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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二师史锡腾——援越抗美生活系列纪实之二十七:再见了 老战友

 老兵原创之家 2021-07-06

援越抗美生活纪实

27.再见了,老战友


李武兵战友在吊车上

今天在连里修车,李武兵意外地前来看我,弄得我又惊又喜。在学校,我们俩就是很好的朋友,到新兵连后两人分在一个排,一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就更是形影不离。有什么苦恼,有什么喜悦,有什么秘密,有什么感受,都推心置腹,相互鼓励,决没有半点保留。自从新兵连分手,这一年多来一直没有与他见面,不过,入越后我与他一直书信不断,相互之间的情况非常了解。他先是分在班排开发电机,那是一种很小的,靠汽油机作动力的移动式发电机,在施工现场需要电力时,就把它挂在汽车后面拖到工地,临时解决现场的电力供应。后来他又被调到汽车吊车上去当助手,经常出车到工地,坐在那高高的操纵室里,操纵着那长长的吊臂,把各种重大的器材、物资吊到汽车上去。他在信中还告诉我,他们连里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施工机械,比如什么打桩机啦,铲运机啦,抽水机啦,打夯机啦,以前是闻所未闻,更不用说亲眼所见了。他说他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并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些机械的操作全都学会。但是后来,他的这些愿望并没有完全实现。因为工作需要,现在他已经被调到连部当文书了。其实,我觉得他还是最适于当文书。一是因为他人长得瘦瘦长长的一副书生相;二是因为他的家庭出身贫农,政治可靠;三嘛,是他爱好文学,写得一手好文章。后来他果然在此岗位上干得不错,不久就被调到大队政治部,后来又调到支队政治部,最后一直提升到铁道兵宣传部当干事。当然那是后话。这次我们能有机会见面,是因为他到大队去报实力,搭乘的车要回汽车连加油,当然就理所当然地顺便来看看我。





张德赛战友(后排中)和他的
发电机在越池大桥工地上

确实是挨得过初一,挨不过十五,春节一过,部队老兵的复原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以往年份,到了阳历12月份老兵就可以回到家了。可是1968和1969年这两年情况特殊,每年都是搞到春节后老兵复原工作才开始,3月份新兵才能入伍。这是“文化革命”中混乱的地方局势所造成的。因此,今年一些老兵整个春节都过得不安心,在人生的三岔路口,谁也弄不清自己是走还是留。
当时的兵役制规定陆军服役时间为三年,也就是说,1966年以前入伍的战士都应该在今年复原了。但是从现状来看,1967年没有征兵,1965、1966和1968年的战士人数三分天下,还有不少1962、1963和1964年的老兵。要是连1966年的都能走的话,就剩下我们这些1968年的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凡是从理论上被划进这一杠杠的战士到了此时都会有些思想问题,都纷纷到连部去套口气:我今年是走还是留。虽然面临的都是走和留的问题,但思想却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比如,有的人是来自于城市,每到老兵复员的当口都希望能早点复员回家,早点找个固定的好工作,建个小家庭,早点过上温馨美满的小日子。因而每到此时就整天盯着连长、指导员穷蘑菇,找出种种理由说服连队干部这次能放他一马;但也有人因为家乡穷,不想回去“修地球”,只想留在部队继续干,争取入个党、提个干什么的。这样的人到了此时也偷偷地去找指导员,拐弯抹角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不过比较怪的是,这些人的算盘珠往往和连里的打算是拧着的。想走的人,却是连里想留的,而不想走的,连里偏偏想让他走。每到这个关口,就是连队干部思想工作最严峻的时期,弄不好是会出政治事故的。不过,经验老到的连长、指导员也有他们拿手的一套,不管谁找上门来,不管是想走想留,一律都是一句话:“老子在部队干了这么多年都还没走呢,你才当了几天兵,就想走!趁早给老子安心好好干。”这样一说,想走的人自觉理亏,只好讪讪地笑着走了,而想留的人觉得有希望,也满怀憧憬地走了。
宣布名单的那一天终于到了,干部和老兵之间的思想大决战终于到了最后的阶段。指导员这儿是胸有成竹,因为衣袋里装着的这份复员名单已经由上级党委批准,谁走谁留,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再怎么扯皮,事实也无法更改了;而老兵这儿却是忐忑不安。命运即将揭晓,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路将怎么个走法。就是有谁神通广大,能从哪儿听到一些风声,但只要不在这儿正式宣布,事情都有可能会“翻盘”。
就像我们新兵来时的情况差不多,指导员站在队列前面一个一个念着要走的人员名单,被念到名字的人,有的高兴,有的惊讶,有的沮丧,也有的满脸通红,好像马上就要爆炸似的——显然他对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料到。我当时不在机械连,也没有看到张德赛当时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得到他当时是多么惊愕。
不久,消息在我们这些武汉兵之间传开:这次有两个1968年的水果湖中学同学要复原,一个是因为身体有病,一个就是张德赛,是因父亲问题。我们这些同学听到消息后纷纷写信给机械连的李武兵,让他转达我们对张德赛的同情和慰问。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次张德赛因特殊情况离队,看起来是件坏事,结果是件好事。他回去不久,武汉的“烧饼”又“翻”过来了,他父亲的问题一下子平反了,而诬陷他父亲的人反被打入了地狱。再后来,大学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他顺利地进入武汉的一所大学学习,后来又留在该学校任教。现在,他已经是一名事业有成的教授。

张德赛战友近照

话题回到我们汽车年来。名单一宣布,连队开始大变动。第一,榜上有名的老同志开始向其他同志交车。他们顾不上吃饭,立即跑到车场把自己的车洗得干干净净,再钻到车下把黄油打足。这些事以前都是助手做的,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但是,今天他们一定要坚持自己做,什么人要给他们帮忙也不行。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最后一次伺候自己的老伙计了。下午,车就换了主人。当新司机开着这些车准备上路时,他们站在一边眼睛红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从第二天起老兵就开始集中生活、学习。他们卷起铺盖,住到了连队特地为他们安排的地点,排里的铺位又空了好大一截。第三,连队派主要干部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安排他们学习。从这天起,炊事班接连杀猪,改善伙食,特别要让他们吃得满意,睡得安心,没有什么思想情绪。部队,毕竟是他们呆了好几年的地方,大家在一个铺上睡觉,在一口锅里抡勺,就是一家人也没有这么亲密。虽然老是说要走要走,但现在一下子真的要走了,谁的心里也不好过。现在从政治上和生活上关心他们,让他们以愉快的心情在部队渡过剩下的最后几天,就是最近连队干部最主要的工作了。
3月的一天,老兵离队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前一晚,我和单树培到老兵排里去与他的师傅道别,师傅敞着上衣,胸前露出了背心上大红色的“援越抗美”的字样。他打开水壶,倒了满满一茶缸酒,非要与我们一起喝。几乎所有的老兵都在与老朋友作最后的团聚,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酒,大家的脸上都是红红的。按说,部队的纪律不许喝酒,但是今天情况特别,干部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有意思的是,他们铺上的小包体积一下子变大了,东西也一下子增多了。其实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比如一根写着“越南留念”的扁担,一把用钢轨头打成的菜刀,一小段枕木余料制作的小板凳,当然,还有用“飞机毛”制成的精致的纪念品。他们明天晚上将乘部队的汽车到广西边境小镇夏石,再从那儿转乘火车返回家乡——和我们入越时的路程刚好相反。不过,明天我们要运送其他连队的老兵,不能最后向他们告别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连队车况好一点的车几乎都出动了。我和朱师傅把车清扫得干干净净,用水冲了又冲,再搭上车棚,安上伪装网,到二营运送五连的老兵。天渐渐黑下来了,老兵们眼睛红红地从营房里走出来,恋恋不舍地与战友们作最后的道别。这些老兵在这个集体中已经生活了多年,在敌机轰炸时,在工程繁重时,在生活艰苦时,他们中有些人也许有过想离开这儿的念头。也许就在十几天前,他们中的不少人还在和指导员软磨硬磨要求复原。但是一旦真要离开这个家,每个人却又是那样依依不舍。看到这里,我自己的眼睛也开始红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我们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启动了,在一号公路上汇聚成一股长长的灯光流。这一夜,司机完全没有合眼,集中了自己高度的精力行车;我们助手也没有合眼,不时为司机点烟,有话没话地与他们闲聊,瞻前顾后地相互照应,直到东方露晓,把退役老兵送达目的地后,才到招待所好好地睡了一觉。

责任编辑: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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