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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武汉》试刊号连载(8)宝庆码头突现张公坟

 人文武汉 2021-05-15

 201711月的一天,一个表述方位的微信聊天,引起了人文武汉学会成员的注意。119日上午,人文学会副会长侯红志,顾问、武汉方志专家王汗吾,以及昌庆旭、韩少斌在新安街社区工作人员王光老师的指引下,到拆迁后的宝庆街区寻访。此行的目的是探访一座没有任何记载,靠当地居民口口相传保留的坟茔——张公坟。

    在汉口长江和汉水交汇处不远,依傍汉正街的晴川桥下有一处宝庆码头。汉口沿河的30余个码头中,宝庆码头是鼎鼎有名的。它的范围不仅是码头,还包括紧接码头,从河岸向陆地纵深半里、上下一华里的区域——宝庆正街、宝庆二街、宝庆三街和宝庆一巷至九巷,板厂一巷至九巷等三街一十八巷。也就是汉正街现在的板厂、宝庆、永宁三个社区,在过去统称宝庆码头。

曾经人声鼎沸的宝庆码头河滩如今一片寂静

2017年11月9日,人文武汉学会现场寻访

这里的常住人口,大部分祖籍都是湖南,其中以宝庆新化人居多。这种现象武汉特有,在全国也少见。追溯起来,宝庆街形成已达300多年,嘉庆初年,宝庆人在龟山头斜对面回水湾开建了宝庆码头,道光末年(1848年左右),宝庆码头一带已聚居了数千人。抗战爆发前,居民达四、五万,百分之八十都是湖南新化人,尽管离新化县城远隔上千里,宝庆码头勿论论是地盘,还是人口都超过新化县城,当时的新化县城也只有三万人。宝庆码头到处充斥着新化口音,湖南人到了这里,就像到了新化县城一样。

201711月,这个由湖南人集中聚居100多年的街区,随着武汉旧城改造的步伐,已经被拆成一片空地,地面上几乎找不到具有代表性的遗存,宝庆码头这个名字也将成为历史。但也正是因为拆迁,“张公坟”揭开了它神秘面纱的一角。

张公坟与沿河大道相距约100多米

现在的“张公坟”湮没一片杂草丛中,上面没有封土,局部有些塌陷,可以看到部分后来维修过的砖砌的矮墙沿。

 张公坟位于原宝庆公坪彭公祠前,据说拆迁前上面还盖有一栋二层小楼。现在的“张公坟”湮没一片杂草丛中,上面没有封土,局部有些塌陷,可以看到部分后来维修过的砖砌的矮墙沿。张公是谁,至今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有的说是一个剃头匠,新化白溪人;有的说是船工;甚至还有人说他其实姓段。这样一个无名小人物,何以受到宝庆人的礼遇呢?据新化作家邹息云《毛板船与宝庆码头》一书介绍,当年,湖南人在当地与外姓人争夺地盘“打码头”,一个张姓的剃头匠自告奋勇,穿上烧红了的铁靴走了五步后倒下。最终,官府将码头判给宝庆帮。据说后来还在码头上建起了一个张公祠,现在已不见痕迹。

     宝庆码头以宝庆新化人为主,有着共同语言,有自己的风俗及语言习惯。比如宝庆码头有许多称为“坪”的街区,在汉口便“独此一家”。宝庆新化人大多信奉正一教的梅山教,常去衡山朝拜。原宝庆当地人以渔猎为主,多习梅山武术,尚武好斗,崇拜英雄,而张公坟、彭公祠正体现这一特点。宝庆公坪原为煤栈附近的一块空地,是煤炭交易和码头工人休息活动的公共场所。1892年,宝庆会馆为纪念死于码头争夺的彭澧泉等人,修建彭公祠,供奉彭澧泉、张公等人和死殁者牌位。每年清明都祭祠扫墓,放鞭炮、玩龙灯,非常热闹。彭公祠故址在公坪巷25号,毁于抗战。宝庆居民在汉阳邓家岭有坟山墓地,却在在寸土寸金的宝庆街区辟地修造彭公祠以及张公坟,与其崇拜英雄的传统文化有关。当时,宝庆居民抱团求生,与外界相对较封闭,外界对他们也敬而远之,缺乏交流,张公坟在史书中缺乏记载也就不奇怪了。

“宝庆码头”已大部拆除

现场决定保留的一幢历史风貌建筑

 南宋宝庆元年(1225),宋理宗赵昀登基,升邵州为宝庆府,宝庆之名始于此。清宝庆府辖武冈州及邵阳、新化、城步、新宁四县。境内资水源出广西资源县,是古梅山文化的母亲河。资江流域物产丰饶,但山高谷深,滩多险峻。一条资江,一只毛板船,造就了宝庆商帮的辉煌。清嘉庆四年(1799年),洋溪船民杨海龙赊购了一条“三叉子”船,运煤到汉口。他见木材昂贵,就拆船卖木材。赚的钱还了帐,买煤和造船都有了。于是他索性省工省料,将刚锯开的松树粗毛木板,用马钉钉好不加整修、不上桐油、抹些桐油石灰浆防漏,造成了第一艘“毛板船”。这种船很不结实,一旦碰上礁石即碎裂,但材源较广、制作简易、造价低廉。每十条毛板船,在江上打烂七条,剩下三条到汉口,还有赚头。从此资水上行驶的毛板船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蔽江而下。撑船人一路斗滩战险,命悬一线,将商品和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只薄薄的船上,葬身激流者不计其数。遇激流险滩时,大家几十条船接龙抢渡,也形成敢霸蛮、不怕死、越挫越勇的性格,一起“打湘帮”,抱团打天下。

    宝庆人明代就在汉口经商,至清乾隆期越来越多,但很零散,特别是没有自己的固定码头,生意总是受到制掣。毛板船的兴起促进了宝庆商帮的形成和发展,陆续踏足汉口的湖南木材商人,将木材运至汉口及汉阳鹦鹉洲、武昌白沙洲,供各地商家选购。实力极盛之时,号称“五府十八帮”。而真正让它进入黄金时代的,是湘军从太平军手中夺回武汉三镇和洋务运动兴起后,对木材的需求空前旺盛。宝庆帮等湖南木材商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以在武汉三镇大展拳脚。

    所谓“打码头”,是武汉码头文化的一部分。各地船只船民,由于是同乡、同行、同路,很自然地形成了船帮。对码头的争夺就是对市场的争夺,也是那些商人、船民、脚夫对生存权力的争夺。码头之间,搬扛货物、起坡下坡,不得有一点超越,否则就会酿成流血械斗。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对码头统一管理,“打码头”之风才得以禁绝。

    “打码头”在宝庆商人中很具代表性。湖南各府各帮的商人,平时独立经营,一旦遇到其他商帮竞争时,马上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势力最强的就是宝庆帮。在湖南帮兴起之前,垄断汉口木业的是江西籍商人。太平天国运动期间及之后,湖南帮乘湘军之势而起,江西商人失去天时地利,再也未能卷土重来。但是,财大气粗的徽帮和活动于汉水流域的湖北本帮木材商,依然长期在与湖南帮对抗。宝庆码头地理位置优越,宝庆人返乡往返时间长,又没留专人看守,码头经常被别人占用。为独占宝庆码头,特别是面对势力强大的徽帮,湖南宝庆商人开始了长达百余年的“打码头”,械斗不止,死伤无数,最终占据了这块风水宝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事情有三件。

    第一次发生在嘉庆中叶,宝庆帮与徽帮正争斗中,正巧新化(时属宝庆)籍翰林侍读学士刘光南乘船上京路过汉口,徽帮阻其座船靠岸。宝庆帮何元仑游说刘光南,最后以射三箭的方式,划定了宝庆码头上下游和内陆的界限,并亲书界牌,官府具文存档,指定何元仑等人看守码头,将界内的非宝庆船只船民统统赶走。这三箭之地奠定了宝庆码头的地位。然而争斗并未平息,徽帮并不服气,联络一批襄阳来的白莲教船民,想以武力夺回码头,经几次械斗,宝庆帮渐渐落于下风。

    第二次发生在咸丰六年(1856年)。时湘军正与太平军激战,宝庆人又游说刚升任湖北按察使的湘军将领刘长佑(新宁人)邀请曾国荃(曾国藩之弟,湘军著名将领)到宝庆码头,湘军两位大将在宝庆码头把酒临风,两旁兵将如林,盔甲闪闪,旗帜猎猎,其势其威,足成震撼,称“丙辰盛会”(农历丙辰年)。会后,宝庆会馆会长何元仑趁势操练人马,准备随时找徽帮寻衅。徽帮不甘势弱,也暗中教习武功,率先袭击宝庆帮。此战最终以徽帮败退告终,宝庆帮趁机扩大地盘,横扫江岸,将上至大水巷,下至沈家庙,内至广福巷的区域全部划归宝庆帮,成为鼎盛时期。

徽帮武斗不胜,第三次改成“文斗”。1889年,徽帮倚仗李鸿章的影响,到衙门同宝庆帮打官司。汉阳知府程庆煌以清查地契为由,驱赶宝帮。彭澧泉聚众抵抗,痛打了拆房的官差,据说打跑县丞,打断了巡检司的腿。彭澧泉到布政使蒯德标处反告程庆煌受贿,并四处扬言要进京告御状。知府眼看不好收场,想出一法,将练武人用的铁靴烧红,两帮谁有人敢穿红铁靴走上三步,码头就归该帮。徽帮无人敢应,而宝庆帮有位剃头匠张某挺身而出,穿上烧红的铁靴,走了五步倒下。从此宝庆码头归属再无争议。但彭澧泉仍以殴打官差入狱,最后死于狱中。

这第三次“打码头”极具传奇色彩,而其中的传奇人物“剃头匠张某”被宝庆码头居民奉为英雄口口相传,张公坟的出现,给这一传说提供了注脚。据新安街社区工作人员王光提供的信息,张公坟已被有关方面确定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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