今的老家,黑面酱已经不是唱主角的菜肴了,也象城里人一样有鱼有肉有各种时鲜蔬菜供调换口味了,但是我回家的时候总忘不了拿上两个空瓶子,叫母亲满满地装上黑面酱,细细咀嚼这儿时的香醇。我的孩子也从我这里感受到了老家的一种难舍的滋味。 

三、母校边的苹果园

我的中学母校是一座乡村中学,在我的母校左近有一个苹果园,不大,五六亩地的样子。我怀念它不是因为其中的果实如何甘美,我甚至没有一次有幸见这个果园挂满果实的样子。因为这个果园在夏秋两季是被围墙和篱笆围得严严实实的,在外边只能看见些微树梢的叶子。只有冬春两季,果树卸下了周身沉重的果实,脱尽了黄绿的叶子,我们这些孩子才能进去。 

这园子的苹果树都是多年的老树,粗壮的枝干向四周横出,树与树之间架起了无数纵横交错的空中走廊,离地面不到一人高,即满足了我们上下攀腾的好奇心,又没有因为过高而产生的恐惧感。

往往是下午,自由复习功课的时间,我们几个同窗好友,相携来到这个乐园,一个个猴子一样纵身就上了树,各揣一本书或念或看,感觉比在教室要陶然的多,心情好自然记忆力就好,一天的课程就在这陶然中默记于心,看累了,读累了,大家就开始了在树枝间捉迷藏,互相追逐,有时候不小心那个同学掉到地面也不要紧,地下全是松软的黄土,最多弄个一脸的土,惹的大家哈哈大笑一场。

因为没有夏秋满树的叶子,所以阳光很充足地照射在果园的枝枝桠垭间,四周的围墙又挡住了凛冽的西北风,因而果园的冬天竟是没有一丝寒意。而到了春天,苹果花开的时候,这里更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去处,小小的苹果花,一簇簇朴素地开着,满园子透着清香,蜜蜂嘤嘤地忙碌着,和我们的读书声合奏着一曲交响乐。务园的老农是个和蔼的老头,偶尔来园子转转,看见我们也不过叮咛几句不要折枝摘花之类的话,然后很欣然地看一会我们念书,便倒背双手度了回去。

有一次,我正坐在枝桠上低头看书,一只蜜蜂从花丛跌落到我的衣领内,我条件反射地自然一缩脖子,感觉一阵刺痛,原来蜜蜂也条件反射地自卫了,我用手把蜜蜂抓到掌心,看着这个小生灵,一点没有怪它的意思,因为我当时已经懂得,这个小生命在对我一蛰之后,便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我只后悔自己的一缩脖子,让一个精灵在误会中夭折。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果园一定不存在了。去年回老家,闻说我的母校因为在偏远的乡村,已经招不到多少学生了,村里富裕点的家庭都把孩子往县城的学校送,母校的规模因此缩小了不少,周围盖起了好多商铺,以前好大的操场也被林立的建筑侵占了,学校整个淹没在商铺和住宅中了。 

 我想,去县城上学的孩子们以后不会再有在苹果园读书的机会了,或者他们失去的比苹果园更多,只是我们没有更多地留意。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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