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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鞋》徐占生

 作家文坛 2021-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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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浅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山里人脚上穿的鞋子,都是自家做的布鞋——“浅鞋”。
  做浅鞋,首先要“打qe子”(字典上没查到与方言“qe”音相对应意思的字,只好以拼音代替了)。
  从面缸里挖出小半小瓢珍贵的白面,把炒菜用的小锅放到炉子上,倒上小半锅水,点上火,等水要开了的时候,把面慢慢地均匀地撒进锅里,用勺子不停地搅动,半瓢面就打成了半锅浆糊。
  搬出剁菜用的小方桌,摆放到院子里;把刷锅用的炊帚蘸满了浆糊,均匀地抹在桌面上;端过针线笸箩来,从一卷儿“铺衬”(破布块儿)中拿起一块儿,拽平整了,粘贴在浆糊上面,用力按压一下,再粘另一块儿。等到整个桌面上沾满了一层“铺衬”,再在“铺衬”上面涂抹浆糊,粘贴第二层。
  “打qe子”这活儿,都是奶奶、母亲做。所以,具体要粘贴几层“铺衬”,我就搞不清楚了。
  最后一层“铺衬”粘贴好,按压结实了,把小方桌斜竖起来,让它的两条腿和桌面的一头着地——打好的“qe子”就斜放在阳光下,晒了起来。
  当“qe子”晒干了,把这一整张“qe子”从桌面上揭下来,放到炕上,待用。
  下一步,该铰“鞋样”了。
  那一年,我的旧鞋小了,穿不上了,需要做新鞋了,奶奶和母亲就给我铰新“鞋样”。
  找一块儿比我的脚大一些的废纸,平整的放在倒扣过来的菜板上,我光着脚,一只脚站到纸上,母亲从灭了火的炉子里拿出一小块还没烧尽的木块,把我脚的形状画在纸上。用剪子把这个形状铰下来,就成了为我做鞋的新“鞋样”。
  比照了“鞋样”,把“qe子”中的一部分,铰出了一张又一张。把它们叠加起来,大概有一指多厚。这一指多厚的小“qe子”,还要“掩边儿”,“掩翘儿”,是否还要衬上硬一些的什么衬物?这个环节,“科技含量”比较高,儿时的我,一直没搞明白——也懒得搞明白(嘿嘿),只知道在用麻线纳鞋底之前,这“鞋底”已经比较挺括了。
  纳鞋底之前,要先搓麻线。
  那时候,我们村每个生产队都种麻。秋天,麻成熟了,收割下来,捆成一捆一捆,扛到水池或者大口机井边,把麻捆泡到水里,上面再压上石头。记不清要泡几天了,当泡到麻皮容易扒下来的时候,把麻捞出,扛回来,趁着湿,扒皮。
  扒下一条条细细薄薄的麻皮儿,挂起来,晒干了,分成一把一把的,将其一头扎起来,挂在墙上——这就有了搓麻线用的麻(皮)。

  搓麻线,一般是在春、夏、秋三季的下雨天进行。下雨天,不能上坡干农活了,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子甚至老奶奶们,就仨一群,俩一伙,在屋里,或者在院子的过道里,开始搓麻线。
  搓麻线,既需要技术,又需要力气,还需要耐力。
  把麻解开一小把,放在一边。搬个小板凳,坐下来,一条腿蜷曲,另一条腿伸直,并将裤腿挽起到膝盖处。一手捏起三两根麻皮儿,把一头放在腿梁上,另一只手伸手为掌,掌心向下,用力搓那三两根麻皮,使其拧成了一股绳。这三两根麻皮快要搓到头时,再拿起麻皮续上,继续搓。直到一根长长地麻线搓好了,挽起来,再搓下一根。
  搓好了,该纳鞋底了。
  把麻线细细的那一头穿进针里,另一头打一个结。一手拿起包裹着一层白布的鞋底,握紧了,另一只手握起锥子,用力在鞋底上扎出一个小小的眼儿,然后,放下锥子,捏起穿了麻线的针,将针穿过细眼儿,从鞋底的另一面,把带了麻线的针拔出来,拽动麻线,直到打结的那一头到了鞋底上,拉紧。然后,在紧靠结头的地方扎眼儿,穿针,拉线,拽紧——一个“鞋钯”(针脚)就此形成。。。。当整个鞋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一致的“鞋钯”,鞋底就已变得非常硬实——鞋底纳好了。
  该做鞋帮了。
  一只鞋,有左右两个鞋帮。有点像月牙形状的鞋帮,里子用的也是“qe子”,鞋帮的表儿,一般用新的黑布。
  绱(即缝)鞋。
  鞋帮铰好、缝好了,把鞋帮的底边儿往里折叠起一小溜儿,把这一小溜儿,缝在鞋底上。两个鞋帮都缝上后,再把它们的前后两端各缝合在一起。绱好了一只鞋,再绱另一只。
  ——一双崭新的浅鞋终于做成了。
  鞋做好了,但还不能马上就穿。因为新鞋的鞋帮太硬,需要撑一撑:把麦粒装进鞋子里,装满,再塞紧。放上一天,把麦粒倒出——一双崭新的浅鞋终于隆重地穿在了脚上。
  这种手工做的浅鞋,因为结实,在有的地方,被誉为“登倒山”。硬实的鞋帮,硬硬的鞋底,鞋子穿在脚上,走在街上,走在山道上,咯噔有声,咯啰作响。
  春、夏、秋三个季节里,我们一般是不穿袜子的,都是光脚穿着浅鞋。
  当春天刨地的时候,略带湿润的泥土灌进了鞋里,脚一踩,踩实了,就倒不出来了。在地头歇息的时候,用手指头或小石块抠鞋里的土块儿,就成了田头一景,成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消遣”。
  浅鞋穿久了,鞋底上的“鞋钯”就被磨平了。鞋底磨薄了,走在路上,石子就有些硌脚了。而且“鞋钯”被磨平了之后,鞋底很滑,走在山坡的草地上,很容易滑倒。
  这时候,我们就把半旧了的浅鞋拿到大队加工厂的缝纫部里。既做衣裳又钉鞋的刘方元三舅接过鞋,看一看,说道:
  ”该钉个掌了。”
  说罢,放下鞋,拿过一根胶轮小推车的废轮胎,比照了鞋底的大小,用一把又大又长的剪刀,咯吱咯吱地铰下一块轮胎皮。拿起一只鞋,倒扣在“鞋砧”上,把那胶皮摁到鞋底上,一手拿小钉子,另一手抡起小铁锤,一阵敲打之后,一个一个的小钉子就穿过了胶皮,敲进了鞋底里。。。。
  钉了鞋掌的浅鞋,又可以穿了。
  这样,一双浅鞋,一般能够穿两三年。
  等到鞋帮破的实在盛不住脚丫子了,这才把这双没法再穿了的破浅鞋扔到床底下。等到大社(门市部)里的售货员下乡来收破烂的时候,我们把积攒下来的烂鞋子拿出来,过了秤,换几毛零钱。
  一双浅鞋这才彻底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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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徐占生,山东人,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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