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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学费

 天津散文微刊 2021-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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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费

  山东  张同军 

又要开学了。既盼望、又忐忑。

经过一个假期农耕生活的磨练,自己又黑又瘦,盼望着早点逃离风刮雨淋、烈日暴晒,回到校园,回归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但又担心开学不久就要缴纳的学费没有着落。一家人,勤勤恳恳劳作,勤俭节约生活,日子仍然过得紧紧巴巴,还是囊中羞涩,几无结余。每次开学,学费成了我和家里最头疼的事情。从现在的收入状况来看,数目不多。但对当时一个人口多、纯农业收入的家庭来说,数目不菲,压力山大。

升入高三,学费、材料费、课本费等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逃避一时算一时,每天努力学习忘却“钱”的问题。班长催了又催,导致我成为班上唯一一个没有交纳学费的学生。“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学费终究是要交的。为了不成为“钉子户”,一天下午下课后,自己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的不知什么牌子的自行车往家里赶。路上想象着伸手要钱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一路忐忑,一路狂奔,20多公里的路没感觉到累就到家了。在我们家,孩子们遇到棘手的事情,会先告诉母亲,让母亲再转达给父亲。每次都先让母亲承受那暴风骤雨。回到家,踌躇再三,才鼓起勇气告诉了母亲学费的事情。母亲说,今年收成不好,加上这几年家里事情特别多,没有积蓄,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钱?家里的钱是由父亲统一存放的,母亲花多少要多少。当时正值秋季抢收抢种季节。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期。

父亲的习惯是太阳不下山不能离开庄稼地。在他看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是实实在在、来不得半点马虎。人勤地不懒。靠天吃饭,就是风调雨顺都不一定有好的收成。如果耕作人应应付付,是断然不行的。辛勤耕作基本解决了全家人的温饱问题。从懂事起,我就知道,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大人起早贪黑、风餐露宿的辛勤劳作和老天的“赏赐”得来的。对于一个农家孩子来说,那些诸如“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以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名句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因为他可能就是诗中人,可能有超越诗人的刻骨铭心记忆。那天,父亲因为播种小麦需要回来拿种子的原因,早早回到了家中。看到院子里停着的自行车,知道我回来了。母亲和我也赶紧迎了出来,怕父亲接着离开,母亲边递着开水边告诉了学费的事情。

父亲一听,脸立即沉了下来,古铜色的脸上布满阴云,看都不看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向里屋走去。顾不上脱去那双沾满泥巴的布鞋,爬到炕上,踩着大褥子(炕上铺的母亲缝制的褥子)走到炕的最东北角,掀起几层褥子,从下面掏出一个脏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手帕来,回到堂屋里。我和母亲跟在后边,像大风暴来临前的小鸟儿。炕上的大褥子单上留下了几个醒目的脚印,脏兮兮冷冰冰的。父亲把那个极脏的手帕紧紧攥在手里,像拿了一个无价之宝, 怕抢走似的。回到座位上,废了好大劲才解开那个脏手帕,慢慢地打开,里面有一叠纸币,有二十、十元、五元、一元,也有十几张毛票(一角、五角等),最上面还有一些壹分的纸币,那一叠也就是几百元的光景。父亲拿着这叠人民币,点了有点,数了又数,突然停下来一手捏着,一手拍着桌子,一边几乎是咆哮着:“家里就这些钱了,浇地、种子、化肥还有提留……”父亲说了很多的用处,唯独没有我的学费。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母亲在那里打着圆场,后边父亲母亲的对话已经听不到了,只知道父亲在训斥着母亲。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夺门而出,不管小脚的母亲在后边惦记得大声呼喊。

我沿着田野里坑坑洼洼的农耕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迎面而来的是一幅丰收的景象,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芬芳和秋天的味道。往事涌上心间,父亲对孩子们上学是极度支持的,从没有因为家庭原因耽误孩子们。上学与否,都会让哥哥姐姐们自己选择。愿意上学的,家里一定会全力以赴供应到底。他目不识丁,但他从我懂事就给我讲京剧里的 “悬梁刺股”、“ 凿壁借光”等故事,让我知道学习的艰辛,让我懂得学习的重要。

慢慢的,心情渐渐平复。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满脸泪痕而又焦急万分的母亲,手里攥着一把大小不一钞票。

 “你爹不容易……”母亲为这个家庭和孩子们忍辱负重,默默承受着一切不易,维护着父亲的威严,照顾着父亲的生活,还要操着一大家子的心。

舍不得吃细粮的母亲专门给我擀了面条,盛好放在了饭桌上。倔强的我在母亲担忧而又无奈的眼光中,没有动筷子,没有和父亲打招呼,乘着夜色赶回了学校。到了学校第一件事情是交上了学费,后如释重负般全身心投入学习。除了从家里带来粮食换的饭票,交上学费后口袋里空空如也。

我是家里的老幺,从记事起,父亲对我特别喜欢。但伴随着我的长大,家里事情多起来。从我的小学到中学时期,四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先后找亲娶亲、出嫁,家里房子翻新重建等等,一系列在农村家庭来说的大事接连不断。特别是每年麦收要交公粮、秋收后要交提留(农村提留款是指向农民收取的“三提五统”即: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提留和五项乡镇统筹)。除了这些,乡镇和村子里的有关费用也要均摊到每家每户。因为家里人多,拿的提留款特别多。有时候村里、乡里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名目繁多的收费,提留款成为农村家庭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就是人口多,事情就多,花钱的地方就多。父亲是那种万事不求人的人,更不愿意把家庭困难与窘境展示与外。就连自己分家而过的孩子们,他都不愿意打扰。他担任生产队长时,我们队是全村最富有的,除了有农耕用的养牛场,粮食生产连年丰收外,生产队还养猪、种植甜菜(一种制糖用原料植物)、香油坊等副业。以后听老乡介绍,父亲不搞什么花架子,一心带领群众踏踏实实耕种。有的老乡说,父亲是“藏富于民”,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能够自给自足,并且每年给国家上交公粮,实属不易。父亲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总是把最好的粮食作为公粮。整个公社,唯有我们队的公粮是不用检测入库的。后来因为提留款特别多,有时候我们在家发句牢骚就会被父亲训斥一顿。

“咱种着地不拿提留,让国家花啥?”

“我们国家有工厂、有企业……。”每次不等我们说完,父亲就说“种地交钱天经地义!”

我们不再和他争辩,反正每次得到通知,管钱的父亲就会按时足量缴纳,从不拖欠。

随着年级慢慢大了,家境竟窘迫起来了,父亲可能甚感无奈。六十多岁的人,头发花白、背也驼了,消瘦的脸上,被生活重担镌刻的皱纹黑黝黝、皱巴巴的,脾气也愈发暴躁起来。但他欣慰的是,孩子们大都成家立业,自立门户过起自己的日子。父亲坚持到我大学毕业分配工作自食其力后才把家里剩下的地分给哥哥们耕种,为的是不给成家的孩子们的小家庭增添麻烦。当时,农村家庭生活的主旋律就是油盐酱醋、锅碗瓢勺、家长里短。父亲和母亲懂得维系一个大家庭的不易,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意再给孩子们增加负担。       

没有经历过生活的困难,是很难理解心中的无奈和凄凉的。小老百姓家有时候会被一粒米压的痛彻肺腑。当无奈与自责混合时,那种煎熬肯定会非常难受的。当我理解了这些时,就会想起父亲和母亲当时的心情。只是因为每次心里隐隐作痛,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父亲从旧社会走来,他始终坚持认为,在党的领导下,老百姓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2002年全国农村税费改革时,取消了提留款,农民负担大幅减轻。那时父亲已经去世三年了。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祖国日益富强,农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村村通电、通公路的基础上、通自来水、通电话、通客车,有的住进了楼房。广大农民过上美好的生活,农民看病有了医保,有了养老金,有幼儿园,九年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农村孩子上学问题已经解决,农村家庭再也不会因为学费而发愁。

当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正值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刚刚发布,这是21世纪以来第18个指导“三农”工作的中央一号文件。2021年2月25日,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在京召开,标志着全国脱贫攻坚的全面胜利。

物换星移,岁月如歌。我们亲身经历和见证了一切的变化。“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生活已经实现,这一切都是父亲、母亲盼望的,也是我们盼望的,并且早已经成为现实,成为最为平常的事情了。

张同军,男,1971年3月生,汉族,大学本科学历,中共党员,山东省滨州市公安局沾化分局二级警长,滨州市沾化区作协常务理事,滨州市作协会员、协会副秘书长,中国法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先后在《滨州日报》、《人民公安报》、《山东法制报》、《齐鲁晚报》、《法制日报》等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通讯等多篇,获得过人民公安报鲁泰杯征文优秀奖、滨州市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成果一等奖、法制滨州建设论坛三等奖、沾化区《家乡的味道》征文三等奖、“2020胶东散文优秀作品奖”、齐鲁晚报壹点号优秀作品选集等。

【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本期微刊管理团队

责编:李   韵

编校:韩佩瑄

        制作:吴金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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